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年12月斯坦因在新疆考察時,在丹丹烏裏克寺院遺址中,發現了幾塊版畫,其中有一塊奇異的鼠頭神畫像。據向達所譯《斯坦因西域考古記》,對這一畫像是這樣描述的:
其中一塊上畫一奇異的鼠頭神。在玄奘的和田記載裏,保存一鼠壤墳的故事。據說古時此地對於鼠及鼠王俱甚尊敬,某次匈奴大舉入侵,全得鼠群齧斷匈奴馬具,因而敵軍大敗,國得以全雲雲。
斯坦因在1903年倫敦出版的《沙埋和闐廢墟記》一書中,對鼠頭神像有更詳細的記述。
在環繞著內殿的四方形回廊西部,我們找到了兩塊畫著神像的木板畫,無疑這是信徒們的貢獻品。其中較大保存較好的一塊長和寬各為18英寸和4英寸,上麵畫著一個鼠頭半身人像,坐在兩個侍者中間,頭戴一頂王冠。隻是在很久以後,在不列顛博物館清除了黏附在上麵的沙土後,經我的朋友安得魯斯先生富有經驗的眼睛辨認後,由此我才認清了這個神像的獨特形象及真實意義。這顯然畫的是眾神鼠之王,係在談到神鴿墓時已介紹過的玄奘記述的地方傳說中的故事。此神供奉於和闐綠洲西緣,曾在匈奴人侵襲時拯救過和闐國王。這個鼠頭像的神聖特征,鮮明地表現在環繞他的橢圓形光環或暈光上,也表現在他的左方一個手持葉形長扇的侍者的敬仰姿態上。
鼠頭神像鼠頭人身,頭向右側,目光炯炯,麵目慈祥,神采奕奕,舉右手(爪)於胸前。畫像線條明快簡潔,背有光環,頗有佛家風範,帶有濃厚的佛教色彩。
丹丹烏裏克是古代於闐國的治所,就在今日之民豐縣。斯坦因在考察了尼雅廢墟,分析了古代瞿薩旦那國與尼壤城鼠多鼠巨的人文特色以後,根據《大唐西域記》中的鼠壤墳傳說,認為這一鼠頭神像與西域鼠國的鼠神信仰有關,是有道理的。
20世紀60年代,有學者從佛學的角度提出與斯坦因不同的看法。閻文儒在《就斯坦因在我國新疆丹丹烏裏克、磨朗遺址所發現幾塊壁畫問題的新評述》一文中,認為“斯坦因之所以這樣解釋,是由於他對佛經不夠熟悉”。他舉了《百喻經》(卷4)和《經律異相》(卷47)中的兩則鼠故事為例,認為丹丹烏裏克的鼠頭神有可能是印度佛教故事中的鼠故事畫。
雪峰是一位寓言專家,20世紀30年代出版了一本《百喻經故事》,其中有一篇《金鼠狼和毒蛇》,說的就是《得金鼠狼喻》(《百喻經》[卷4]的故事,文字生動傳神:
從前有一個人,在路上走,看見有一個金鑄的黃鼠狼擲在路上,他心裏歡喜,就拾了起來,放在懷裏,向前走去了。到了一條河邊,他要脫下衣服渡河,不料懷中的那個金鼠狼,忽然變成了一條毒蛇。這個人驚嚇了一下,可是想道:“我寧可被毒蛇咬死,也不願把它拋棄!”於是就把毒蛇放在懷裏帶去,而那毒蛇倒也馬上變回了金鼠狼。旁邊有一個人看見,以為毒蛇放在懷裏就可以變成金鼠狼,就找了一條毒蛇放在懷裏,卻終於被毒蛇咬死。
《經律異相》說的是一鼠兩度救昆舍離王的故事。
研究者閻文儒認為:“從我們調查天山南麓的各石窟藝術中,還沒有發現一種佛教以外的故事畫。因此推想這幅畫,也應是佛教故事中的鼠的故事畫了。”
指出鼠頭神像的出現與佛教藝術的密切關係,這是非常重要的。鼠頭神像出現在佛教的寺院中,受人膜拜;佛教的典籍中有鼠神的記載;瞿薩旦那鼠國全民信佛,其國王遇難,立即以佛教的方式焚香請鼠;王得鼠神之助取勝以後,同樣按佛規建祠設祭,定期上供;而隻有沙門師徒才有資格與鼠神對話和溝通,也隻有沙門的咒願才能製馭這“萬能”的鼠;上述《異苑》中提到一位東晉僧人道安,他曾遊曆西域,據說曾親眼見到鼠國的傳奇,正是他使西域鼠神化並帶上了佛教的光環……凡此種種,無不說明西域的鼠信仰與佛教的千絲萬縷的關係。
丹丹烏裏克寺院裏的鼠頭神像很可能是信仰鼠的西域人心中的偶像。印度是一個信仰鼠的地方,由於西域與印度交往頻繁,西域的鼠信仰很可能受到印度的影響。但要指出的是,僅從上述鼠頭神像來判斷,並不能斷定它與印度的金鼠狼故事或者昆舍離王報鼠恩的印度故事有些什麽淵源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