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岩畫的分布範圍非常遼闊,東起大海之濱,西至昆侖山口,北到大興安嶺,南到左右江沿岸,到處都有岩畫發現,有岩畫點近千處,畫麵近百萬幅。中國岩畫不但分布範圍廣泛,而且風格樣式多樣,內容豐富多彩,反映了人類社會初期的生產活動和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麵,如狩獵、放牧、戰爭、生殖、信仰等。動物,是原始岩畫中最為常見的題材。岩畫中所見的動物形象十分豐富,涉及的動物種類極其繁多,甚至一些今天已經滅絕了的動物,在原始岩畫中也有所表現。在諸多的動物形象中,當然少不了馬。在我國各地發現的原始岩畫中,特別是在屬於北方係統的新疆岩畫、陰山岩畫、烏蘭察布岩畫和賀蘭山岩畫中,都發現有豐富的馬圖像。
中國的馬岩畫,主要有以下幾方麵內容:即馬與其他動物混雜的岩畫,以馬為主體的岩畫,獵馬岩畫、牧馬岩畫、騎馬岩畫、馬車岩畫、馬蹄印岩畫等等。這些岩畫清楚地反映了人類最初與馬接觸、獵馬、牧馬、用馬等一係列文明成果。中國早期的馬文化,便可從這些岩畫中窺見一斑。
在我國北方岩畫中,有很多馬與牛、羊、鹿等動物相混雜的圖像,這是初民畜牧生活的形象反映。這些混雜的動物圖像中,馬的形象有時被突出表現。有些地區還發現有以馬為主體的岩畫,馬的形象被刻畫得高大駿逸,十分突出。
最早記載中國境內馬岩畫的是酈道元。他在《水經注》中曾記有今寧夏、內蒙古等地的馬岩畫。卷三:
河水又東北逕渾懷障西……河水又東北曆石崖山西。去北城五百裏,山石之上,自然有文,盡若戰馬之狀,粲然成著,類似圖焉,故亦謂之畫石山也。又北過朔方臨戎縣西。
文中所引地名渾懷障、朔方、臨戎均在今寧夏、內蒙古境內。這一地段的黃河沿岸有“畫石山”,山上刻有岩畫,圖像“盡若戰馬之狀”。酈道元《水經注》所記這一地區至今仍有大量馬岩畫發現。岩畫學者們在今內蒙古、寧夏及其他地區都發現了許多刻有馬形象的原始岩畫。蓋山林先生曾對陰山岩畫、烏蘭察布岩畫進行過詳細考察和研究,有《陰山岩畫》、《烏蘭察布岩畫》等著行世,書中也收錄了許多以駿馬為主體的岩畫。駿馬形象在新疆岩畫中,最為突出。
新疆的阿爾泰山、天山、昆侖山、喀喇昆侖山、帕米爾高原和準噶爾西部山地的眾多岩畫點都發現有駿馬的形象。新疆地區,從古至今都是良馬的產地。新疆準噶爾盆地區曾是野馬出沒的地方。13世紀成吉思汗西征時,這裏還是野馬成群。經明清兩代的捕殺,數量有所減退。19世紀末,沙俄先後派十餘支探險隊潛入準噶爾捕捉野馬,一個名叫普爾熱瓦爾斯基的人獵獲一匹野馬並將標本帶回彼得堡,遂命此類野馬為“普氏野馬”。“普氏野馬”也就成了國際通用的名詞,家馬就被許多人認為是由普氏野馬馴化而來的。蘇北海先生等在這一帶發現了許多野馬岩畫。其中一岩畫發現地在奇台縣北塔山阿艾提溝,創作時間距今約3000年前。岩畫中的野馬體形略為粗壯,耳稍長,蹄大,尾長,鬃毛短而密,與家馬相比有明顯不同。類似的形象在額爾齊斯河上遊的富蘊縣也有發現。在杜熱鄉一塊岩石上鑿刻的大馬長72厘米,高32厘米,短鬃,短尾,顯然是一匹野馬。惟其體長、頸長、頭長,已奠定後來阿爾泰駿馬馳名中亞的基礎。在阿爾泰山、準噶爾西部山地和天山北麓的洞窟彩繪和鑿刻岩畫上,駿馬也是最為突出的動物形象。阿勒泰市克木齊鄉玉衣塔斯有一駿馬岩畫,畫麵上的大馬昂首,豎耳,拋短尾佇立,體軀肥碩,健壯有力。此外另一駿馬形象也是昂首,豎耳,拋尾,似在準備飛馳。這裏的駿馬形象幾乎都具有這一特點。至於天山北麓,更可看到古代一群群的駿馬岩畫。如在呼圖壁縣康家石門子的一塊岩石上,刻有九匹正在奔馳著的駿馬,被稱為天馬故鄉的伊犁特克斯縣闊克蘇,也發現有群馬岩畫。在這些岩畫中,馬都是被作為主體來表現的,馬的形象被刻畫得高大俊逸,說明當時馬在人們的心目中已經占有相當地位。
馬在未馴服之前,是人們重要的狩獵對象。以獵馬為主題的岩畫雖然少見,但確實發現陰山、賀蘭山與北山,以及哈薩克斯坦境內都有獵取野馬的岩畫。據蘇北海先生研究,古代西域狩獵社會時期岩畫上的動物主要有北山羊、野牛等,野馬也是他們的重要獵物之一。新疆富蘊縣境內有一岩畫,畫麵上有一男一女兩個持弓的獵人,男獵人正彎弓搭箭瞄準前方。在男獵人下麵和女獵人左麵彩繪一峰駱駝、一匹馬。岩畫表明當時(原始母係社會)男女都狩獵,狩獵對象以大獸馬和駱駝為主。新疆哈巴河縣有一組岩畫,畫麵正中赭繪一匹大馬,大馬周圍刻有手持弓、盾牌、木棒等武器的人物,其中一有尾飾的人似在大聲吆喝大馬,岩畫表現的是人們圍獵野馬等動物的壯觀場麵。新疆吉木乃縣發現的一狩獵野馬等動物的岩畫場麵更為宏大。岩畫上鑿刻有兩個持弓獵人、一徒手人、一騎馬人,另鑿刻有一匹野馬和鹿以及北山羊等動物數隻。在這幅狩獵圖裏,獵人在追射,各種野獸在逃奔:有尾飾的獵人在追射一匹野馬;生殖器勃起的裸體獵人在追射一隻北山羊;徒步者舉起雙手驅趕野獸,而騎馬人則高舉左手,張開右手,企圖攔截竄奔的野馬。岩畫表現了人與獸之間的一場搏鬥,充滿了緊張的氣氛。在這裏馬既作為騎乘的對象,又作為狩獵的對象,說明古時家馬和野馬曾經有過很長一段時間並存。
狩獵的過程,往往伴隨著馴化。馬被馴化後,牧馬,則成了馬岩畫表現的一個主題。
牧馬圖在陰山岩畫和烏蘭察布岩畫中,較為豐富。內蒙古磴口縣陰山中有一岩畫,畫麵刻有一個牧人和五匹馬。牧人頭戴帽子,生殖器勃起,五匹雄性駿馬則隨著牧人徐徐行進。烏拉特中旗幾公海勒斯太有一《牧馬》岩畫,畫麵最上方為一匹公馬,公馬下邊是一群姿態各異的馬匹;右邊為一雙手叉腰、作蹲襠式、身係飾物的牧馬人形象。蓋山林先生認為,此畫距今約3000年。內蒙古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禪番呼熱石壁上的馬群圖像,更是豐富無比。第1組岩畫畫麵上牧馬人站於右下方,數十匹馬寧靜地在草場中食草,馬群之中,有一昂首翹尾的牧犬。第2組岩畫在第1組之東,也是馬匹成群。岩畫反映了畜牧時代人們的牧馬生活。新疆天山北麓地區的岩畫上,也有許多牧馬圖。其中以庫魯克山興地岩畫的一幅牧馬圖最為有名。畫麵上刻有一牧人正騎著馬兒趕著一群馬前往草樹繁茂的高台地上放牧。坡上有兩棵枝繁葉茂的大樹,樹後一輪太陽放射出光輝,整幅作品就像是一首悠揚的牧歌。更多的牧馬圖是馬和其他畜類混合放牧圖,如羊馬混牧圖、羊馬牛混牧圖、羊馬駱駝混牧圖,這在我國北方岩畫中隨處可見。
騎乘,是馬岩畫中最為常見的主題。岩畫中表現人們騎馬,或騎馬狩獵,或騎馬放牧的場景,是人們繼獵取野馬、馴服野馬使之成為家馬後的又一重要文化成果。
新疆吉木乃縣有一騎馬岩畫,在表現馬匹的高大、壯健、優良的同時,騎手的高超騎術也得到了充分的表現。畫麵上有兩個騎馬人和一匹馬。上麵一匹馬的騎者是一個少年騎手,盡管這匹馬彎著脖頸,低著頭,豎起尾巴,蹶著四蹄,不願讓人騎,但他卻能穩坐馬背,駕馭自如。下麵的一個騎馬人也一樣穩坐馬背,張開雙手,吆喝著駿馬在草原飛奔。這裏的騎手,都是直接騎乘在倔強的駿馬背上,沒有韁繩,更無鞍韉,表現了非凡高超的騎術。今內蒙古境內也廣泛發現有騎乘岩畫。最壯觀的是烏蘭察布岩畫中的《列騎》岩畫。畫麵中有九個騎馬人,朝著同一方向前進。群騎中和周圍有備騎的駱駝和馬,右邊還有幾個小動物。岩畫場麵宏大,是草原居民生活的真實寫照。阿拉善右旗曼德拉山的《乘騎?雙峰駝?岩羊》岩畫,畫麵上有雙峰駝、岩羊等動物形象,騎駝者和騎馬者占據主要位置。騎者手持韁繩,作行進狀,生動地再現了古代遊牧人的日常生活,為早期鐵器時代遊牧人的作品。較晚的騎乘岩畫在曼德拉山也有發現。其中一幅《村落?乘騎》岩畫,畫麵右邊是由17個帳篷組成的村落,正中高大的帳篷為村落的中心,可能是長老居住或舉行集會的地方。帳篷內外有人物形象,左邊三人策馬行進,反映了古代民族的聚落形態。此幅作品當比上述晚出,據學者們研究,為北朝遊牧人的作品。從內蒙古等地的不同時期的騎乘岩畫可以看出,馬匹自從被人們馴服以來,長時期內一直是人們的重要交通工具。
馬在初民的狩獵生活中也扮演著重要角色。騎馬狩獵是岩畫中經常表現的內容。新疆、內蒙古、寧夏、青海、甘肅等地都發現有此類岩畫。從岩畫所反映的內容來看,最初人們隻是騎馬逐獵,後來才逐漸學會騎馬射獵。
新疆富蘊縣有一幅壯觀的圍獵圖,畫麵上有九個騎馬人,一個徒步持弓獵人,一個生殖器勃起並有尾飾的裸體男子,他們正在圍獵大角羊、駱駝、鹿、狼等野獸,其中僅大角羊就有37隻。圍獵者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野獸嚇得四處奔逃,羊、鹿、駝已嚇得不知所措,所有的人和野獸都在動,整個畫麵充滿了動感。據蘇北海斷定,此岩畫產生於父係社會,距今至少3000年以上。新疆吉木乃縣有一狩獵岩畫,鑿刻有一個騎馬人、一個獵人、三隻盤羊和兩隻北山羊。一個挽弓拉箭的獵人,正在瞄準射擊一隻前麵行走的大盤羊腹部。在其後麵還有一隻大盤羊,騎馬人緊緊追趕著這隻盤羊,把它趕往獵人方向,以便獵人瞄射。左麵和右麵的大盤羊均勃起生殖器,上麵一隻稍小盤羊羊角呈螺旋形,兩隻北山羊驚嚇得快速奔跑。此地另一騎馬狩獵岩畫刻有兩個獵人、一騎馬人、一隻鹿、兩隻北山羊。兩個獵人正在瞄射一隻奔逃中的大鹿,獵人身材高大,手拉長弓,中間一個騎馬人正追趕著一隻肥壯的北山羊,企圖把它趕回來,讓獵人射殺。這兩幅岩畫表現的是騎馬者與徒步射箭者之間的相互配合,即騎馬者負責追逐獵物,徒步者伺機射箭。其他狩獵岩畫也有類似的表現。學會騎乘是古人的一個重大發明,但騎乘並不等於騎射。這兩幅岩畫中騎馬者充當的隻是追逐野獸的角色,而拉弓射箭則是由徒步者來完成的。這說明馬被馴養後,又給獵人增加了圍獵野獸的重要力量,同時也說明從學會騎乘到學會騎射仍還需要一個過程。
其他地區發現的騎馬狩獵岩畫中,有的騎馬者仍作為逐獵者出現,而更多的騎馬者則拿起了武器。內蒙古烏拉特中旗諾門溫格爾有一《獵北山羊》岩畫,分左右兩組。左邊有一人騎馬獵北山羊,又有徒步獵羊者;右邊一形體很小的執弓獵人也瞄準了前麵的北山羊,這是距今4000多年陰山狩獵時代的作品。比此晚出的阿拉善右旗曼德拉山的一幅《狩獵》岩畫,狩獵者的騎射本領也得以突出表現。畫麵上騎馬的獵人引弓待發,瞄準盤羊、北山羊、岩羊等獵物,大有一發中的之勢。青海省剛察縣泉吉鄉有一《騎射犛牛》岩畫:一騎馬獵手彎弓搭箭正在追趕一頭形體龐大的犛牛,犛牛雙角彎曲相對,頸部前伸,尾部翹起,似在奔逃哀鳴。整個畫麵,犛牛所占的空間極大,獵手和馬所占空間還不及犛牛的三分之一,但狩獵者並不顯得渺小,龐大的犛牛反倒襯托出了狩獵者善於騎射的本領。甘肅省肅北蒙古族自治縣大黑溝中段有一畫麵為“狩獵”場麵的岩畫:獵者共六人,前二人持弓箭瞄準一群野牛,中間二人乘騎指揮,後麵二人站立觀戰,這裏的騎乘者成了整個狩獵活動的總指揮。
騎馬放牧題材的岩畫在各地也多有發現。新疆阿勒泰市有一騎馬放牧岩畫,上刻一個騎馬牧人及鹿、羊、野豬各一隻。左麵一鹿,鹿旁一山羊,馬下一野豬。騎馬牧人趕著畜群向草原行進時,突然竄出一隻野豬,嚇得山羊掉頭往回跑。騎馬牧人見狀,趕緊張開雙臂,用力驅趕野豬,並把逃奔的大羊截回。畫麵表現騎馬放牧的生活,氣氛顯得很緊張。另一表現騎馬放牧內容的岩畫則輕鬆和諧得多。岩畫刻在一塊高大的岩石上,騎馬牧人的形象被置於畫麵的中央得以突出顯示。騎馬牧人之下還刻有十一隻大角羊和一條狗。狗當為牧犬。放牧者騎駿馬,攜牧犬,驅趕羊群,奔向草原。畫麵有主有次,重點突出,構圖完整。類似的岩畫也多見於內蒙古地區的岩畫點上。
內蒙古自治區阿拉善右旗曼德拉山有一《牧羊》岩畫,表現的就是牧民騎馬放牧的生活場景。右方是一群家羊,羊群後為一騎馬放牧的牧者。馬的前邊還有一牧犬,翹尾隨行。羊群、牧犬、騎馬的牧人,構成了一幅完美和諧的放牧圖。值得注意的是,這匹馬背上還備有馬鞍,說明當時已經使用了馬鞍之類的馬具。這幅岩畫係用石器敲鑿而成,被認為是早期鐵器時代遊牧人的作品。曼德拉山還有一《放牧狩獵》岩畫,上邊是一隻飛鷹,其下有五匹乘騎,還有鹿、馬、北山羊和舞蹈者;正中有盤羊和乘騎、射獵形象。畫麵左邊有三個舞蹈者,下有羊群、獵者、乘騎、斑點;右下邊有飛鷹、盤羊、駱駝、斑點等。岩畫在表現騎馬放牧的同時,還表現了狩獵的內容。邊放牧邊狩獵,這是符合初民社會生活實際的。至於一些晚出的岩畫作品,表現騎馬放牧這一內容就更不足為奇了。元至清代的蒙古人就曾以岩畫的形式表現他們的騎牧生活。阿拉善右旗蘇海賽的《騎牧》岩畫,表現的是騎牧場麵。左方為兩隻北山羊,其右是眾多北山羊、盤羊、雙峰駝等動物綴連而成的動物圖案。右上方一犬一羊,右下方有騎牧人和備用的馬、駝。此岩畫較為晚出,蓋山林認為當為元至清代蒙古人的作品。
放牧需要良好的牧場。原始牧民已經懂得按季節、水草情況劃分四季牧場進行放牧,隨著不同季節特別是冬季的到來,轉場放牧顯得尤為重要。岩畫中對轉場放牧多有描繪。內蒙古磴口縣陰山中烏斯台溝一岩畫,畫麵上刻有兩個騎馬人、兩匹馬和一隻馬鹿。馬和馬鹿正魚貫前行,前後各有一騎者,表現的正是轉場的情景。寧夏中衛縣榆樹溝有一岩畫,畫麵上有騎者、馬匹和山羊,騎者馱有許多東西,馱載東西的馬匹魚貫前進,旁邊還有備著馬鞍的馬匹,以備途中替換其他馬匹馱載人和物品,是一幅極富生活氣息的牧區轉場圖。
除了狩獵、放牧岩畫中有騎乘形象外,在一些表現戰爭和祭祀內容的岩畫中,也經常見到騎乘者的圖像。如新疆哈密市沁城區折腰溝的戰鬥岩畫,廣西寧明花山岩畫中祭銅鼓、祭戰神、祈禱戰爭勝利等岩畫,其中就有騎乘者的形象。
車輛是世界岩畫所常見的主題。蒙古、中亞、西伯利亞、非洲等許多國家和地區都發現有車輛岩刻,前文已略有所述。中國境內發現的車輛岩刻也不少。
蘇北海在考察新疆岩畫時,曾發現多處車輛岩刻。其中僅在吉木乃縣沙吾爾山卡爾麥斯幹唐巴勒冬牧場的一個岩畫點上,就發現了有5幅以上的車輛岩刻。
5幅車輛岩刻中,有3幅是車輪岩刻,其中一有4根輻條、直徑15厘米的車輪,單獨鑿刻在一塊長1米、寬80厘米的大石上。這裏的車輪實際上就是車輛的象征。另有一幅車輛岩刻則刻畫了完整的車形,有雙輪,有車軸,還有車廂。這裏還發現了以馬駕車的圖像。一塊大石上鑿刻一馬及有軸的兩個車輪。前麵拉車的大馬豎耳,張嘴,四蹄正用力拉車向前奔跑,車輪好像正在滾動,十分形象。充分顯出了原始藝術家高超的技藝。
車輛岩刻在內蒙古、寧夏、青海等地也有發現。內蒙古烏蘭察布岩畫中有許多青銅時代的馬車岩刻,這些車輛圖像,與中亞、印度、殷周等地的車形相仿,可能既有各自的起源,又存在相互影響的問題。寧夏青銅峽市廣武鄉有一《北山羊群?馬拉車》岩畫,畫麵上方為一群北山羊形象,下方則是一幅馬拉車圖像。畫麵上的車似為雙轅車,刻畫者采用全側麵形式來表現大大的車輪以代表車身。馬車還被用來狩獵,青海省天峻縣江河鄉有一岩畫就是表現這一內容。畫麵上三馬共駕一輛雙輪單轅車,一獵人站在車上作引弓射牛狀。為突出和強調射獵的意圖,還在箭與獵物(牛)之間鑿出一道弧線。這裏的馬車充當的就是田獵的工具。
馬岩畫中最耐人尋味的恐怕就是馬蹄印岩畫了。
馬蹄印岩畫,從古至今都多有發現。酈道元《水經注》中多次提到馬蹄印岩畫,且引述如下:
《水經注》卷二:
(湟水)又東南逕廣武城西,故廣武都尉治,郭淮破叛羌,故無載於此處也。城之西南二十許裏,水西有馬蹄穀。漢武帝聞大宛有天馬,遣李廣利伐之,始得此馬,有角為奇,故漢賦天馬之歌曰:天馬來兮曆無草,逕千裏兮巡東道。胡馬感北風之思,遂頓羈絕絆,驤首而馳,晨發京城,食時至敦煌北塞外,長鳴而去,因名其處曰候馬亭。今晉昌郡南,及廣武馬蹄穀磐石上,馬跡若踐泥中,有自然之形,故其俗號曰天馬徑。
這裏提到了廣武(今甘肅省永登縣)和晉昌郡(今甘肅省安西縣)境內的馬蹄印岩刻,還講了一段漢武帝與天馬的故事,並把馬蹄印岩刻與此故事聯係起來,以解釋此岩刻的來曆。文中還記載,當地的“夷人”當時還存有鑿刻馬蹄印岩畫的習俗,“夷人在邊效刻,是有大小之跡,體狀不同,視之便別”。可見,將馬蹄印鑿刻於岩石之上,在當地有著深厚的傳統。
陰山馬蹄印岩刻在《水經注》也有記載。《水經注》卷三:
河水自臨河縣東逕陽山南東流,逕石跡阜西,是阜破石之文,悉有鹿馬之跡,故斯阜蚋稱焉。
這裏的“鹿馬之跡”,即鹿、馬等動物的蹄印。臨河即今內蒙古巴彥諾爾盟首府所在地的臨河,此地屬陰山西段的狼山地區。近年來考古學者、岩畫學者在內蒙古陰山地區發現了數萬幅以上各種內容的岩畫,足見酈道元所記非虛。
《水經注》還記載了幾處“馬跡山”,這些山有的就是因為山上有馬蹄印岩刻而得名的。卷二十七:
漢水又東合旬水……旬水又東南逕旬陽縣南,縣北山有懸書,崖高五十丈,刻石作字,令人不能上,不知所道,山下石壇上有馬跡五所,名曰馬跡山。
旬陽縣,即今陝西省旬陽縣。山下的岩石上有馬蹄印岩畫五處,所以才得名馬跡山。
在今安徽省鳳台縣境內有兩處馬蹄印岩刻分布,卷三十“淮水”、卷三十二“肥水”:
淮水又北逕山硤中,謂之硤石。對岸山上,結二城以防津要,西岸山上有馬跡,世傳淮南王乘馬升仙所在也。今山之東南石上,有大小馬跡一十餘所,仍今存焉。
(肥水)北入於淮……對八公山,山無樹木,唯重阜耳。山上有淮南王劉安廟……八士並能煉金化丹,出入無間,乃與安登山,埋金於地,白日升天,餘藥在器,雞犬舔之者,俱得上升,其所升之處,踐石皆陷,人馬跡存焉,故山即以八公為目。
後者將岩畫與淮南王劉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民間仙話結合起來,以解釋此地岩畫的來曆,帶有地方風物傳說的味道。但酈道元考察時未能見到這裏的岩畫,“餘登其上,人馬之跡無聞矣,唯廟像存焉”。
酈道元《水經注》所記馬蹄印岩刻為我們尋找馬文化的印跡提供了有益的線索。馬蹄印岩畫不但古人有所發現,今人也多有發現。根據目前所見到的發現報告,內蒙古陰山岩畫有許多蹄印岩刻。如烏拉特中旗一岩畫點就刻有密密麻麻的幾十個各種動物的蹄印。烏蘭察布岩畫中蹄印題材岩畫數量之多僅次於動物圖形,是最為普遍的題材之一。如百靈廟東北夏勒口的一塊巨石,上麵刻滿了馬、牛鹿、羊等各種大大小小的蹄印,約有一百個左右。在新疆阿爾泰岩畫中,同樣有許多動物蹄印的岩刻。如其中的一幅《逐鹿圖》,刻在一塊不大的黑色岩石上,上部有鹿、羊等動物,下麵則刻畫著三幅馬、野驢等動物的蹄印。
印跡在古人心目中具有某種神聖意義。中國古代有許多關於印跡的神奇傳說。伏羲的出生就與印跡有關。傳說伏羲的母親華胥履大人跡而生伏羲,其地印跡後世尚存。後稷誕生的故事更是婦孺皆知。《詩?大雅?生民》:“厥初生民,時維薑原,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止攸介,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後稷。”《史記?周本紀》:“薑?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說,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伏羲和後稷,都是母親踐巨人跡而生,可見巨人跡具有神聖意味。我國古籍中多見關於印跡的記載。《水經注》中所記印跡除了馬蹄印跡以外,還有人跡、誇父跡、鹿跡等,如卷二十七所記之誇父跡、卷四所記之鹿蹄跡、卷二十四所記巨人跡等等。《徐霞客遊記》卷一提到了武夷山仙掌跡。《太平禦覽》卷四七引《郡國誌》也記有誇父跡、卷三八八引《述征記》有大人跡,書中還引其他古代書籍記有仙人跡、龍跡等等。這些頻頻見於古籍記載的印跡,不是偶然的現象,而是具有某種信仰意義在其中。我國各地發現的印跡岩畫也是如此。
對於馬蹄等動物印跡意義的解釋,有種種不同的意見。一種意見認為,蹄印是表示食物來源的符號,蹄印代表的就是動物;另一種意見認為,蹄印表示女性的生殖器,與部族繁衍和動物增產有關,是生殖崇拜的象征。這兩種意見並不矛盾。蹄印所代表的就是動物本身,眾多的蹄印代表的是眾多的動物,是人們希望畜群豐收這一美好願望的表達。人們又以物及人,把畜群豐收的美好願望又推及到人類自身,希望人也像畜類、像蹄印一樣興盛不絕。內蒙古、青海等地區存在的有關蹄印崇拜的儀式就表明了這一點(詳後)。
酈道元《水經注》所記錄的以及我國當代岩畫學者所發現的有關馬蹄印的岩畫,為我們研究中國馬文化提供了積極有益的線索。書中所描述的全國各地的“馬跡”,好像在暗示我們,要想探尋馬文化的奧秘,一定要抓住遠古時期的某些蛛絲“馬跡”,這樣才能準確把握馬文化的深刻意蘊。
馬岩畫作為原始岩畫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形象地記錄了人類早期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馬還沒被馴服以前,人類曾以野馬為狩獵對象。狩獵的同時,往往伴隨著馴化。馬被馴服以後,就成了人們的重要生產工具。人們以馬為坐騎,騎馬狩獵,騎馬放牧,以馬引車,甚至利用馬匹與敵人作戰。人們在馴服馬,利用馬的同時,還在馬身上注入了許多精神的東西,他們把馬與畜類、人類的生殖聯係起來,有些馬岩畫還體現了初民的巫術意識(如獵取野馬的岩畫不僅是遠古狩獵生活的再現,其中也可能包含著人們的一種巫術意識――用圖畫的方式來禁咒野馬,野馬就可能會受到感應而被人們順利捕殺),等等。這些內容在原始岩畫中都得到了充分表現。世界各地廣為發現的原始岩畫中,馬的形象占有顯赫位置。這充分表明,馬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人類的夥伴,人類認識馬、獵取馬、食用馬、馴服馬、利用馬,在馬身上寄托一定的精神信仰等,這一切都能在這裏追溯到根源。
人類曾經有過悠久的馬文化曆史,但由於時代的發展和社會的變遷,馬文化在今天已經不是顯得那麽突出,有人甚至淡忘了這段輝煌的文化。特別是人類社會初期的馬文化形態,由於文物、文獻的缺乏,人們很難將其詳細準確地描述出來。幸而,先民們為我們留下了一幅幅生動形象的岩畫,使我們能夠看到人類社會初期與馬打交道的種種情景。正如論者所說的那樣,“逝去的人們已經沉默,然而岩石還會說話”,原始岩畫對於理解人類的曆史和文化,都是極有意義的。中國境內發現的馬岩畫就是遠古時期馬文化的一個充分反映,有著豐富的內涵。如果僅憑考古的有限發現,是很難看到如此豐富之內容的。這些岩畫彌補了考古學、曆史學等學科的某些不足,在人類文化史上具有重要意義。
當然,對原始岩畫的解讀和詮釋並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關於岩畫,目前還有很多爭議的問題,需要我們作進一步探討。最有爭議的問題之一恐怕就是岩畫的斷代問題。中國境內的岩畫分期問題較為複雜,不同地區、同一地區的不同作品、甚至在同一作品上,都可能存在時間早晚的問題。岩畫專家和考古學家們都在努力采用科學的方法研究中國境內岩畫的斷代問題。有的學者用碳十四的方法測定岩畫的創作年代,有的學者將岩畫上的圖形符號與新石器時代的出土文物的圖案進行比較,有的學者把岩畫上表現出來的今天已經滅絕了的動物與舊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遺址的動物化石作比較,從而推斷岩畫的創作年代。據學者們研究推斷,新疆岩畫絕大部分是原始時代的作品,最早為舊石器時代晚期的作品,其洞穴彩繪岩畫距今約5000-10000年左右;陰山岩畫的主要時期為五六千年以前,烏蘭察布岩畫主要時間是在4000年以前。盡管為岩畫斷代是一個頗為困難的問題,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岩畫是人類童年時代的產物,是人類早期的文化現象。所謂“人類的童年時代”,對於不同民族來說,其絕對年代是不盡一致的。但人類又都是從童年時代走過來的,都一定經曆過原始階段,其文化都有一定的相似性。中國境內廣泛存在的以馬為題材的岩畫,大部分都是處於人類社會初期的某些民族的產物,這充分反映了中國古代曾經有過興旺發達的馬文化這一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