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最高統治者,無論如何英明,也不可能靠自身一人來治理國家,所以一個君主是否英明的一個主要標誌就在於是否善於用人。恰恰在這一點上,崇禎帝表現出致命的弱點。這種弱點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麵。
一是賞罰顛倒,動輒誅殺。崇禎帝對臣下往往該賞不賞,不該罰卻濫罰,臣下常因小過或無過糊裏糊塗丟了腦袋。明末戰事多,他對將領功過不仔細加以分析,“敗一方即戮一將,隳一城即殺一吏”。於是,將領們大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惟恐因小過而被殺。更常見的現象則是互相推諉,百般掩飾敗績,把小勝說成大勝。崇禎帝對此種現象有所了解後更加氣惱,越發濫罰濫殺。於是,人們就看到崇禎年間出現了這種現象:年年增兵增餉,但軍隊的戰鬥力卻日漸虛弱;大小將領一個接一個地被殺,戰場形勢一天比一天壞。
袁崇煥是明末的一代名將,曾數次大敗後金(清),因遭魏忠賢排擠而罷職。崇禎帝即位後,馬上起用袁崇煥為遼東督師,使遼東戰局很快又轉危為安。崇禎三年(1629),後金(清)不敢經山海關內犯,便繞經大安口南下,逼臨京師。袁崇煥急忙由山海關率軍入援。崇禎帝卻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將袁崇煥下獄處死,遼東戰局遂陷入一片混亂。在一些大臣的奏請下,崇禎帝用老將孫承宗來收拾殘局,使遼東戰局又轉危為安,並收複了遵化、安平等四城。崇禎帝大為高興,“告謝郊廟,大行賞賚”。不久明軍在大淩河戰敗,崇禎帝便不分青紅皂白,責孫承宗“喪師辱國,奪職閑住”。從此以後,遼東戰局遂一敗而不可收拾。
崇禎帝在位十七年間,誅殺了兩個內閣首輔,七個總督,十一個巡撫。其中不少人死得十分冤枉。例如山西巡撫耿如杞,當清兵大舉內犯時,他緊急入援京師,結果三天被命令換了三個地方駐防,而糧草一點兒未給。士卒饑餓難忍,遂出現搶掠行為。崇禎帝聞知後,立刻命令將耿如杞和他的幾個部將下獄處死。陝西華亭知縣徐兆麟剛赴任七天,縣城便被農民軍攻破,他本人則被“論棄市”。對此,人們紛紛為他們叫冤。盧象升也是一個著名將領,多有戰功,後因孤軍無援,戰死沙場,但卻久久得不到撫恤。以耿直著名的大臣劉宗周在疏中說:“陛下以重典繩下,重者杖死,輕者謫去,朝署中半染赭衣。”崇禎帝對這類直言十分生氣,立命劉宗周回鄉閑住。
二是自作英明,諉過臣下。這也是崇禎帝性格中一個致命的弱點。本來是他自己決定的事,一旦出了問題,卻將罪責推到臣下身上,使臣下有口難辯,也不敢辯。本來是他授意的事,隻是因感到“有損聖德”,就說成是臣下一再奏請的結果。他向老百姓加征“三餉”,弄得民怨沸騰,他卻說是大臣們反複奏請的結果,自己隻是“勉從廷議”。在對清議和的問題上,典型地反映了他出爾反爾、諉過於人的秉性。在遼東戰局日益惡化的情況下,崇禎帝授意兵部尚書陳新甲與清秘密議和,陳新甲這才敢於行動。當此事遭到一些官員的彈劾後,崇禎帝不僅不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反而將責任盡推給陳新甲,將陳新甲處死。作為一國之君,本應勇於為臣下承擔責任,以激勵部下放開手腳,誠心做事。崇禎帝卻恰恰相反,其結果就是大臣們都急於自保,不肯誠心做事,發展下去就是上下解體,諸事無一不以盡壞而後止。
三是用人多疑。用人多疑則必然用人不專,用人不專則難責其成。這是崇禎時諸事萎靡的重要原因。內閣是當時的政治中樞,閣臣被習稱為“相”。崇禎帝即位不久就調整內閣。他嫉恨臣下結黨,這次挑選閣臣竟采用枚卜法,即習稱的抽簽。這種辦法在曆史上隻有後唐采用過。崇禎帝先焚香拜天,以示隆重,然後從推舉上來的十二人中抽出四人。有的大臣提出,國事多艱,請再抽二人,崇禎帝於是又抽出二人。挑選國家重臣不是看才能和品望,而是用這種碰運氣的辦法來挑選,顯得滑稽荒唐,抽得的這六個閣臣也的確良莠不齊,其中既有東林正人,也有閹黨餘孽。這件事既反映了他缺乏自信,也反映了他對臣下深有疑心。這屆內閣僅維持一年即告瓦解,第二年崇禎帝再次用枚卜法挑選閣臣。本來要從會推上來的十一人中抽,但因臣下相互攻訐激烈,崇禎帝即將會推結果全部推翻。從此以後,閣臣頻頻更換,崇禎帝在位的十七年間換了五十人,致有“崇禎五十相”之譏。這種現象不僅在中國曆史上,恐怕在世界曆史上也是非常罕見的。不僅內閣如此,其他六部九卿大臣也難見久任者。例如刑部尚書,在十七年間就換了十七人。
崇禎帝對邊關將領更是疑心重重。他派出宦官前去充任監軍、監視。他擔心這些監軍、監視欺蒙,就又暗中派出“視監視”,即層層監視,明監視再加暗監視。文武大臣們都處於被監視之中,整日提心吊膽,勇於任事的人自然就極少了。如果有誰破例為國殺敵,崇禎帝也會懷疑他用心不良。例如崇禎九年(1636)七月清兵大舉內犯時,唐王朱聿鍵自恃勇武知兵,便親自率兵入援。清兵退去不久,崇禎帝即以未經朝廷明令為由,將唐王朱聿鍵廢為庶人,囚禁於鳳陽高牆。
四是虛榮而剛愎自用,聽不進不同的意見,給奸佞之徒鑽了空子。他即位後不久,大學士劉鴻訓說了句“主上畢竟是衝主”,對他流露出了輕視的情緒,他就深為銜恨。盡管劉是一個“銳意任事”的人,他也不肯放過,於崇禎二年(1629)春,將其充軍代州。崇禎帝喜聽相同的意見,厭惡逆耳之辭,這就使善於奉迎的奸佞之徒得到了竊取官位的機會。“外曲謹而中猛鷙,機深刺骨”的烏程人溫體仁,就是靠了揣測他的意旨,先事逢迎而爬上高位的。他於崇禎三年六月入閣,六年升任首輔,直至十年六月方才辭職。當時閣臣如走馬燈似的換個不停,他能居其位八年,實為罕見。奸佞之徒竊取官位,隻能使政局愈加敗壞。如崇禎帝主張“重典繩下”,溫體仁便“專務刻核,迎合帝意”,結果搞得“上下囂然”。
綜觀崇禎帝的一生,他即位於危難之際,勵精圖治,勤於政事,企圖拯救明朝行將滅亡的厄運。無奈他生不逢時,外有清軍的入侵,內有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內憂外患交織在一起,加之他自己本身的性格弱點以及秉政時重大決策上的失誤,終於導致了明朝的覆亡。明朝的滅亡,崇禎帝有不可逃脫的罪責。古人雲: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皇天無親,唯德是輔。明亡的教訓,令後人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