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蒙古並未就此罷休。紹定四年(1231年)五月,蒙古右路軍統帥拖雷派使者速不罕自鳳翔入四川,到興元(今陝西漢中)直接與宋四川製置使桂如淵談判,欲假道興元以趨河南鄧州。宋軍統製官張宣以詐降為誘餌,將速不罕殺死在青野原。拖雷以此為借口,以武力威脅,向宋四川製置司發出最後通牒。桂如淵畏懼蒙軍,以不得破壞宋蒙和議為由,下令諸將不得擅自出兵,並命令興元府做好犒勞蒙軍的準備。拖雷則趁機率蒙軍強行闖入大散關,攻破鳳州(陝西鳳縣東北)、屠洋州(今陝西洋縣),進圍興元(今陝西漢中),然後分兵一支西攻沔州(今陝西略陽),拆屋為筏,沿嘉陵江而下,抄掠至西水縣(今四川南部縣西)而還。之後攻破饒鳳關(今陝西石泉),自金州(今陝西安康)東向,渡漢水東去,抵達河南鄧州(今河南鄧縣),最終以武力完成了假道漢中的計劃。蒙軍隨後直趨河南,攻陷金黃河以北的軍事重鎮河中府(今山西永濟),金國已經是岌岌可危。
就在蒙軍假道漢中的這一年,南宋京師臨安某一夜發生大火。殿前司副都指揮使馮棚不指揮部下救火,而是率衛兵專門趕去相府保護史彌遠,結果導致大火蔓延,太廟、三省、六部、禦史台、秘書省、玉牒所等重要場所和朝政核心部門所在地俱被大火吞沒。南宋著名詩人洪谘夔寫了一首詩譏諷此事道:“殿前將軍猛如虎,救得汾陽令公府,九廟神靈飛上天,可憐九廟成焦土。”
洪谘夔,字舜俞,號平齋,於潛人(今浙江臨安)。南宋嘉定二年(1209年)進士。嘉定中,崔與之主管淮東安撫司事,籌劃邊防。當時正值金人南侵,揚州形勢十分危急,洪谘夔獻策:“遠斥堠、精間探、簡士馬,張外郡聲援而大開城門,晏然如平時。”崔與之依計而行。金人得知揚州防備嚴密,不攻而遁。洪谘夔正直敢言,因觸犯權臣史彌遠,被劾落職,居家七年,潛心讀書。後來得到宋理宗賞識,稱他“鯁亮忠愨,有助新政”,召其複職,但因為為人鯁直,仍然為權臣所抑,以至“十年不調”。洪谘夔博學善文,尤專經學、詩詞,他的七言絕句《直玉堂作》入選《千家詩》。《千家詩》為舊時流行的啟蒙讀物,精選唐宋各名家詩篇,但所謂“千家”,實際上不過數十家,詩僅百數十首,因此能夠入選其中,著實不易,為名篇中之精選。洪谘夔的《直玉堂作》詩曰:“禁門深鎖寂無嘩,濃墨淋漓兩相麻,唱徹五更天未曉,一墀月浸紫薇花。”描寫的是詩人時為翰林學士、知製誥,出入禁宮,奉敕為皇帝起草文稿,濃墨淋漓,潤澤於黃麻之紙,待製命寫成,已是雞鳴五更,但天色未明,唯見一墀月色,清清冷冷,移動紫薇花影。
金哀宗完顏守緒即位後,立即改變對夏、宋的政策,與西夏恢複了友好關係,停止了對南宋的戰爭,集中力量抗擊蒙古。他主動出兵,收複了被蒙古占領的平陽、太原等山西重鎮,一度改善了西北戰局。但此時金國大勢已去,已經是強弩之末,金哀宗始終無力回天,號令隻局限在黃河以南、淮河以北的小小一隅,之前橫掃北宋江山的金軍已經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神話。紹定六年(1233年),也就是南宋權臣史彌遠死的這年,蒙古大舉進攻開封,金哀宗棄軍逃跑到歸德(今河南商丘南)一帶。皇帝都逃跑了,開封城內人心浮動,金將崔立發生政變,向蒙古投降。當時,金國著名文人元好問也在開封,由此做了蒙古人的俘虜。
之前,蒙古軍有“凡攻城不降,矢石一發即屠之”的製度,意思是蒙古大軍兵臨城下時,隻要城池守軍有一絲一毫的抵抗,城破後蒙古軍必然屠城。蒙古大臣耶律楚材力勸蒙古大汗窩闊台(蒙古第二代大汗,成吉思汗正妻孛兒台所生第三子)廢除破城後屠城的舊製,說:“得地而無民,地有何用?若人民被屠,工匠、賦稅從何而來?”窩闊台點頭稱是,下令除了金朝皇族外,其餘一概勿殺。從蒙古軍進入開封開始,蒙古野蠻的“屠城”製度才被廢除。當時,因為逃避戰亂在開封的人達一百四十萬戶,均因為耶律楚材的積極建議而得以保全。
耶律楚材對蒙古貢獻很大。最初蒙古國沒有稅製,蒙古軍隊獲取財物的主要途徑是搶掠,凡戰爭中俘掠所得,均按等級分配,沒有參戰留守營帳的也有一份,稱為俵分。對投降或已征服的地區,多分封給諸王、貴族,分賜給大臣和歸降的將領,隻規定他們履行貢獻、從征、贍軍等義務,並無額定的賦稅。諸王、貴族和大臣則隨意向轄區人民“要索”錢物,每至一地還要強逼當地送禮物,稱“人事”,或稱“撒花”。人事所得均歸入私人腰包。由於沒有固定的稅收,在成吉思汗的時代,美其名曰富甲天下,但倉廩府庫經常沒有粟帛積蓄。進入中原漢地以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蒙古人還是老方法,隻會肆意搶掠、索要,一直沒有找到有效的辦法對漢地人民實行穩定的剝削。好笑的是,還有些貴族妄想把草原的一套辦法搬到中原來,大規模地圈占農田,作為牧馬的草地。窩闊台即汗位當年,大臣別迭就提出:“漢人沒有什麽用處,不如把他們都殺掉,讓田野草木茂盛,改為牧場。”耶律楚材當即反駁說:“陛下即將南伐,南征正需要軍費物資。如果均定中原賦稅,商稅、鹽、酒、鐵冶、山澤之利,歲可得銀五十萬兩、帛八萬匹、粟四十餘萬石,足以供給軍用,怎麽能說漢人無用?”窩闊台對耶律楚材的話將信將疑,但由於利益巨大,最終采納了耶律楚材的建議。於是,耶律楚材開始製定稅製:蒙古人按馬牛羊計算交納賦稅,民戶有馬牛羊一百頭,抽取一頭,稱為抽分法;河北漢人以戶計出賦調,由耶律楚材主持;西域人以丁計算賦稅,由牙老瓦赤主持。宋紹定四年(1231年)秋,諸路課稅使將征收的銀幣和倉廩物料的文簿呈交給窩闊台,數字完全如耶律楚材之前所說。窩闊台大喜過望,對耶律楚材未曾離開自己而征收到如此多錢穀的才能非常佩服,當日任命他為必閹赤(即書史,管文書者),主管漢地民事,稱中書令。從此,農業生產受到保護,賦稅製度亦得建立。
金哀宗則在蒙古的軍事壓力下,繼續向南逃亡,到達蔡州(今河南汝南)一帶。蒙古最初曾倍受金人壓迫,與金國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急於滅金,便派使者王楫到南宋的襄陽(今湖北襄樊),要求南宋出兵夾攻金國。而南宋皇帝宋理宗雖然已經當了十年皇帝,但在這之前,朝政全部被權相史彌遠控製。他剛剛親政伊始,便遇到了對蒙是戰是和的重大決策。當時南宋朝臣多無遠見,也想借蒙古之力滅掉金國,竟然同意了蒙古要求南宋出兵援助的要求。宋蒙兩國就此簽訂了軍事同盟,核心內容大概包括:蒙古同意,滅金以後淮河以南的土地歸南宋所有;南宋則為蒙古軍供應糧秣;南宋與蒙古仍以淮河為界。
盟約簽訂後,南宋名將孟珙、江海即刻率軍二萬,自襄陽北上,攻占了金的唐、鄧二州。
紹定六年(1233年)九月,蒙古軍築起長壘,對金哀宗所在的蔡州實行重重圍困,這也是金軍的最後據點。金軍多次企圖突圍,但沒有成功。蒙古軍主帥塔察兒為了速戰速決,要求南宋大將孟珙派兵合圍。孟珙運糧三十萬石,赴蔡州供應蒙古軍。金軍在金將完顏仲德的指揮下堅守城池,多次擊退宋、蒙聯軍進攻。
轉眼已經是深秋季節。宋蒙聯軍在蔡州城外大肆砍伐樹木,用來製造攻城的雲梯等武器,砍伐呼喝聲傳數裏,蔡州城內人心浮動,驚懼異常。金哀宗感到窮途末路,絕望至極。金臣完顏阿虎帶獻計,建議重新結好南宋,向南宋乞糧求和,即使不能延緩腹背受敵,也可以離間宋蒙之間的關係。於是,金哀宗給南宋朝廷寫信,在信中明確提到宋與金其實是唇亡齒寒,希望宋能與金聯合。南宋朝廷見金滅國在即,拒絕了金的乞和求糧。
端平元年(1234年)正月,蔡州斷糧,金兵已經是山窮水盡,金哀宗便正式禪位於完顏承麟。完顏承麟是完顏宗室的後代,相貌出眾,身材魁偉,有將略,善騎射,在戰亂顛沛流離的金國末世顯露頭角,深為金哀宗賞識。此時,宋軍挖開潭水入汝水,再以薪填潭中,攻破蔡州西城。金哀宗禪讓禮畢時,宋軍已經占領了南城。金哀宗舉火自焚,一百多名金軍將士投汝水而死。新即位的末代皇帝完顏承麟在位不到半天,便在亂軍中被殺,成為曆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金國當年殘酷奴役蒙古,甚至無緣無故地大肆屠殺蒙古族族人,以達到“減丁”的目的,因此蒙古尤其痛恨金國,完顏皇家宗室被蒙古軍全部殺死,一個不留。金國就此滅亡,共立國一百二十年。
宋將孟珙將部分燒焦的金哀宗骨骼帶回臨安,宋理宗命以此來祭皇家祖廟,表示百年前的“靖康恥”終於得雪。實際上,他沒有想到,金國滅亡,南宋也進入到滅亡的階段。
金國參知政事(副宰相)張天綱也被俘虜到臨安。臨安知府薛瓊意存嘲諷,故意問張天綱道:“你有什麽臉麵到此?”張天綱回答說:“國家興亡,何代無有?我金國之亡,比你們二帝(指宋徽宗、宋欽宗)怎麽樣?”薛瓊惱羞成怒,卻無話可說。次日,薛瓊將張天綱的話上奏宋理宗,本意是促使宋理宗將張天綱處死。不料宋理宗卻極感好奇,特意召見張天綱,問道:“張天綱真不畏死嗎?”張天綱回答說:“死有什麽可怕的,大丈夫隻是擔心死得不合乎節義。”於是力求一死。宋理宗卻很欣賞他的骨氣,沒有殺他,隻將他關押起來。張天綱後來經曆不見記載,大概最終死於獄中。
宋蒙聯合滅金後,蒙古不踐前約,沒有歸還河南地區,南宋僅取得了河南陳(今河南淮陽)、蔡東南地。負責淮東防線的宋將趙範、趙葵主張趁蒙古大軍退歸河北後、中原局勢未定之機“西守潼關、北依黃河”,收複三京(東京開封、西京洛陽、南京商丘)。
從戰略上來看,趙範兄弟“據關守河”的建議並沒有錯。蒙古野心勃勃,金國滅亡後,蒙古已經成為南宋從所未有的強敵,宋蒙一戰隻是早晚之事。而之前金國與蒙古長期對峙,“據(潼)關守(黃)河”是其根本。若是南宋能夠收回河南之地,確實能夠取得更多與日益強大的蒙古周旋的資本。不過,當這一策略拿到朝堂上來討論的時候,卻因為黨爭而完全變了味道。
當時,南宋群臣以參知政事(副宰相)喬行簡、京湖製置使史嵩之(史彌遠之侄)、樞密院副都承吳淵和淮西總領吳潛為首,群起反對“據關守河”的提議,隻有新上任的宰相鄭清之竭力讚成。於是,對蒙古的和戰定策成為宋理宗親政後朝中不同黨派角逐的焦點。
鄭清之,初名燮,字德源、文叔,號晚安,鄞縣(今浙江寧波)人,嘉定十年(1210年)進士。曾參與丞相史彌遠廢太子趙竑事件,有擁立宋理宗之功,並長期擔任宋理宗的老師,君臣關係親密。鄭清之與趙範、趙葵兄弟也有師生之誼,他新拜相後,急欲有所作為,當然極力讚同趙範、趙葵兄弟的建議。但朝中群臣認為中原地區久經戰亂,已經是殘破不堪的局麵,無力負擔宋軍北征的糧草;而且南宋軍隊缺少騎兵,機動靈活性不夠,無法守禦漫長的黃河防線;且宋軍出戰,勢必惹怒蒙古,造成蒙古向南宋開戰的借口。尤其是喬行簡忙著與鄭清之爭權,更是強烈反對北伐,極力強調國困民窮、軍力衰弱、河南殘破的現狀。不過宋理宗剛剛親政不久,也跟他的老師鄭清之一樣,希圖有所作為,改變昔日平庸天子的形象,於是親自決策,要傾盡南宋兵力,收複喪失一百多年的河南失地,尤其是要奪回位於河南鞏縣的北宋皇帝祖陵之地。
南宋聯蒙滅金四個月後,宋理宗下詔支持趙範、趙葵兄弟“踞關守河”的建議。雖然此次北伐取得了帝國皇帝宋理宗和宰相鄭清之的支持,而實際執掌國防大權的喬行簡、史嵩之等人都反對出征,在財政、後勤等方麵並未給予前方將帥以全麵配合。戰爭一觸即發,而南宋朝臣們卻照舊沉溺在黨派之爭中,宋軍戰敗的命運可以說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端平元年(1234年)六月初二,廬州(今安徽合肥)知府全子才率一萬淮西兵為先鋒,奉命從廬州出發,北渡淮河。七月初二,全子才大軍抵達開封城東。開封城內的官員大都為原金國大臣,投降蒙古後重新接受了蒙古的任命。這些人大多並非真心歸降,不過為情勢所迫,見到宋軍兵臨城下,立即決定倒戈相向。官員李伯淵等人伺機暗殺了蒙古所立的開封留守崔立等人,打開城門,迎接宋軍入城。
戰局開端都很順利,然而,問題很快出現了,而且是禍起蕭牆——主和派的京湖製置使史嵩之拒絕為前方軍隊征運糧餉。宋理宗多次催促史嵩之發糧,甚至以兵部尚書的位置相誘,可史嵩之就是置之不理。宋理宗無奈之下,隻得下令從兩淮轉運糧食。可是千裏迢迢,遠水難以解近渴,全子才部一路收複的城池早被蒙古人擄掠一空,都是空城,根本無法從當地百姓那裏募集到宋軍所需的糧餉,很快就陷入了糧草不濟的局麵,無法繼續向洛陽、潼關進軍,不得不就地停留在開封。
半個月後,淮東製置使趙葵率兵五萬自滁州(今安徽滁縣)取泅州(今江蘇盱眙北),抵達開封與全子才會合。一見麵,趙葵就質問全子才為何遲疑不進,全子才回答說:“糧餉未集,無法進兵。”趙葵這才知道形勢危急。
而另一路大軍趙範部原來部署於黃州、光州一帶,按計劃應該進兵陳、蔡,但他卻突然莫名其妙地一改初衷,臨時反對出師,沒有從東線出兵牽製蒙古軍。四川製帥趙彥呐也聽從史嵩之的建議,公然拒絕宰相鄭清之出師策應入洛之師的命令,導致西線蒙古軍毫無顧忌。在這樣的狀況下,趙葵、全子才既無糧草,又無後援,實際上已經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而蒙古軍卻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大舉南下,並挖開黃河南部的寸金堤(今河南開封縣以北),水淹河南,以阻止宋軍西進及來自兩淮的糧餉供運。
趙葵焦急之下,為求速戰速決,不顧軍糧匱乏,督促部隊西進。他派宋將範用吉、樊辛、張迪為一路,以徐敏子為監軍,領兵一萬三千人,帶上僅夠吃五天的口糧,從西麵快速向洛陽推進。洛陽民眾打開城門,迎接宋軍進城。宋軍進城後才發現整個洛陽城隻剩下人口三百餘戶,幾乎是一座空城。
第二天,負責接應徐敏子軍的宋將楊誼率軍一萬五千人到達洛陽,在東南龍門遭到了蒙古驍將劉亨安的伏擊。這是宋軍北伐以來首次與蒙古軍隊正麵交鋒,也是第一次領略到蒙古鐵騎的厲害。南宋大臣彭大雅、徐霆曾先後出使蒙古,曾在《黑韃事略》一書中記載了蒙古騎兵的行軍陣勢和作戰方法:“其陣利野戰,不見利不進。動靜之間知敵強弱,百騎環繞,可裹萬眾;千騎分張,可盈百裏。摧堅陷陣,全借前鋒……故其馳突也,或遠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沒,來如天墜,去如電逝。”(《黑韃事略》)而宋軍隻有步兵,根本無法抵抗縱橫馳騁的蒙古騎兵,楊誼軍大敗,幾乎全軍覆沒,就連已經進入洛陽的徐敏子等軍也聞之而喪膽。
數天後,蒙古大軍前鋒到達洛陽城下。而洛陽城中的宋軍斷糧已經有好幾天了,宋監軍徐敏子見勢不妙,主動放棄洛陽,東渡洛水還師。半路上,宋軍再次遭遇蒙古軍,宋軍的步兵與蒙古騎兵一交戰,便立即一敗塗地。樊辛、張迪等主將均力戰而死,徐敏子也身中流矢,受了重傷,最後僅帶三百餘人靠步行從小路突圍。駐守開封的趙葵、全子才見大勢已去,擔心孤掌難鳴,主動從開封撤退。
此次出師,南宋先是收複開封府、應天府(今河南商丘)、河南府(今河南洛陽),即曆史上所謂的“端平入洛”,但這些城池實際上都已經被蒙古軍搜刮一空。尤其是當蒙古軍反攻的時候,宋軍因為缺糧已久立即潰敗,前後共喪失十餘萬人,南宋朝廷轟轟烈烈收複“三京”的計劃不到三個月即以失敗告終。
可笑的是,宋軍敗退後不久,蒙古軍也是因為缺糧退回河北,由此可見史嵩之拒絕為宋軍運糧是多麽嚴重的戰略失誤。北伐失敗後,鄭清之與趙範、趙葵將戰敗責任推向主和派將領史嵩之等人。宋理宗下詔追究責任時則各打了五十大板:“趙葵與全子才各削一秩,餘將亦貶秩有差。鄭清之力辭執政,優詔慰留。史嵩之亦上疏求去,嵩之不肯轉餉,罪尤甚於清之,準令免職。”
之後宋理宗也派遣了使者向蒙古謝罪,以求緩和。同年冬天,蒙古派使者王□出使南宋,表麵是責問南宋違約攻蒙一事,其實是借機要挾南宋如同之前臣服金國那樣,稱臣納歲。盡管宋理宗接見了王□,但雙方並未達成協議,蒙古正好抓住南宋“肇始禍端”的把柄,大舉興師問罪。從此,南宋與蒙古之間開始了正麵衝突。
4.釣魚城
四川合州(今四川合川)有座釣魚山,山脈雄奇壯麗,山形突兀,峰危壑險,海拔將近四百米。山南、北、西三麵環水,是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的匯流口,地勢十分險要。宋人李開曾描繪說:“環山出雲,架天為梁,渺三江之合流,瞰萬井之耕桑,浩煙海之眯目,恍塵宇之多鄉。”正是這樣一座山清水秀的山巒,在南宋末年成為了宋蒙反複爭奪的戰場,血雨腥風中,埋葬了雙方無數將士的生命,因而被形象地稱為“絞肉機”。
事情還要從蒙古開始南下攻打南宋說起。盡管宋軍在收複“三京”的戰鬥中大敗於蒙軍,但蒙古對南宋的最初作戰並不順利,主要是蒙古騎兵長於陸地野戰而短於水戰,而長江中下遊地區河流眾多,蒙古軍難以發揮騎兵優勢。加上當時南宋最優秀最傑出的將領如孟珙、趙葵、杜杲等人,均在這一地區主持防禦,蒙古軍多次進攻,均被擊退。經過反複考慮,蒙古大汗窩闊台最後決定對南宋采取迂回包抄的策略,先進攻遠離南宋政治中心的四川,然後順長江順流東下,直搗臨安(今浙江杭州),滅亡南宋。在這樣的情況下,四川在宋蒙戰爭中首先淪為戰區。
端平二年(1235年),蒙古大將闊端(窩闊台次子)率軍進取四川,控製了秦鞏地區。次年,對川蜀發動更大規模的進攻,從大散關南下,破武仙關(今陝西漢中北)、占領興元(今漢中),企圖沿金牛道進入四川。宋四川製帥趙彥呐調蜀邊精銳曹友聞軍到大安(今陝西寧強)堵截蒙軍。曹友聞認為大安無險可守,引兵上雞冠隘(今陝西勉縣西南),決定以蒙軍入蜀必經的咽喉陽平關為戰場,與蒙軍決戰。九月,蒙軍萬餘人抵陽平關,達海率千人前來搏戰,曹友聞從蒙軍後方攻擊,關內宋軍也乘機出堡,夾擊蒙軍。蒙古鞏昌便宜總帥汪世顯部在大安擊敗宋軍後,與達海合兵,蒙軍力量大增,夾擊隘堡,宋軍不能支。宋軍主帥趙彥呐忌曹友聞忠勇,竟不派兵救援。曹友聞戰死在陽平關下,全軍覆沒。曹友聞兵敗身死後,宋軍紛紛內逃,蜀門洞開,蒙軍由此打開了入蜀大門,得以長驅而入。十月,蒙軍攻占利州(今四川廣元),取劍門關,兵分數路向成都挺進。十月下旬,攻克成都。不久,闊端率主力北還,隻留少部分人馬抄掠蜀境。四川府州殘破十之七八,僅夔州一路及瀘州、果州、合州(釣魚城)數州幸免。次年,蒙軍全部退出蜀境,宋軍漸次收複諸州。
開辟了四川戰場後,蒙古大汗窩闊台決意再進攻吐蕃,為蒙軍東進四川建取一塊基地,這也是他迂回包抄南宋策略的一部分。這一策略十分高明。當時的吐蕃正處於四分五裂的狀態,教派眾多,沒有統一的首領,相對而言,以喇嘛教薩斯迦派首領薩斯迦班智達最有影響力。南宋嘉熙四年(1240年),蒙古大將闊端率軍進入吐蕃地區,開始了蒙古經營吐蕃之策略。後來因為蒙古大汗窩闊台意外病死,蒙古軍才撤離了這一地區。四年後,闊端卷土重來,給薩斯迦班智達寫信,邀請他前往涼州。薩斯迦班智達遂代表吐蕃,在涼州與闊瑞達成協議:吐蕃願意接受蒙古統治,同時,蒙古尊重並保持吐蕃各教派首領的權利。在薩斯迦派的帶動下,吐蕃諸部大多歸附蒙古,蒙古最終通過薩斯迦班智達確立了對吐蕃的領導權。從此,吐蕃開始歸屬蒙古。後來,忽必烈奉命出征大理國,途中曾在六盤山(今甘肅固原縣東南)駐軍,薩斯迦班智達特意派侄子八思巴趕來拜見,八思巴以精通佛法討得了忽必烈的喜歡。後來他登上大汗寶座後,立即封八思巴為“國師”,賜玉印(玉印在當時為職權的象征),負責統領天下釋教。至今,西藏日喀則德欽頗章宮還保存有八思巴拜見忽必烈的壁畫,成為這一段曆史的生動記錄。
蒙古自大汗窩闊台死後,內部陷入汗位之爭,無暇全力南顧,暫時放鬆了對南宋的進攻,南宋因此有了喘息的機會。由於吐蕃歸附蒙古,立即凸顯了四川在戰略上的重要地位。尤其宋蒙在四川爭戰多年,蒙古勢力早已經進入四川,蜀道天險也淪入了蒙軍之手,南宋朝廷不得不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在四川重新部署防禦,以固守長江上遊、屏蔽下遊,扭轉了自蒙宋開戰以來的頹勢。當時南宋聲望最隆的名將當屬孟珙,在荊襄(今湖北襄樊一帶)和四川戰區的抗蒙戰爭中,成果卓著。然而,宋理宗當時需要孟珙主持荊襄戰區防務,經過慎重考慮,宋理宗破格提拔了餘玠。餘玠被任命為兵部侍郎、四川安撫製置使兼重慶知府,入蜀主持工作。
餘玠,字義夫,號樵隱,蘄州(今湖北蘄春南)人,幼時家貧,先後就讀於滄浪書院、白鹿書院。後來因鬥毆殺死賣茶翁,無處容身,便幹脆投筆從戎,投奔到名將趙葵(時任淮東製置使)麾下,作詞毛遂自薦,擔任幕僚,後因功累累擢升,成長為一代名將。由於在兩淮戰區抗蒙戰爭中戰績頗著,餘玠得到了宋理宗的接見。當時,餘玠很慷慨地說:“事無大小,須是務實。”宋理宗由此對他刮目相看,並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