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就是在這個時候重新登上了曆史的舞台。不過不同的是,昔日挺身而出的英雄已經投降了金人。秦檜妻子王氏(前宰相王□孫女,李清照表妹)貌美而多智,與金將撻懶(完顏昌)私通,完全取得了金人的信任。據《宋史》記載:“蓋檜在金庭首唱和議,故撻懶縱之使歸也。”金軍到楚州(今江蘇淮安)時,撻懶派秦檜夫婦回國,命二人暗中做間諜。秦檜詐稱殺死防守士兵,奪駝逃回南方,經當時的宰相範宗尹的推薦,得到宋高宗的寵信,成了禍國殃民的大奸臣。
紹興四年(1134年)以後,南宋局勢日益穩定,朝中由主戰派張浚擔任宰相,南宋的五支主力軍——張俊、韓世忠、劉光世、嶽飛、吳玠各部分布宋金戰爭的全線,扭轉了改變了南宋初年的混亂無序狀態。其中,嶽飛、韓世忠、劉光世、張俊被稱為“中興四將”,均為當世名將。尤其是嶽飛、韓世忠先後率軍擊敗了金和偽齊的兩次南侵,戰功赫赫。宰相張浚對二人極為讚賞,多次向宋高宗稱讚韓世忠忠勇、嶽飛沉鷙,可以倚辦大事。嶽飛聲名日益崛起,就連皇帝都不得不對他格外側目。
紹興七年(1137年)二月,嶽飛的武階官升為最高的太尉,職銜也升為宣撫使。而淮西宣撫使劉光世因在偽齊劉豫南侵時,不守廬州(今安徽合肥),退保采石(今安徽當塗北),幾誤大事,被宰相張浚彈劾,說其人沉溺酒色,不重國事,不宜仍握兵柄。於是宋高宗罷免了劉光世的兵權。本來宋高宗已經詔令將劉光世所部劃歸嶽飛統轄,但新任樞密使秦檜極力反對。
宰相張浚當時兼任都督,想將劉光世部收歸都督府,便將劉光世部劃給都督府參謀軍事呂祉節製,並任命相州觀察使、行營左護軍前軍統製王德為都統製、劉光世舊部將酈瓊為副都統製。嶽飛認為呂祉不熟悉軍旅之事,而且王德位輕望微,不足以居酈瓊之上。但張浚認為嶽飛有私心,不過是因為沒有得到劉光世部而怨恨,沒有聽從。
果然不久後,酈瓊與其屬下八人把頂頭上司王德告到了都督府,都督府判王德有理。酈瓊還不服氣,又上告到禦史台。王德也反過來指責酈瓊。宋朝廷為了平息紛爭,將王德召往建康,將原歸王德統帥的部隊重新交給呂祉節製。酈瓊又向呂祉訴說王德的不是,呂祉不但大力袒護王德,還密奏朝廷,請求罷除酈瓊及統製官靳賽的兵權。但負責書寫密奏的書吏朱照泄露了奏語,酈瓊派人在半途搶劫了密奏,看了內容後,一怒之下殺死呂祉,率兵四萬投奔了偽齊劉豫。這就是著名的“淮西之變”。
“淮西之變”是南宋曆史上最大的一次兵變事件,主戰派張浚由此被罷相,從此閑置二十餘年,以致到宋孝宗趙眘即位後才重新被起用。不僅如此,這一重大兵變再次促使宋高宗對武將產生了高度警覺之心,嶽飛、韓世忠等人之前用戰功贏取的皇帝的信任,在這次淮西兵變後全部轉成了猜忌。宋高宗的思想由此產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由之前同意北伐迅即轉為求和,派往金國求和的使臣絡繹不絕,投降派秦檜也接替張浚當上了宰相。在宋高宗看來,國亡的巨痛和家破的深仇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保住他的皇位,之前宋軍血戰取得的戰果剛好也為他與金國議和提供了討價還價的砝碼。
宋紹興八年(1138年),金熙宗同意與南宋講和。金國使者到達杭州時,宰相趙鼎問及所割地界,金使竟然說:“地不可求,聽大金所與。”當時宋朝提出的議和條件是:送還宋徽宗趙佶的棺木;送還趙構生母韋氏;原屬偽齊的黃河以南、淮水以北的地區還給南宋。金國的條件則是:南宋必須向金主稱臣納貢,趙構必須自動取消帝號及宋國號,隻作為金的一個藩屬。宋高宗和秦檜則完全接受,同意講和。
紹興八年(1138)十月,金派張通古為江南詔諭使到宋訂立條約,冊封趙構。消息傳開,宋朝野上下大為震動,群情洶洶,文武百官如趙鼎、張浚、韓世忠、嶽飛、張燾、晏敦複、吳玠、胡銓等紛紛上疏,反對和議。如當時李綱上疏力陳金使以“詔諭江南”為非禮,堅決反對和議;嶽飛在鄂州亦上言:“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力諫和議為非;樞密院編修官胡銓上疏指出宋若對金屈膝稱臣,中原決不可複,並主張斬王倫(宋派往金國和談的使者)、秦檜等。疏中說:“願斬三人頭,竿之槁街,然後羈留敵使(指金使蕭哲),責以無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倍。不然,臣有赴東海而死,寧能處小朝廷以求活耶?“胡銓的奏疏轟動一時,廣為流傳。
王倫,字正道,大名莘縣(今山東)人,北宋王旦族弟王勖的玄孫。王倫自幼家貧,好行俠仗義,不拘小節。宋欽宗靖康元年(1126年),金兵攻陷汴京,都城內一片慌亂,王倫卻臨危不亂,趁機麵見宋欽宗,自薦維持城內秩序,由此登上曆史的舞台。北宋滅亡後,宋高宗派王倫以朝奉郎假刑部侍郎的身份出使金國,結果被金人扣留。後來,金國大將完顏宗翰派烏陵思謀見王倫,王倫從宋、金兩國先主訂立的萬世不變的聯合攻遼盟約談起,希望金主從長遠考慮,把徽、欽二帝和後妃放回,歸還宋朝疆土,使南北百姓都不受戰爭之苦。完顏宗翰無言以對。紹興二年(1132年),王倫被完顏宗翰放回南宋,受到高宗嘉獎,並被任為右文殿修撰,主管萬壽觀,成為紹興和議的關鍵人物。紹興七年(1137年),金與偽齊關係緊張,宋高宗意欲向金求和,以索河南之地,遂派王倫再次使金。金決定與宋和議。十二月冬,王倫使金還,帶回了金許還徽宗梓宮、皇太後和歸還河南諸州的消息,受到高宗特別賞識,被任命為徽猷閣直學士,提舉醴泉觀充大金國奉迎梓宮使使金。紹興八年(1138年),王倫第三次出使金國,不久即與金國使臣同回臨安。次年,賜其同進士出身、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接著,赴東京,與金國右副元帥兀術交割了地界。五月,王倫又出使金國議事。這次出使名義上是迎請趙佶的棺木,實際卻是再去向金鄭重表白宋無條件地接受屈辱條件。紹興九年(1139年),金國發生政變,往日議和之人都被殺,宋使王倫也被拘捕。被關押六年後,金人企圖逼王倫投降,王倫不從。金主要勒死王倫,王倫麵南而拜,痛哭道:“我有辱朝廷使命,又不能屈身事敵,隻有一死以表寸心!”說畢,被勒死。南宋追封他為通議大夫,諡號“湣節”。宋金兩國之間無論是戰還是和,使者都成為聯係的必要紐帶。在階級矛盾日益加劇、民族危機空前深重的大背景下,這些背負著特殊使命的使者,難免會遇到強有力的挑戰,從而也有了各自獨特的經曆。宋高宗在位期間,宋使出使金國近三十人,生還者僅赴金通問使徽猷閣待製洪皓、直龍圖閣張邵、修武郎朱弁三人,餘者都被扣押,如崔縱、郭元邁、張宇發、林衝之等人,最後都死在金國,埋骨他鄉。所以,出使金國其實是一項相當危險的使命,需要異於常人的勇氣和智慧。
秦檜對這些人極為忌恨,結果,胡銓被貶為監廣州都鹽倉,宜興進士吳師古因刻版胡銓奏疏被流放袁州(今江西宜春),並死在此地。朝廷內外群情激憤,抗議運動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聲勢和規模。
就在和議談判進行時,金人提出了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附加條件:就是在任何時候都不能罷免宰相秦檜。這個條件加重了南宋軍民對秦檜真實身份和立場的懷疑,臨安市民甚至在街上貼出醒目的榜文:“秦相公(指秦檜)是細作(奸細)!”當然,宋高宗也感受到了來自秦檜的威脅,但由於懼怕金人,也無可奈何地答應了。一直到秦檜死後,宋高宗才鬆了一口氣,曾私下對近臣說:“從此我不用靴子裏藏匕首了。”據說後來宋高宗立趙眘(後來的宋孝宗)為太子,就是因為趙眘在宋高宗與秦檜的爭權中出了不少力。
紹興八年(1138年)十二月,宋高宗以為宋徽宗守孝為借口,由秦檜等宰執大臣代他向金使行跪拜禮,接受了金國的國書。宋向金稱臣,每年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金國將陝西與河南之地“賜”給宋朝,並歸還已死在五國城的宋徽宗和皇後的棺木。
宋高宗以為和議之事已成,從此就可以安享太平,便大赦天下,給文武大臣加官晉爵,歡天喜地大肆慶賀。嶽飛也接到了加官進爵的詔書,他當即上書提醒宋高宗不可相信金人,認為“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憂而不可賀;可訓兵飭士,謹備不虞。勿宜論功行賞,取笑敵人”。不幸的是,嶽飛的話在不久後果然應驗。
和議談成後,金國撻懶(完顏昌)、完顏宗磐將河南、陝西地歸還南宋,以換取宋朝廷向金稱臣納幣,並將汴京、行台移治大名府(今河北大名東),又移治祁州(今河北安國)。這一係列行動引起了金國內部的分裂。
紹興九年(1139年),完顏希尹複任左丞相,與完顏宗斡、金兀術(完顏宗弼)等彈劾完顏宗磐私通宋朝。剛好這時候發生了郎君吳矢謀反被處死一事,事涉完顏宗磐。金熙宗命完顏宗斡、完顏希尹等逮捕完顏宗磐和完顏宗雋等,並處死。隨後,金兀術馳至燕京,囚禁了宗磐弟宗孟等。又以金熙宗之命,徙撻懶為燕京行台尚書左丞相,杜充為丞相。撻懶大怒,於是謀叛,但被擒殺。政變平定後,完顏宗斡升任太師,金兀術為都元帥,掌握了軍政大權。
紹興十年(1140年)五月,在金兀術的提議下,金人終於撕毀剛剛簽訂才一年多的和議,再次南侵。五月底,金兀術攻破東京,宋新任東京副留守劉錡率八字軍赴順昌(今安徽阜陽)。劉錡剛到達,立即趕修防禦工事,先挫敗金葛王完顏褒及龍虎大王軍。金兀術率主力來到後,大罵部下諸將無能,諸將辯解道:“今天的南軍用兵,不比往昔。”剛好此時劉錡派人到金營下戰書,金兀術大怒,說:“你們這座城,我用鞋尖就可踢倒它!”第二天,兩軍陣前交戰。金軍遠道而來,十分疲憊,加上天氣炎熱,人馬又饑又渴。而宋軍以逸待勞,氣勢上已經占了優勢。兩軍相持到中午,劉錡乘機出擊,大敗金軍。劉錡早已經派人在穎河上流和城外草叢撒下了毒藥,金軍人馬食用水草後中毒,無力再戰。不久,天降大雨,金兀術被迫退兵,劉錡揮軍追擊,金軍大敗,狼狽逃竄。這就是著名的順昌之戰,又稱順昌大捷。
順昌大捷的同時,韓世忠派王勝收複汝州,張浚派王德收複宿州、亳州。吳□(其時吳玠已死)抗擊了完顏杲的進攻,保衛了川陝。而嶽飛軍,則深入河南地區,並與梁興領導的太行山義士和兩河豪傑趙雲、李進、董榮、牛顯、張峪等領導的忠義民兵取得聯係,夾擊金軍,收複了潁昌(今河南許昌)、鄭州、洛陽。他以主駐在潁昌,自率輕騎駐守郾城。這是嶽飛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大規模北伐的軍事行動。
七月,金兀術率領韓常、龍虎大王、蓋天大王等部精兵一萬五千餘騎到達郾城,與嶽飛軍決戰。嶽飛親自上陣督戰。都訓練霍堅急忙上前阻止,說:“相公為國重臣,安危所係,奈何輕敵!”嶽飛說:“非爾所知!”隨即躍馬挽弓,箭射金軍。嶽家軍為此士氣大振,嶽飛部將楊再興更是勇猛異常,聲稱要活捉金兀術,單騎衝入金軍隊伍中,一人殺死數十金軍將士。金兀術見情況不妙,以“鐵浮圖”(鐵塔兵,指重裝騎兵)列在正麵,“拐子馬”布列兩側。“拐子馬”是三匹馬相連,騎兵和馬均穿有重鎧甲,不怕箭和小型兵器。嶽飛則早有準備,命步兵上陣,各執長柄麻劄刀,上砍敵人關節活動處,下斬馬足。到天黑時,金軍全麵潰敗。嶽家軍以寡敵眾,取得了輝煌的勝利。這就是著名的郾城之戰,又稱郾城大捷。
金兀術在郾城戰敗後,又在七月中率兵十二萬進逼臨潁。嶽飛督軍迎戰,楊再興先與金軍在小商河遭遇,力戰犧牲。張憲(嶽飛女婿)率大軍趕到,擊退金軍。金兀術又攻潁昌,嶽飛早有防範,派王貴、嶽雲與金軍大戰,金兀術大敗而逃。金軍由此道:“撼山易,撼嶽家軍難!”金兀術退回開封後,哀歎道:“自我起兵北方以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失敗過。”見嶽家軍勢不可當,準備放棄開封北撤。
此時,嶽飛自郾城進軍朱仙鎮,距開封隻有四十五裏。嶽飛決心乘勝渡河收複河北,激勵部將說:“直搗黃龍府,與諸君痛飲耳!”這裏的黃龍之前曾經提過,其實就是燕雲十六州中的燕京。
而就在嶽飛大獲全勝、宋朝原首都開封收複在即的關鍵時刻,宋高宗竟然不顧大局,命秦檜連下十二道金牌,催促嶽飛立即班師。此時,其他各路軍隊也已接到撤軍的命令,張俊、韓世忠、劉錡等部陸續班師。而數萬嶽家軍由於收複失地很多,戰線過長,兵力分散。對嶽飛而言,後無支援,沒有盟軍,已成孤軍之勢,將麵臨單獨抗擊全部金軍的險惡形勢,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不可能繼續北上深入了。
金牌並非黃金所製,而是一種木製的檄牌。根據《宋史》記載,檄牌分金字牌、青字牌、紅字牌,三種檄牌最大的分別就是郵遞的速度(宋製,每十裏或二十裏設郵鋪,有鋪卒遞送公文,大路設馬遞鋪)不同:“金字牌可日行四百裏,郵置之最速遞也,凡赦書及軍機要切則用之,由內省發遣焉”。而《辭源》則說,“金字牌,宋製,分三等,即步遞、馬遞、急腳遞。又有金字牌急腳遞,以木牌朱漆黃金字,光明眩目,過如閃電,望之者無不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