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軍攻下襄陽後,忽必烈召阿術等還朝。阿術建議,宋朝正虛弱,應乘勢進攻,現在不滅宋,時不再來。於是忽必烈下詔,水陸並進,大舉滅宋。元兵二十萬,由左丞相伯顏統領。伯顏生長於伊兒汗國,因入朝奏事,被元世祖留用。此伯顏並非元順帝時主張殺張、王、劉、李、趙五姓漢人之伯顏。伯顏、阿術領一軍,由襄陽入漢水過長江,以降將呂文煥為先鋒。史天澤也是軍中統帥,但在進軍途中病死。右丞相博羅歡以及阿答海、劉整、塔出、董文炳領另一軍,自東道取揚州,以劉整為先鋒。
鹹淳十年(1274年)十二月,阿術軍自漢水渡江,宋將夏貴戰敗逃跑,鄂州都統程鵬飛投降。伯顏留阿裏海涯以四萬兵守鄂州,自領大軍東下,直指臨安。
鄂州失守後,群臣紛紛上書,要求賈似道親自出兵抗元,賈似道迫於朝野的壓力,被迫同意親征。他率領諸路精兵十三萬,還有大批裝載著無數金帛、器甲和給養的船隻,甚至帶著妻妾,軸艫銜接,綿延百餘裏。時任淮西安撫製置使的夏貴見過賈似道後,不談抗敵大計,卻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交給賈似道。上麵竟然寫著:“宋曆三百二十年。”此時,宋朝曆時已近三百二十年,夏貴的意思是暗示宋朝國勢已盡。賈似道心照不宣,竟然點頭默許。
賈似道出兵時,曾經被他罵為“瞎賊”的汪立信受命為江淮招討使,遇見了賈似道。賈似道說:“端明,端明(汪立信授端明殿學士),不用公言,以至於此。”汪立信說:“平章,平章,瞎賊今日更說一句不得。”還說:“今江南無寸土幹淨,我去尋一片趙家土地上死,但要死得分明。”汪立信後見宋朝將亡,自殺殉國。
元軍一路勢如破竹,黃州、江州、德安、六安等地宋朝守將望風而降。宋將範文虎也在安慶不戰而降,並隨伯顏入寇臨安。
賈似道率領的宋軍最終與元軍在池州下遊的丁家洲(今安徽蕪湖)遭遇,與另外兩路宋軍孫虎臣軍和夏貴軍共同迎擊元軍。盡管宋軍有絕對的優勢兵力,賈似道一看到軍情嚴重,又打算故伎重演,向元軍統帥伯顏送去荔枝、黃柑,請求輸幣稱臣,被元軍拒絕。賈似道立即命人暗中預備快船,做好了逃走的準備。戰爭一開始,孫虎臣軍首先潰敗,孫虎臣本人帶著小妾逃跑。另一路宋軍夏貴不戰而退。賈似道聞訊後驚惶失措,立即鳴鑼退兵。元軍乘勝追擊下,宋軍大潰,被殺死、溺死者不可勝計,水麵都被鮮血染紅,軍資器械及督府圖籍符印盡為元軍所獲。這一戰中,南宋水陸主力幾乎喪失殆盡。
賈似道當時被宋度宗尊為“師臣”,群臣視其為“周公”,卻如此不堪一擊,時人因而嘲諷道:“丁家洲上一聲鑼,驚走當年賈八哥。寄語滿朝諛佞者,周公今變作周婆。”
賈似道的敗退影響極壞,鎮江、寧國、隆興、江陰等地宋將棄城逃跑。太平、和州、無為的守將相繼投降。宋朝沿江製置大使、建康守臣趙□逃跑,建康降元。江淮招討使汪立信退至高郵,自殺殉國。元軍陷饒州,知州唐震、前宰相江萬裏不屈自殺。
賈似道兵敗誤國,朝野震動,群情激憤。而賈似道竟然還上書給太後謝道清,請朝廷立即遷都,由此招來更大的民憤。好投機的宰相陳宜中趁機上書,請斬賈似道以謝天下。謝道清考慮到賈似道是賈貴妃的胞弟,又是台州同鄉,隻將賈似道罷官放逐,貶往婺州(今浙江金華)居住。但婺州人痛恨賈似道,將他驅逐,於是又改貶循州(今廣東龍川)安置。宗室福王趙與芮早痛恨賈似道擅權誤國,暗中招募公差,要在半路殺死賈似道。會稽(今浙江紹興)縣尉鄭虎臣因父親曾被賈似道誣陷發配,一直想要報仇,便欣然應命監送。賈似道前往貶所時,隨行還帶著侍妾有數十人,但都被鄭虎臣設法趕走。一路上,鄭虎臣不斷羞辱賈似道,將賈似道所坐的橋子的橋蓋除去,讓其暴曬在太陽下。到了福建漳州木棉庵,鄭虎臣讓賈似道自殺以謝天下。賈似道說:“太皇太後許我不死,有詔即死。”鄭虎臣隨即將賈似道拖到廁所中殺死。但鄭虎臣也隨即被宰相陳宜中派人捕殺。
元軍乘勢長驅東下後,南宋各地官吏大都丟印棄城,望風而逃。謝道清與右相陳宜中主持朝政,毫無備禦良策。德祐元年(1275年)十一月初,元參政阿剌罕率領十萬步騎,自建康(今江蘇南京)出兵南行,敗漂陽宋軍,攻克廣德,兵鋒直指獨鬆關(今浙江安吉東南獨鬆嶺)。
獨鬆關的得名,據清同治《安吉縣誌》記載:“相傳鬆皆一管兩毛,惟此處鬆一管一毛,故名獨鬆。今驗之猶然。”明代小說家施耐庵在其名著《水滸傳》中對獨鬆關的麵貌作過詳細介紹:“那關兩邊,都是高山,隻中間一條路。山上蓋著關所。關邊有一株大鬆樹,高可數十餘丈,望得諸處皆見。關下盡是叢叢雜雜的鬆樹。”而宋江與方臘在獨鬆關的一場大戰,更是打得慘烈異常,盧俊義連攻數日不下,還折損了雙槍董平、沒羽箭張清、小霸王周通等梁山好漢。最後還是孫新、顧大嫂扮成逃生難民,發現了關後有一條小路,這才能“智取獨鬆關”。
宋江與方臘起義是北宋宋徽宗時代的事,北宋滅亡後,南宋建都臨安(今浙江杭州),獨鬆關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便日益凸顯了出來。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金軍大舉南下,兵至獨鬆嶺下,金軍統帥金兀術(名完顏宗弼,金太祖第四子)見獨鬆關地形險要,無人把守,不由失聲大笑說:“南朝無人,此地若遣數百甲兵守候,吾豈能插翅飛渡哉!”由此可見獨鬆關關隘要地之位置。但是金兀術沒有料到的是,宋將嶽飛早已經在此地布下伏兵,金軍倉促應戰,丟盔棄甲,幾乎全軍覆沒。至今,獨鬆關尚有“後寨”、“大敗地”、“穆王城”,“嶽征塢”、“營盤山”等具有紀念意義的地名。
金軍潰退後,宋高宗認識到獨鬆嶺的重要,為了拱衛京師,便下令在獨鬆嶺壘石為關,關南五公裏處,左有百丈關(位於百丈嶺上),右有幽嶺關(位於幽嶺上),合稱為“獨鬆三關”。關上建有兵營、立有弓箭房,關門就在驛道上,獨鬆關因而成為著名的雄關險道。獨鬆關東南至溪口為溪徑穀地,長二十公裏。溪口踞通道穀口,謂三關要路。獨鬆關東西有高山幽澗,南北有狹穀相通,為臨安經廣德通建康之咽喉要地。此後,獨鬆關號稱“京畿門戶”,成為南宋京師的西北大門。
而在獨鬆關建關一百四十五年後,元軍再次揮兵南侵,直逼獨鬆關下。當時守衛獨鬆關的是宋將張濡,以浙西安撫司參議官的身份,領有精兵數千,扼守於此。張濡,字子含,一字澤民,號鬆窗,南宋初年著名大將張俊的四世孫,張濡的孫子張炎便是著名的遺民詞人。
就在八個月前,元世祖忽必烈派遣禮部尚書廉希賢、工部侍郎嚴忠範、秘書丞柴紫芝為國信使,持國書赴臨安,勸南宋投降。出發前,廉希賢曾請求派重兵護送,元將巴延說:“行人以言不以兵,兵多反致疑耳。”(《續資治通鑒·卷第一百八十一》)不同意派兵護送。但廉希賢堅決要求,巴延便給了他五百兵。這一撥人馬要到臨安,必須經過獨鬆關。結果到達獨鬆關時,守關的宋軍不知道對方是使者,貿然出兵襲擊,嚴忠範當場被殺死,廉希賢也被張濡的部下砍傷。
在這場本來不該發生的糾紛中,張濡的態度應該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不知對方使者身份的托詞也相當勉強。但這也不能表明張濡就是意誌堅決的主戰派,事情發生後,他還將傷重的廉希賢捆送到臨安去請功,顯然是典型的沽名釣譽之徒。
廉希賢被送到臨安後不久,因傷重死去,時年二十九歲。廉希賢的兄長便是元初傑出的名臣廉希憲,人稱“廉孟子”,官至從一品中書平章政事,其位僅次於中書令和左、右丞相。因廉希憲時居高位,深受元世祖寵信,南宋朝廷擔心元軍會因為廉希賢之死而大肆報複,便決定由宰相陳宜中出麵,寫了封言辭懇切的道歉信,聲稱殺元信使是邊將所為,謝太後和宋恭帝事先並不知情,南宋願意嚴懲邊將,並輸幣給元軍,請求罷兵修好。
信被送到在建康的元軍統帥伯顏手中。伯顏認為這是南宋朝廷的詭計,是在故意試探元軍的虛實,但還是派議事官秦中、張羽同南宋使者一起去臨安查探事情究竟,同時催促南宋朝廷盡快投降。然而,到達平江(今江蘇蘇州)驛站時,元使者張羽又被一名“愛國心強烈”的宋將派人攔路刺死。伯顏由此而怒火中燒,發誓不再與南宋朝廷議和,並下令立即進攻南宋。
本來張濡因為擅殺元朝信使事件要受到南宋朝廷的嚴厲處罰,以來向元軍謝罪,如此一來,反而逃脫了處罰,儼然又是一名愛國英雄人物。然而,元將阿剌罕卻因為痛恨張濡之前無端殺死元國信使,一到獨鬆關關下,便揮軍急攻。宋軍人少,張濡頻頻向南宋朝廷告急,南宋朝廷便命文天祥從平江(今蘇州)赴援獨鬆關。這其實是飲鳩止渴的一著,如此一來,就相當於放棄了平江。文天祥雖不願意,但也無可奈何。
文天祥,原名雲孫,字天祥,中貢士後,以天祥為名,改字履善,吉州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寶□四年(1256年)中頭名狀元後,他又改字宋瑞,後號文山。曆任簽書寧海軍節度判官廳公事、刑部郎官、江西提刑、尚書左司郎官、湖南提刑、知贛州等職。宋恭帝德□元年(1275年)正月,因元軍大舉進攻,宋軍的長江防線全線崩潰,朝廷下詔讓各地組織兵馬勤王。文天祥立即捐獻家資充當軍費,招募當地豪傑,組建了一支萬餘人的義軍,開赴臨安。宋朝廷委任文天祥知平江府,命令他發兵援救常州,旋即又命令他馳援獨鬆關。由於元軍攻勢猛烈,江西義軍雖英勇作戰,最終也未能擋住元軍兵鋒。
十一月二十二日,獨鬆關被圍已經近一月,張濡突然率軍出關,名義是要主動出擊,北上阻止元軍。值得強調的是,正史均記載張濡此舉為陣前逃遁,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因為元軍痛恨張濡,誓要為廉希賢報仇,點名要將張濡碎屍萬段才肯罷休。在如此高壓之下,張濡臨陣出逃也就不足為奇了。隻不過他的運氣實在不好,離開獨鬆關不久後,便與元騎兵遭遇,在交戰時受到夾擊,宋軍潰敗。張濡當時逃脫,但後來還被元軍俘虜,並被殘酷殺死,他的豐厚家產也被抄沒,轉送給廉希賢的家人。事見《元史·卷一百二十六·廉希憲傳附廉希賢傳》。
十一月二十三日,張濡離關後一日,元軍大力進攻獨鬆關,獨鬆關陷落,宋守將馮驥被俘,不屈而死。
此時,文天祥率領的援軍還在路上,他還在途中寫了一首《赴闕》的詩:“楚月穿春袖,吳霜透曉存,壯心欲填海,苦膽為憂天。役役慚金注,悠悠歎瓦全。丈夫意何事,一日定千年。”表達了憂國憂民的情懷。就在文天祥離開平江三天後,平江也失守。
宋朝滅亡後,獨鬆關一直延續著“京杭驛道”(南京至杭州)要津的使命,為古代北方南通杭州的必經關隘。元至正十二年(1352年),紅巾起義軍據獨鬆關,占安吉,而元軍自雙溪口北上,破獨鬆三關,起義軍因而失敗。清鹹豐十年(1860年),清軍進攻天京(今江蘇南京),太平天國將領李秀成為解天京之圍,由杭州借獨鬆關捷徑,迅速北上,與各路太平軍大破清軍,天京之圍遂解。由此可見獨鬆關為用兵出奇之道,兵家必爭之地。不過獨鬆關今已失其險。
獨鬆關失守,意味著臨安的大門已經洞開,獨鬆關臨近州縣的官吏均望風皆遁。臨安守衛空虛,謝道清下詔,號召各地起兵勤王,各地官員要麽準備投降元軍,要麽還在觀望,立時響應的隻有張世傑和文天祥。
張世傑此時正駐守郢州,接到勤王詔書後,立即領兵入衛臨安,途中還收複了饒州。但宰相陳宜中對張世傑不信任,因他曾為張柔部將,而元軍主將張弘範正是張柔的兒子。正值用人之際,陳宜中卻自作主張地調換了張世傑原來統率的軍馬,此舉難免令人心冷。可佩的是張世傑並沒有因為朝廷的猜忌而投降元軍,反而堅持到了最後。
文天祥此時任贛州知州,接到詔書後,召募軍士兩萬人,其妹夫彭震龍、門客劉洙等人也都隨從起兵,打算一起入衛臨安。當時有人勸文天祥不要以卵擊石,說:“現在元兵三道而進,你以烏合之眾萬人去迎敵,無異於驅羊去鬥猛虎。”文天祥回答說:“我也知道情況如此。但國家危難,征天下兵,竟無一人一騎前往,我深以為恨,所以不自量力,以身赴難。或許天下忠臣義士聞風而起,社稷還可保全。”當文天祥一行前往臨安時,陳宜中認為他統率的是烏合之眾,“兒戲無益”,竟然不準他入衛臨安。
在元軍壓境之時,南宋朝廷人心浮動,恐懼不堪,京師官員棄官逃跑的現象日益嚴重。其實,自從賈似道軍潰魯港後,南宋朝廷便已經陷入了極度不穩定的狀態。左相王□認為自己的建議不得施行,上書請求辭職罷政,不待命令下達,便自動離職。右相章鑒見元兵日益迫近,借故離職逃去。此後,廷臣出逃成風。謝道清迫不得已,重新任命王□為左相,並削奪了章鑒的官職,想以儆效尤,但仍然不能製止廷臣繼續出逃。
不久,臨安戒嚴,同知樞密院曾淵子、左司諫潘文卿、右正言季可、兩浙轉運副使許自、浙東安撫使王霖龍、侍從陳堅、何夢桂、曾希賢等數十人先後逃走,朝堂中一片冷落蕭條。簽書樞密院事文及翁、同簽書樞密院事倪普為了順利走脫,竟然暗示台諫彈劾自己,以求去職,台諫的彈劾奏章還未遞上,便急不可待地逃出城去。
謝道清勃然大怒,命人在朝堂貼出告示:“吾與嗣君遭家多難……內側畔官離次,外則委印棄城,避難偷生,尚何人為?”又提出,凡堅守崗位的,尚書省記上一功;叛國逃亡的,由禦史查明情況上報。但仍然無濟於事。
右相陳宜中行事專斷,且無實際才能,遭京學生劉九皋等上書指責,陳宜中竟然不經允許就擅離離開京師。謝道清多次征召,三個月後才回到任上。執政大臣(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及樞密院長官統稱為執政大臣)已是如此,其他普通官員更是無時不刻在尋找機會脫身。到後來,謝道清有一次在慈元殿宣布任官詔書時,到場的文官僅有六人。南宋已經無人能支撐大局,呈現出一派樹倒猢猻散的景況。在這樣的狀況下,南宋滅亡隻是時間問題,朝野上下對此均是心知肚明。獨鬆關陷落三天後,宋恭帝便主動向元軍統帥伯顏獻出了玉璽和降表,請求投降。
元軍繼續進軍,所過之處,宋朝守將相繼投降。隻有在到達揚州時,守將李庭芝、薑才拒降死守。宋將張世傑與劉師勇、孫虎臣等結集戰船萬餘艘,在焦山與元軍阿術、張弘範部大戰,想以此來扭轉局麵,但宋軍大敗。後孫虎臣在泰州陷落時自殺。文天祥、張世傑商議再戰,但宰相陳宜中一意求降,不予采納。另一宰相(左相)留夢炎則棄官逃跑。
德祐二年(1276年)初,元軍阿裏海涯部圍攻潭州(今湖南長沙)三個月後,潭州城破。知州李芾堅持到最後。元兵入城,李芾不願做俘虜,請求部下沈忠將他及全家殺死。沈忠含淚答應,隨後也將自己一家殺死,最後自刎殉國。
潭州破後,又有十多個郡縣相繼降元,宋朝已經是危在旦夕。文天祥、張世傑請皇室轉移海上避難,由他們領兵背城一戰,但陳宜中不許。謝道清、陳宜中先後派宗正少卿陸秀夫、監察禦史劉□到元軍求降,隨後又送上傳國玉璽和宋恭帝的降表。張世傑、劉師勇見南宋皇室決意投降,臨安難保,於是領兵南下,準備繼續抗元。劉師勇到海上後,見敗局難以挽回,憂憤縱酒而死。
德祐二年(1276年)正月,元丞相伯顏率領的蒙古大軍雲集臨安城下。宰相陳宜中請謝道清逃出臨安。謝道清開始堅決不同意,陳宜中再三請求,謝道清才勉強答應。在決定降元同時,謝道清命秀王趙與擇、楊淑妃等人護從益王趙昰和廣王趙□先行逃離京師。可笑的是,到了謝道清整裝待走之時,陳宜中等人卻早已經不知去向。原來元軍統帥要求宰相陳宜中去軍營商議投降事,陳宜中害怕被殺,已經趁黑夜逃往溫州。謝道清忿怒之極,下了她一生中最後一道委任詔書:任命文天祥為右丞相兼樞密使,負責與元軍談判。然而,文天祥在前往蒙古軍大營談判時,被元軍主帥伯顏扣留。三月,謝道清開城投降,向伯顏奉上降表。號稱“世界最富麗名貴之城”的臨安,就此落入元軍之手。
之後,元軍主帥伯顏取得謝道清親手詔書,用來招降還在宋軍手中的各州縣,淮西製置使夏貴投降,淮東製置使李庭芝拒絕了謝道清的詔令,堅持抗元,副將朱煥以城降元,李庭芝被俘殺,淮東盡為元軍占領。
元軍進入臨安後,將宋恭帝等南宋君臣押往大都(今北京)。謝道清因為患病在床,暫時留在臨安,由元兵監視。但不久後,元軍強行將她從宮中抬出,押送到大都。南宋宮廷琴師汪元量隨同謝道清北上,用詩歌記錄了元兵南下後南宋河山遭受蹂躪的慘痛景象:“兩淮極目草芊芊,野渡灰餘屋數椽。兵馬渡江人走盡,民船拘斂作官船。”景真情摯,非有切身感受者不能道,因而被稱為“宋亡之詩史”。
元朝為了籠絡人心,對被俘虜的南宋皇室成員沒有加害。謝道清被除去太後名號,降封為壽春郡夫人。七年後,南宋亡國太後謝道清默默地病死在異國他鄉,時年七十三歲。
臨安作為南宋的都城,重新被新的征服者改回它原來的名字——杭州。就在南宋朝廷投降的第二年(1277年),南宋皇宮因民居失火延及而焚燒殆盡。又過了一年,意大利人馬可·波羅到北京,在元世祖忽必烈處做官。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馬可·波羅來到杭州,為江南的風貌所傾倒,時時采風問俗,後來回國後,著《馬可·波羅遊記》,其中盛稱杭州是“世界最美麗華貴之城”,“人處其中,自信為置身天堂”。隻是,這個意大利人不知道的是,曾經有一個叫作汴京的城市,它是北宋的都城,風光旖旎,人物薈萃,城郭恢弘,經濟發達,人口逾百萬,富麗甲天下,有“八荒爭輳,萬國鹹通”的盛況,繁榮昌旺遠勝杭州,有一副名叫《清明上河圖》的畫,栩栩如生地記錄了它的繁華。
即使是馬可·波羅眼中的杭州,繁華也沒有持續太久。至正元年(1341年)四月,杭州發生大火,自東南延至西北,近三十裏官民閭舍焚蕩其半,總計毀官民房屋、公廨、寺觀一萬五千餘間,受災人數近四萬人。災難還沒有結束,次年(1342年),杭州再次起火,火勢洶洶,火災之甚前所未有,共燒毀民舍四萬餘間。數百年浩繁之地,終於日漸凋敝。
7.最後的厓山
謝道清、宋恭帝被俘,南宋實際上已經從形式上宣告滅亡,但這並不代表南宋的曆史就此結束,南宋遺臣先後擁立了兩位皇帝,奮力抗元,堅持鬥爭三年。大批鐵骨錚錚、力挽狂瀾的忠義之士不屈不撓,繼續英勇鬥爭,用他們的生命和鮮血為宋朝曆史寫下了可歌可泣的最後一頁,也在中國曆史上留下了一幅極為悲壯的畫卷。
臨安陷落時,益王趙昰(宋度宗長子)和廣王趙□(宋度宗第三子)正逃往婺州(今浙江金華),伯顏進入臨安後,立即派元軍追趕。二王提心吊膽,又逃到溫州。南宋不甘心投降的文臣武將聽到消息後,紛紛趕往溫州投奔輔佐,希圖能夠東山再起。這其中有禮部侍郎陸秀夫和將領蘇劉義、張世傑,還有之前從臨安逃到溫州的宰相陳宜中。德祐二年(1276年)五月初一,南宋遺臣在福州(今福建)擁立益王趙昰為帝,是為宋端宗,改年號為景炎。尊宋端宗母楊淑妃為皇太妃,進封趙□為衛王。陳宜中任左相兼樞密使,張世傑任樞密副使,陸秀夫(原為李庭芝幕僚)為簽書樞密院事,蘇劉義(人稱蘇十萬,原名一侯,字萬仁,號劉義,蘇軾的南粵一脈後裔)為殿前指揮使。
此時,福建、廣東一帶仍然為宋軍所控製,川東張玨、淮東李庭芝也依舊在頑強抵抗元軍的進攻,江西、湖廣一帶也尚在爭奪之中,元軍並未完全占領。因而看起來,南宋政權並非完全沒有希望。川東張玨已經在《釣魚城》一篇中詳細講述,這裏先看淮東李庭芝。
李庭芝,字祥甫,隨州(今湖北隨州市)人。李家十二世同居一堂,代代善武,忠信節義,人稱“義門李氏”。據說李庭芝出生時,李家的屋脊上忽然長出一朵靈芝,觀者無不稱奇,認為是祥兆,庭芝之名由此而來。嘉熙四年(1240年),蒙古軍南下,荊襄戰區首當其衝。此時李庭芝二十一歲,剛剛中了鄉舉,他想:“如今國家有難,大丈夫應當以死報國,怎麽還能夠安心呆在書房裏讀書呢?”毅然決定投筆從戎,到江陵投奔到名將孟珙帳下。孟珙見李庭芝相貌魁梧、談吐不凡,當即將他留在身邊,還對自己的兒子們說:“我認識的人很多,沒有比得上李生的,以後他的名位肯定會超過我。”
淳□初年(1241年),李庭芝進士及第,依舊在盂珙帳下主管機要文件。盂珙死前,留下遺囑,推舉賈似道代替自己,並且把李庭芝推薦給賈似道。盂珙以善於發現人才著稱,名將如王堅、高達等,均出自其門下,卻偏偏推舉不學無術的賈似道替代自己,令時人極為費解。高達公然在軍中譏諷賈似道,被賈似道懷恨,後來險些被迫害致死。但聯想起之前在《戰襄陽》一篇中討論過的軍隊將領派係問題,也應該能得到一些答案。賈似道鎮守京湖後,起用李庭芝為製置司參議。不久,再次獲得提拔,權知揚州(今江蘇揚州),主管兩淮製置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