前文已提到河北磁山新石器遺址出土大量雞骨。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多是公雞骨骼。養母雞能下蛋,因此被宰殺的才以公雞為多?這可以作為一種推想。然而,研究者更重視的意見是,這麽多的公雞之骨,同古代祭祀用雞有關。如果這種推論符合實際情況的話,那就是說,8000年前的古人已有雞祭之俗了。
雞應是最早的祭牲。郭沫若《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卜辭中的古代社會》指出:“用雞的痕跡在彝字中可看出,彝字在古金文及卜辭均故作二手奉雞的形式。雞在六畜中應是最先為人所畜用之物,故祭器通用的彝字竟為雞所專用,也就是最初用的犧牲是雞的表現。”郭沫若通過“彝”字字形——二手奉雞,推斷此字來源於祭祀用雞,並且雞是最早的祭祀之牲。因為凝定著這樣的曆史,所以祭祀的禮器才以雙手奉雞的“彝”字表示。
雞彝也被載入古代典籍《禮記·明堂位》。夏、商、周三代祭祀所用酒尊不同:“灌尊,夏後氏以雞夷,殷以沖,周以黃目。”雞夷即雞彝,是刻畫為雞形的禮器。周代也用雞彝,《周禮·春官·司尊彝》,“春祠夏沍,裸用雞彝、鳥彝”,並記雞彝、鳥彝、虎彝、沖彝、黃彝等並稱六彝。
雞彝,據專家考證,“確是封口盉無疑,其祖型乃出於大汶口文化和山東龍山文化的紅陶沘”。在刊載於《文物》雜誌1979年第三期的這篇文章中,鄒衡寫道:“灌器中夏器雞彝的確認,對於考古學上夏文化的論定,自然是有重要意義的。二裏頭文化既然以盛行雞彝為其最突出的特征,則其文化性質為夏文化,應該不會有什麽疑問了。”
古時用於祭祀的牲物,包括六畜及六畜之外的動物。《周禮·小宗伯》:“毛六牲,辨其名物而頒之於五官,供共奉之。”對於這六畜,漢代鄭玄注:“司徒主牛,司伯主雞,司馬主馬及羊,司冠主犬,司空主豕。”《禮記·曲禮下》:“凡祭宗廟之禮,牛曰一元大武,豕曰剛鬣,豚曰灶肥,羊曰柔毛,雞曰翰音,犬曰羹獻,雉曰疏趾,兔曰明視。”牲物是供奉神靈的,為了區別於日常所食,另取了一套名稱。雞稱翰音,翰猶長,有種解釋是“雞肥則鳴聲長”,所以雞叫翰音。
大約是因為祭祀用雞是極普遍的事,所以有人在寓言中描寫了一隻不情願做犧牲品的雞。這故事見於《國語·周語下》:“景王既殺下門子,賓孟適郊,見雄雞自斷其尾,問之,侍者曰:‘憚其犧也。’遽歸告王,曰:‘吾見雄雞自斷其尾,而人曰:憚其犧也……’”祭祀用犧牲,要選毛羽完具者。故事講,有一隻公雞為了逃避做犧牲品的厄運,自己啄斷自己的尾翼。
歃血為盟也用雞。《史記·平原君虞卿列傳》在講毛遂自薦、脫穎而出的故事時,講到了歃血。毛遂隨趙國的平原君前往楚國,勸說楚王抗秦。楚王被說得動了心,毛遂馬上說:“取雞狗馬之血來。”又跪著奉血楚王:“王當歃血而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雞、狗、馬,依司馬貞的解釋是:“盟之所用牲貴賤不同,天子用牛及馬,諸侯用犬及牠,大夫已下用雞。”
歃血,用以表示絕不反悔絕不違約。這種明誓的形式,或是將血塗於嘴旁,或是將血含口中,或是滴血於酒中一飲而盡。由歃血還派生出另一種形式,即舊時在某些禮儀中,用針刺雄雞大紅冠子,取其鮮血,用來書寫。這被認為是具有特殊威力的。
雞壇,結友拜盟之典。晉代周處《風土記》雲:“越俗性率樸,初與人交,有禮:封土盟,祭以犬雞,祝曰:‘卿雖乘車我戴笠,後日相逢下車揖。我步行,君乘馬,他日相逢君當下。’”
儀禮用雞,古代還有金雞赦。《古今圖書集成》卷三十六引《三國典略》:
齊長廣王湛即皇帝位,於南宮大赦,改元。將赦,令於殿門處建金雞。宋孝王不識其義,問於光祿大夫司馬膺之:“赦建金雞,其義何也?”膺之曰:“按《海中星占》曰:天雞星動,當有赦,由是帝王以雞為候。”
這說的是北齊武成帝高湛的故事。宋代王讜《唐語林》說:“北齊每赦宥,則於閶闔門前樹金雞柱。”大赦立竿,設雞竿頭。《新唐書·百官誌三》:“赦日,樹金雞於仗,竿長七丈,有雞高四尺,黃金飾首”。金雞成為一種赦宥的象征。所以李白《流夜郎贈辛判官》詩雲:“我愁遠謫夜郎雲,何日金雞放赦回。”
宋代也立雞竿。《東京夢華錄》記大赦儀式:
車駕登宣德樓,樓前立大旗數口……立雞竿,約高十數丈,竿尖有一木盤,上有金雞,口銜紅幡子,書“皇帝萬歲”字。盤底有彩索四條垂下,有四紅巾者爭先緣索而上,捷得紅雞幡,則山呼謝恩訖。樓上以紅錦索通門下一彩樓上,有金鳳銜赦而下,至彩樓上,而通事舍人得赦宣讀……
宣德樓為北宋東京汴梁皇宮正門,列五門。舉行大赦儀式時,皇帝登宣德樓,樓前立大旗,立雞竿。頂端的金雞,口銜書有“皇帝萬歲”字樣的紅幡子。圍繞金雞,還有節目:四條彩索,分別有四人攀緣而上,搶先爭得金雞口銜的紅幡子。
放赦樹雞竿,金雞渲染著大赦儀式莊重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