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元年(1119年)六月,呼延慶終於見到了金太祖阿骨打。阿骨打聽說宋朝中途停派使者,隻派了呼延慶一個小小的翻譯前來,且盟國竟然不用國書,而用詔書及登州牒文,認為這是對金的極不恭敬,十分生氣。呼延慶對此解釋說:“本朝(宋)得知貴朝(金)與遼通好,又因正使趙有開病亡,故隻派小臣與貴朝使者同行,為了早日到達貴朝,才用登州移文,非有其它原因。貴朝若不與遼通好,本朝一定會另派使臣前來。”阿骨打為人剛毅,根本聽不進去,下令將呼延慶扣押。
呼延慶在金國滯留了六個月,每次見金太祖阿骨打,都是堅持前議,一再辯論。阿骨打拿呼延慶沒辦法,最後終於決定放他回國。臨行前,阿骨打嚴厲指責宋朝對宋金兩國通好缺乏誠意,要求呼延慶轉告宋徽宗:如要與金結好,則早派使者持國書來;如仍用詔書,決不從命。宣和元年年底(1119年),呼延慶一行離金回國,生怕金人追趕,朝夕奔馳,不辭勞苦,終於於宣和二年(1120年)正月抵達登州。
宣和二年(1120年)二月,宋朝又派趙良嗣出使金國,名義上仍是買馬通好,實際上是想約金攻遼。
四月,趙良嗣終於到達金國,不料金太祖阿骨打已經親自率軍出征,攻打遼國上京。趙良嗣一行急忙兼程追趕,至半路上見到金太祖阿骨打,隨金軍一起到達上京城下。當時,遼天祚帝正在外地狩獵,不在上京城中。阿骨打親自督戰,從早晨發起進攻,不到中午,遼上京留守撻不也就率眾出降,上京城即為金所攻占。至此,遼已失去了將近一半的州郡。
趙良嗣親眼看到金軍僅用二三個時辰便攻下上京,十分震驚,當即捧觴為壽,口呼萬歲,呈上宋徽宗親筆信,請金主發兵一起夾攻遼國,幫助宋收複燕京(今北京)舊地。
經過協商交涉,金太祖阿骨打表示願夾攻遼國,而宋每年向金納幣五十萬。雙方約定,金取遼中京大定府(今內蒙古昭烏達盟寧城西大明城),宋取遼燕京析津府(今北京市)。金原定立即出兵攻遼,要趙良嗣迅即回去,讓宋也立刻出兵。
雙方談定後,趙良嗣即刻踏上歸程,但還沒有走出金境,又被阿骨打派人追回。原來當時正值盛夏酷暑,金軍連續征戰,牛馬發生了大規模的流行病,當年出兵已經不可能。阿骨打生怕失信於宋朝,特意派人追回趙良嗣說明情況,當即改約明年(宣和三年)舉兵,並派勃堇、曷魯持國書使宋回報。
當天晚上,阿骨打特意設宴宴請宋朝使者趙良嗣一行。酒宴上,在上京被俘獲的遼國吳王妃被迫以歌舞向趙良嗣等人獻酒。阿骨打還特意指著遼吳王妃告訴宋朝使者說:“她是天祚皇帝的兒媳婦,我讓她給你們倒酒,以表示我們兩國關係的友好。”這時候,趙良嗣等人自然想不到就在不久後,遼吳王妃的下場就是宋朝皇室後妃公主的命運。
宣和二年(1120年)秋,趙良嗣回朝,向宋朝廷報告了金國的意見,自說自話地告訴宋徽宗說:金太祖認為燕京(今北京)、西京(今山西大同)一帶均是宋舊地,金從遼手中收複後,都將送還給宋。宋徽宗天真地相信了趙良嗣的話,九月即命馬政與王□為使臣,再次出使金國,並送金使勃堇、曷魯等回金。
其實,宋人理解燕雲一帶就是燕雲十六州,但遼國卻已經將十六州分成了兩部分:燕京路(路相當於現在的省)和平州路,金太祖認為隻需將燕京路還給宋朝即可,平州路該歸金國。無論金人是有意還是無意,“燕雲”理解之爭成為日後雙方爭執的焦點,並直接導致了宋金戰爭的爆發,也成為趙良嗣後來被宋朝廷處死的一個重要原因。
馬政此次使金所持宋給金的國書中稱,為了履行前(趙良嗣)與金所定共同攻遼的協議,已命童貫勒兵待發,隻等馬使金歸來,約定日期,即可舉兵攻遼。國書還根據趙良嗣一麵之辭,要金答應前所承諾的將五代以後被遼占領的幽(今北京市)、薊(今河北薊縣)等十六州及整個長城以南地區在滅遼以後歸宋,宋金雙方今後以長城為界,而宋將原向遼所貢銀絹轉貢給金。
馬政抵金後,留金月餘,雙方爭議不決,主要是金不同意西京歸宋,又認為平州(今河北盧龍北)、灤州(今河北灤縣)、營州(今河北昌黎)本屬於平州路,不屬燕京路所管,也不能歸宋。馬政對金太祖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他決定的事情難以更改,也不敢強爭。
先看看平州路及西京的分布,便可以了解金主阿骨打的心態。平、灤、營三州,呈三角形分布在燕京以東,其北部的隔鬆亭、榆關兩個隘口與金國“本土”相連,東、南兩麵則臨海,具有地理上絕對的優勢。西京地處燕京以西,雖然並沒有關隘可守,但卻與平州共同對燕京形成鉗形控扼之勢,對燕京極具威脅。
顯然,到了此時,金太祖阿骨打不但有取代遼國之意,還打算在時機成熟的時候進一步侵略宋朝。他甚至對大臣們說:“如果將西京地區歸還宋朝,金就隻能退守長城以北,也就無法控製宋朝,更不能兵臨宋境,向南擴展。”但為了麻痹宋朝,阿骨打在回報宋的國書中隻是模棱兩可地說:“前次趙良嗣來,已有約在先,如宋與金一起攻遼,當將燕京東路州鎮歸宋。至於西京地區,則要宋自己設法收取,如果宋難以攻取,可通知金。”對宋提出的對西京的要求未作明確回答。
宋朝得到答複後,想法則比較天真,隻要金國盡快出兵滅遼,其他的都好商量,平州路的問題留待以後解決也可。
這樣,經過兩國使者頻繁往返,宋金最後終於訂立盟約:宋允許在滅遼後將之前輸遼的歲幣轉輸給金,金承認將燕京一帶舊地歸宋;金攻遼中京(今內蒙寧城西大明城),宋攻燕京(今北京)。這就是曆史上所稱的“海上之盟”。
後世史學家多認為後來的“靖康之恥”其實肇於“海上之盟”。關於此節,“靖康之變”前,宋朝廷也已經領悟,所以宋欽宗一即位,就派人收斬“海上之盟”的使者趙良嗣和童貫等主謀。
“海上之盟”簽訂以後,宋朝廷並沒有按照盟約積極備戰攻遼,而隻是想在金國攻打遼國時乘機取利。此時正值方臘起義爆發,主持盟約的童貫奉命前去鎮壓。而宋徽宗得知遼國已經知道宋金結盟一事後,擔心遭到遼國報複,很是後悔,便下令扣押了金國使者,想撕毀之前與金國的盟約。所謂的國家大事,在宋徽宗眼中看來,不過是小兒過家家一般。正是北宋扣押使者一事,後來為金國背盟毀約留下了充分的借口。
而麵對女真人強有力的挑戰,遼國處於岌岌可危的境地,已處危急存亡的天祚帝這時卻依然采取孤家寡人的政策,直接導致遼國一次次分裂。遼天祚帝有六個兒子,分別是梁王雅裏、晉王敖魯斡、燕王撻魯、趙王習泥烈、秦王定、許王寧。晉王敖魯斡為文妃所生,品德才能均在諸王之上,威信也最高。秦王定為元妃所生,元妃之兄北院樞密使蕭奉先為了讓自己的外甥繼承皇位,誣陷駙馬蕭昱與副都統耶律餘睹(一作耶律餘覩,娶文妃妹)、耶律撻葛裏(娶文妃姊)等準備立晉王敖魯斡為帝,逼迫天祚帝退位為太上皇。天祚帝隻知道沉湎酒色,荒於遊獵,竟然信以為真,不分青紅皂白地殺了蕭昱、耶律撻葛裏,文妃也被賜死。當時耶律餘睹剛好在軍中,逃過一劫,得到消息後,立即攜帶家屬和心腹逃往金國。天祚帝派知奚王府蕭遐靈、北府宰相蕭德恭、四軍太師蕭幹等精兵強將追捕,在半路追上了耶律餘睹。耶律餘睹向追兵曉以利害,追捕的將領們經過商議,認為天祚帝輕信蕭奉先,而蕭奉先一向妄自尊大,耶律餘睹是宗室中的豪俊,由於不肯向蕭奉先屈膝低頭,才慘遭誣陷,如果拘捕耶律餘睹,日後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不如放他逃去。於是蕭遐靈等人放走了耶律餘睹,回來對天祚帝謊稱沒有追上。耶律餘睹投奔金國後,將遼國虛實盡告金人。
宋宣和四年(1122年)正月,金國以耶律餘睹為先鋒,再次出兵攻打遼國,先攻下了高(今內蒙古赤峰東北)、恩(今內蒙古昭烏達盟寧城北)二城,繼而一舉攻陷中京(今內蒙古昭烏達盟寧城西大明城),又南下攻克了澤州(今河北平泉南)。
遼天祚帝一路奔逃,剛逃入燕京,又聽到戰報,連忙出居庸關、逃至鴛鴦泊(今河北張北縣西北)躲避。這時,又傳來耶律餘睹領金兵追來的消息,天祚帝十分驚恐不安。蕭奉先心懷陰謀,乘機又向天祚帝獻策說:“耶律餘睹是遼宗族,不會滅掉遼國,此來隻不過是想立他的外甥晉王為帝罷了。要天祚帝為了國家社稷與自家性命,將晉王處死,這樣就可使耶律餘睹不戰自退。”天祚帝又一次聽信了蕭奉先的讒言,將晉王賜死。晉王素有威望,百官將士們聞知他冤死的消息,十分悲傷,從此遼軍人心更加離散。在此同時,金軍在耶律餘睹引導下繼續向遼進攻,分道逼近天祚帝在鴛鴦泊的行宮,天祚帝率領五千衛士倉皇逃到西京大同府(今山西大同),慌亂中連傳國璽也遺失在桑乾河旁。途中,衛士們紛紛逃離,隻剩下趙王、梁王及侍衛三百餘人。三月,金兵接近西京,蕭奉先又提出逃往夾山(今內蒙古薩拉齊西北),天祚帝隻得丟棄輜重,串輕騎逃到夾山,但金兵仍緊迫不舍。這時天祚帝才醒悟過來,知道上了蕭奉先避亂苟安的當,下令驅逐蕭奉先父子。蕭奉先逃跑不到數裏,被金兵捕獲,在押解途中被遼截回處死。
蕭奉先雖死,遼國的內訌卻愈演愈烈。遼天祚帝西走雲中時,留下南府宰相張琳、參知政事李處溫與秦晉國王耶律淳留守燕京。天祚帝逃入夾山後,與燕京失去了聯係,李處溫與族弟處能、於奭外依靠怨軍,內結交都統蕭幹密謀擁立耶律淳為帝。經過周密準備後,李處溫與大臣耶律大石、左企弓、虞仲文等集遼、漢百官、各軍將士及百姓數萬人,擁到耶律淳府第,引用唐朝肅宗靈武即位的故事,請耶律淳即帝位。耶律淳不從,李奭就將早已準備好的紅袍披在他身上,這時百官拜舞歡呼,耶律淳再三推辭,不得已即位,群臣上尊號為天錫皇帝,遙廢天祚帝為湘陰王。這樣,遼國便分裂成兩大勢力範圍:天錫帝耶律淳擁有燕(今北京市)、雲(今山西大同)、平(今河北盧龍)及上京(今內蒙巴林左旗東)、遼西等地,曆史上稱為“北遼”;而天祚帝僅擁有沙漠以北西南路(今內蒙古呼和浩特東)、西北路(今蒙古人民共和國烏蘭巴托西)招討司諸番部族而已。
遼天祚帝逃往夾山後,金兵窮追不舍,很快攻下了遼西京(今山西大同)。西京一失,遼西路州縣部落隨即土崩瓦解,紛紛投降金兵。天祚帝在金兵的追擊下如同驚弓之鳥,一直逃到天德軍(今內蒙古自治區烏梁海以北)與陰山之間。
就在金軍一路追趕遼天祚帝、攻城掠地、節節勝利之際,宋朝廷卻未按照“海上之盟”的協議出兵攻遼燕京,這是因為宋徽宗得知遼國已經知曉宋金盟約之事,擔心遼國報複,深悔與金的結盟,所以遲遲不履約攻遼,宋朝君臣徒有其表的虛弱本性由此可見一斑。一直到北遼耶律淳被擁立為帝後,為了避免四麵守敵、求得生存,又主動派遣使者向金求和,遭到拒絕,於是耶律淳又派使者到宋求和,表示願意免去歲幣。宋君臣這才認為遼國滅亡在即,如果此時再不出兵,燕京必將為金所得,於是,不準北遼使臣入境,拒絕了耶律淳求和,並在準備並不充分的情況下,倉卒命童貫領兵攻遼。
宋宣和四年(1122年)三月,童貫以太師領樞密院事充陝西、河東、河北路宣撫使,蔡攸(蔡京之子)為副使、種師道(抗夏名將種世衡之孫)為統製官,率十五萬大軍,以巡視邊界、響應金軍,招諭幽燕地區的名義,攻遼燕京。
當時,北宋朝廷認為遼國已麵臨滅亡,不堪一擊,隻要宋兵一到,燕京遼兵就會投降,並不真想以武力攻占燕京。臨行前,宋徽宗密授三條錦囊妙計給主帥童貫,說:“如果契丹能聞風而降,便趁機收複故土,這是上策;耶律淳主動稱臣,甘當大宋藩屬,這是中策;倘若契丹抵抗,就按兵巡邊,全師而還,這是下策。”這顯然是宋徽宗的天真幻想,不做任何實戰戰備,便妄圖不戰而屈人之兵。
皇帝如此心態,將領也是趾高氣揚,認為勝利在望,不可一世。擔任宋軍副帥的蔡攸向宋徽宗辭行時,看上了在一旁伺候的兩名宮女,竟然當麵對宋徽宗說:“臣獲勝歸來之時,請陛下將二女賜臣。”宋徽宗不怒反喜,認為蔡攸不拘一格,有這樣英武過人的將領出征,燕雲十六州定然唾手可得。
在極度膨脹的自我滿足的心理狀態下,出征的童貫、蔡攸等人打著“吊民伐罪”的大旗,聲勢浩蕩地向北方進發。他們認為隻要宋軍大兵壓境,遼方將士不是迎降,就是內變叛附宋軍,因此根本沒有認真作戰鬥準備。
五月,宋軍兵分兩路,東路軍由種師道率領,西路軍由辛興宗率領。耶律淳命耶律大石、蕭幹領兵迎戰。種師道率領的宋東路軍與耶律大石率領的北遼軍戰於白溝(今河北雄縣北拒馬河上),宋前軍與遼軍一觸即潰,傷亡不輕,種師道被迫退回雄州(今河北雄縣),遼兵一直追至城下。宋西路軍則被蕭幹打敗。宋徽宗聽說在數量上占有絕對優勢的宋軍大敗,大驚失色,急忙下詔班師。這樣,宋朝廷首次出兵攻取燕京,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