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寶七年(974年)的秋天,趙匡胤打算出兵攻打南唐,因師出無名,便派李穆出使江南,召李煜入朝。李穆到南唐後,宣讀聖旨,李煜準備入朝,但為大臣陳喬和張洎所阻,李煜遂稱病不朝,李穆對李煜說:“入不入朝,你要慎重考慮。朝廷兵精甲銳,物力雄富,恐怕江南不是對手,望國主不要後悔。”李煜的弟弟李從善之前出使宋朝,一直被扣在汴梁。李煜生怕自投羅網,始終不肯定答應。趙匡胤終於有了出兵借口,隨即以曹彬、潘美為大將,率兵十萬伐江南。
曹彬自荊南領戰艦東下,潘美在采石架浮橋渡江,浮橋三日而成,和樊若水所測量的不差尺寸,步兵渡江,如履平地。宋軍進至秦淮,江南水陸兵十萬列陣於金陵城下。宋軍涉水強渡,江南兵大敗。
李煜整日在後宮與僧徒道士談經,不問政事。一天,他外出巡城,見宋軍滿野,這才大驚失色,求和不成,急調駐守上江的朱令□入援金陵,江南兵在皖口與宋軍交戰,朱令□兵敗投火死。曹彬準備攻金陵,但忽然稱病不視事,諸將都來問候。曹彬說:“我的病,不是藥物所能治好的,隻須諸位誠心起誓,破城之日,不亂殺一人,我的病就自然好了。”諸將許諾,焚香為誓。宋軍攻入金陵,秩序井然。曹彬這樣約束將士,是因為出征前趙匡胤已下有命令,保護金陵城和江南財富。
曹彬為人穩健謹慎。下江南前,趙匡胤對曹彬說:“等打敗李煜,就讓你做宰相。”副帥潘美預先祝賀曹彬。曹彬說:“這次出征依仗的是天威,完全要遵照皇帝的妙計才能取得勝利,我有什麽功勞呢?何況宰相是多麽重要的位置啊!”潘美很驚訝,問:“為什麽這樣說呢?”曹彬回答說:“別忘了,太原(指北漢政權)還沒有平定。”等到平定了江南,得勝回朝,趙匡胤果然對曹彬說:“本來應授予你宰相職位,然而劉繼元還沒有被收服,姑且等一下吧。”潘美當時也在場,很佩服曹彬的預見,就看著曹彬暗笑。趙匡胤發現了潘美的異樣,追問原因。潘美不敢隱瞞,將之前曹彬的話據實回答。趙匡胤大笑,賜給曹彬二十萬錢。一直到宋太宗趙光義即位後,為了籠絡舊臣,才加曹彬為同平章事(宰相)。
李煜奉表出降後,曹彬倒也以禮相待,將他和宰相湯悅等四十五人押解北上汴京。至此,南唐滅亡,共傳三主,曆三十九年。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裏地山河;鳳閣龍樓連宵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幹戈?
一旦歸為巨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唱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李煜寫罷降表後,隨即感慨地寫下這首沉痛的《破陣子》。這首詞曾經在後世引起莫大的非議,大多數人認為李煜拜辭祖廟、北上而為俘虜,理應對著祖宗碑位痛哭流涕,愧對列祖列宗,愧對江南錦繡,愧對南唐百姓,而李煜卻是“垂淚對宮娥”。對於感性的李煜而言,他唯一的不幸並非亡國,而是生在了帝王家。
開寶九年元宵節剛過,李煜到達汴京,穿著白衣,到明德樓拜見宋太祖趙匡胤。宋太祖沒有加害,封他違命侯,掛名擔任光祿大夫、檢校太傅、右千牛衛上將軍。李煜有自己的宅第,但有人把守,不能隨意出入,不能與外人交往,實際上仍然不過是個比較體麵的囚徒。
李煜被封違命侯後,成天長籲短歎,過著淒寂不堪的日子。好在身邊還有小周後相伴,總算給他絕望的生活平添了一絲溫暖和安慰。就在這年冬天,宋太祖趙匡胤在萬歲殿崩駕,留下千古的“斧聲燭影”之謎。趙匡胤弟趙光義即位為宋太宗後,除去李煜違命侯的封號,改封為隴西郡公。
然而,宋太宗趙光義表麵上優待李煜,實際上卻在打美貌的小周後的主意,不斷以皇後的名義召小周後進宮。宋人王銍《默記》引龍袞《江南錄錄》:“李國主小周後隨後主歸朝,封鄭國夫人,例隨命婦入宮。每一入輒數日而出,必大泣罵後主,聲聞於外,多宛轉避之。”明人沈德符《野獲編》又說:“宋人畫《熙陵幸小周後圖》,太宗戴襆頭,麵黔色而體肥,周後肢體纖弱,數宮人抱持之,周後作蹙額不勝之狀。有元人馮海粟學士題曰:江南剩有李花開,也被君王強折來。”對妻子的境遇,身為丈夫的李煜除了落淚、任憑小周後泣罵外,別無反應。
也許霸占了別人的妻子多少有些心虛,宋太宗趙光義總擔心李煜會有什麽不滿之詞,不斷派人監視、打探他的一言一行。南唐舊臣徐鉉後來在宋朝當官,宋太宗便宣召徐鉉進見,問他道:“你最近可曾見到李煜?”徐鉉知道宋朝皇帝明令禁止李煜與外人往來,立即惶恐地答道:“沒有陛下旨意,微臣安敢私自見他?”宋太宗於是說:“我對你是信得過的,你盡管去見他。若有人問起,就說是我恩準的好了。”徐鉉本就難忘舊主,當下歡喜地去見李煜。
這次會見,雙方都不知說什麽好。此時,昔日的君已經是行動不得自由的階下囚,舊日的臣則在效忠對君有滅國之恨的大仇人,當此情形,又還能說些什麽呢。然而李煜見到故臣,心情激動,居然一改往日的謹小慎微,長歎一聲說:“悔不該錯殺了潘佑、李平。”潘佑、李平都是因為在南唐滅亡前向李煜直諫被殺。徐鉉知道利害,沒有敢接話。後來宋太宗問及談話內容,徐鉉不敢隱瞞,據實報告了李煜說的話。宋太宗聽了,心中動了殺機。
太平興國三年(978年)七月初七,既是乞巧節,又是李煜的生日。他感慨中填了一闋感舊詞——《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表達了悲哀無奈的心境,以及對“故國”、“往事”的無限留戀,抒發了明知時不再來而心終不死的感慨,藝術上達到很高的境界。
詞成就了李煜“詞宗”的英名,但這首千古傳唱的《虞美人》也將他送上了西去之路。就在七夕的晚上,李煜因為心情鬱悶,填完《虞美人》後,就將它交給歌妓演唱,他自己也擊節相和,不知不覺已經淚滿衣襟。宋太宗得知後非常惱怒,認為李煜是故意借詞發泄心中的不滿,當晚就派使者給李煜送去了牽機藥。牽機藥是一種劇毒藥,吃下去後,人的頭部向前抽搐,最後與足部佝僂相接而死,狀似牽機。李煜在使者的監督下被迫服藥後,在極度的痛苦中悲慘地死去。
李煜死時年僅四十二歲。死後贈太師,追封吳王。不久,悲痛欲絕的小周後也追隨李煜而去。清人袁枚曾引用《南唐雜詠》中的話評價李煜說:“作個才人真絕代,可憐薄命作君王。”正所謂“不幸亡故國,有幸成詞宗”。
吳越與南唐一樣,竭力向宋朝表示恭順以求自保。吳越由錢鏐建立,國都在杭州。錢鏐當國王以後,經常回故鄉,但他的父親錢寬總是逃避不見。錢鏐問其緣故,父親說:“你現在當國王,三麵受敵(北、西有吳,南有閩),與人爭利,怕禍及我家,所以不願見你麵。”錢鏐涕泣受教。之後,錢鏐小心謹慎,力求自保。他很少安睡,用小圓木作枕,熟睡中頭一動便落枕覺醒,他稱為“警枕”。又在寢室中置粉盤,想起事情即寫在粉盤上。令侍女通夜等候,外麵有人報告,立即喚醒他。
錢鏐死後,以後當國王的依次是錢元□、錢弘佐、錢□。宋伐南唐,令吳越出兵助攻,吳越不敢不從。李煜寫信給錢□說:“今天沒有我,明天豈能還有你?早晚你也是汴梁一布衣罷了。”錢□畏懼宋朝,不但將信交給了宋朝,還助宋朝攻打南唐的常州。南唐滅亡後,趙匡胤命錢□到開封朝見,錢□生怕給宋朝出兵的借口,不敢不去,勉強帶著妻兒入朝。趙匡胤卻對他大加款待,賞賜豐厚,不但允許他佩劍上殿,還命晉王趙光義與其以兄弟之禮相見,兩月後放他回國。臨行前,趙匡胤送了一個黃包袱給錢□,交待錢□到家後再看。錢□回到杭州後,打開包袱一看,裏麵並非金銀珠寶,而是宋朝群臣請求扣留錢□的奏折。錢□既感激又恐懼,從此對宋朝唯命是從,完全屈服在宋朝的統治之下。
值得一提的是,就是這個錢□,修建了著名的雷峰塔,隻是為了慶賀寵妃黃氏得子,因而又名“黃妃塔”,後來成為西湖十景之一。
至此,趙匡胤先後滅掉荊南、湖南、後蜀、南漢、南唐等國。雖然天下已呈一統之勢,但趙匡胤似乎並不開心,宦官王繼恩發現皇帝常常不由自主地凝視北方,臉有不鬱之色。他知道,皇帝有一塊心頭病,這便是燕雲十六州了。
此時,宋朝群臣為了慶賀平定南方的勝利,聯名上表,要給趙匡胤加尊號“一統太平”,不料趙匡胤卻說:“燕、晉還沒有收複,怎麽稱得上是一統太平呢?”念念不忘北方的燕雲十六州。他開始雄心勃勃地和遼國契丹展開鬥爭,計劃收複北方的失地,以爭取擴大統一的規模。
這時候的局麵,已經與宋朝立國之初大不相同。經過多年統一中原的內戰,宋軍已成疲憊之師。而北方的遼國早已經休生養息,再次坐大一方。更關鍵的是,自趙匡胤“杯酒釋兵權”開始,以文製武、削弱武將成為宋朝的國策,軍隊的戰鬥力大為削弱。
其實在趙匡胤心中,也對北伐契丹並無把握。他的偶像後周世宗柴榮如此雄才大略,卻僅僅收複瀛、莫二州,在攻取幽州時,突然病重,英年早逝。實際上,自乾德二年(964年)起,趙匡胤已經開始了北伐的步伐,命大將李繼勳等人率步騎萬餘人攻打北漢重鎮遼州(今山西左權),李繼勳先打敗了前來救援的太原將領郝貴超。遼州刺史杜延韜見大勢已去,便出城投降。北漢不甘心放棄遼州,向遼國借契丹步騎共六萬人來奪取遼州。李繼勳等出戰,大破契丹軍。這是北伐的一次大勝利,極大地滿足了趙匡胤的虛榮心。因而自開寶元年(968年)開始,他明顯加快了北伐的步伐,首先要對付的自然是夾在宋朝和遼國之間的北漢,但之後並不順利。宋軍曾大敗北漢名將劉繼業(即後來大名鼎鼎的楊令公楊業)於團柏穀(今山西祁縣東南)。劉繼業退守汾河橋,宋軍苦戰後奪取了汾河橋,直抵太原城下。劉繼業經過苦戰,擊退了宋軍。後遼國援兵趕到,宋軍不能取勝,被迫退兵。
開寶二年(969年),北漢政權內部發生內訌,趙匡胤迫不及待地率軍親征北漢。宋軍圍攻太原三個月不下,戰鬥異常激烈。而遼國此時剛好也發生了內訌,遼穆宗被殺,遼景宗即位,忙於安定局麵,無法派出大規模的援軍南下援助北漢,而小規模的援軍均被宋軍擊敗。但北漢仗著城池苦苦支撐,竟然抵擋住了宋軍的猛烈進攻。時間轉瞬進入夏季,宋軍水土不服,多生痢疾,而契丹援兵再次趕到,宋軍不得不退兵。
史料對這次皇帝親征北伐的記載極少,正史大都采取回避態度,《續資治通鑒》中僅提到“相、趙、深三州丁夫死太原城下者三百三十四人,詔複其家三年”一句,由此可見宋軍此次的戰績相當說不出口。正是基於某種擔心,趙匡胤統一南方後,沒有立即揮師北上,而是下令在開封附近廣植樹木,以此應對契丹鐵騎由燕雲十六州疾馳而至的威脅。
甚至,帝國的皇帝還想到用一種更為消極的方法來收複燕雲十六州,不是靠武力,而是靠金錢。為此,趙匡胤大力宣揚“多積金、市田宅以遺子孫,歌兒舞女以享天年”,以此博民富,並在內府庫專門設了一個“封樁庫”,相當於一個專款專用的小金庫,還說:“俟滿五百萬緡,當向契丹贖燕薊。”打算等到小金庫的錢積累夠一定數量了,就用這些金錢去贖回燕雲十六州的失地。趙匡胤又曾向左右說:“我以二十四絹購一契丹人首。其精兵不過十萬人止費二百萬絹,則敵盡矣。”
如此坦率地用金錢私利來衡量軍國大事,為中國封建君主中所罕見。這就是堂堂宋朝開國皇帝的雄心,也由此締造了一個富足天下的王朝,但卻僅僅是富,談不上強,原因就在於宋朝重內輕外的根本。由此,一百五十年後,女真人的鐵騎輕而易舉地衝過了趙匡胤所種的樹林,直入開封,就不應該令我們感到十分驚訝了。
開寶九年(976年)八月,趙匡胤再次將北伐收複燕雲十六州的計劃提上日程。這一次,幾乎是傾舉國兵力,派出大將黨進、潘美、楊光美等分五路攻北漢太原,如此規模,昭顯了趙匡胤的勢在必得之心。黨進等依照趙匡胤事先的部署前進,連敗北漢軍,進逼太原城下。
九月,黨進在太原城下大敗北漢兵。太原城在宋軍的攻勢下,已經岌岌可危,遼國立即派南府宰相耶律沙、冀王塔爾率兵趕來救援。
就在宋遼兩軍僵持的關鍵時刻,趙匡胤在可疑的“斧聲燭影”中離奇死去,最終帶著壯誌未酬的遺憾離開了人世,時年僅五十歲。他生前大力抑製武將、收回兵權,卻想不到禍起蕭牆,皇位隨即落入弟弟趙光義之手。十月,趙光義即位為宋太宗後,隨即下令北伐的宋軍回師。
中國曆史上的其他王朝一概“抑商”,唯獨宋朝例外。正如趙匡胤生前所期待的那樣,由他一手開創的帝國金帛積累越來越多,甚至成為中國曆史上封建王朝中經濟最發達、商業最繁榮的朝代,真真正正稱得上富得流油。其最鼎盛之時,一年的鑄錢量最高達六百餘萬貫(宋神宗熙寧六年),而明朝總共二百七十六年的曆史,總鑄錢量也僅一千萬貫。不僅如此,由於宋朝銅錢信用極佳,被大量走私到東南亞和西亞,而當時的朝鮮和日本也一度停用自己國家的通貨,改用宋朝銅錢。
燕雲十六州始終是趙匡胤不能釋懷的夢想,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靠武力收複抑或金錢蠶食燕雲十六州的夢想,終宋一世都未能完成。不僅如此,就連他起身發家的陳橋驛,也在後世落入金人之手。
凝碧舊池頭,一聽管弦淒切。多少梨園聲在,總不堪華發。
杏花無處避春愁,也傍野煙發。惟有禦溝聲斷,似知不嗚咽。
——宋·韓元吉《好事近·汴京賜宴聞教坊樂有感》
南宋乾道八年(1172年)十二月,宋孝宗趙眘(宋朝開國皇帝宋太祖趙匡胤的直係後人,宋太宗趙光義兄終弟及後,宋孝宗之前的宋朝皇帝均為趙光義後人)派禮部尚書韓元吉,利州觀察使鄭興裔為正、副使,到金國祝賀次年三月初一的萬春節(金主完顏雍生日),到達汴梁(即開封,當時已經成為金人的南京)時,金人在上源驛設宴招待。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奠定宋朝開國基業的發祥地,在“靖康之變”後即淪為金人的天下,上源驛作為“迎餞之所”竟然也被金人沿襲,專門在此地接待南宋使者。江山依舊,驛站依然,卻已經是物是人非,韓元吉觸景生情,格外感慨,揮筆寫下了這首淒婉悲愴的《好事近》,其中飽藏最複雜的心理,以及最深沉的隱痛。
2.韓延徽的傳奇人生
唐朝末年,風雲動蕩,各藩鎮割據稱雄,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攻伐,混戰不已,中原處處烽火洶洶,哀鴻遍野,民不聊生,占據河北的盧龍節度使劉守光也是參與爭霸的藩鎮之一。唐朝滅亡後,劉守光更是不顧部屬的反對,在幽州(今北京)稱帝,國號大燕。
然而,稱帝並沒有給劉守光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好處,反而樹大招風,成為眾割據勢力聯合起來攻擊的首要目標。劉守光一再被占據山西的晉王李存勖(923年稱帝為後唐莊宗)打敗後,勢力日益窮困,竟然異想天開地想得到北方契丹騎兵的幫助。
公元911年,劉守光派部下一名參軍正式出使契丹,想與當時的契丹國主耶律阿保機結盟。這名參軍就是下麵即將講述的曆史傳奇人物韓延徽。
這時候的韓延徽,年紀輕輕,默默無聞,沒有一丁點兒名氣。在中原的大動蕩背景下,就是劉守光本人,雖然名義上是個自封的皇帝,但與當時聲名如日中天的後梁太祖朱溫(907年稱帝)和晉王李克用、李存勖父子等梟雄相比,也隻是個小人物。至於韓延徽,作為劉守光的幕僚,更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誰也不曾想到,就是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在後來見證並參與了契丹曆史上諸多裏程碑式的重大事件,包括遼國的建國以及前麵一再提到的燕雲十六州的割讓。
在中國的曆史長河中,契丹是一個顯赫而神秘的民族,它一度雄跨長城內外,如雄鷹一般搏擊長空,聲動中外。據說當年哥倫布出海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他仰慕已久的契丹,而新大陸的發現不過是他尋訪契丹的副產品。在一些國家的語言如俄文中,至今仍然稱呼中國為“契丹”(kitan)。僅此二點,便可以看到契丹民族在世界範圍內的巨大影響力。
關於契丹族的起源,有一個古老的傳說:據說有一個年青男子騎著白馬從湟河(今西拉木倫河)而來,一個年輕女子騎著青牛從自土河(今老哈河)而來,二人在途中相遇後一見鍾情,結為夫妻,生下了八個兒子,由此成為八個部落,經曆了生生不息的繁衍,逐漸發展成為以後的契丹族。
這當然隻是傳說,實際上,契丹原來是東胡後裔鮮卑的一支。曆史文獻最早記載契丹族始於公元389年,契丹族被拓跋魏打敗後,從鮮卑族中分裂出來,遊牧於湟河以南、土河以北地區,“行營到處即為家,一卓穹廬數乘車;千裏山川無土著,四時畋獵是生涯”(蘇頌《契丹帳》),傍水草而居,以畜牧、狩獵謀生。後來,契丹漸漸發展成為八個部落。八個部落各有酋長,稱為“大人”,八部大人再推選一名首領,稱“八部長”,可以號令八部,但以三年為一任,不得爭奪,頗有民主選舉之風。在戰事動蕩的歲月中,契丹各部為了生存,不得不走向聯合,於唐朝初年形成了統一的大賀氏聯盟。當時的北方草原上,突厥稱雄一時,而東方則是更加強大的唐朝。契丹酋長為了生存,不得不根據形勢,輾轉依附於唐朝和突厥之間。
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契丹別部酋長孫敖曹內附唐朝,唐朝廷授其為雲麾將軍、行遼州總管,後來又授右玉鈐衛將軍、歸誠州刺史,封永樂縣公。唐太宗貞觀二年(628年),契丹首領大賀摩會擺脫了突厥人的控製,率部屬投降唐朝。突厥頡利可汗十分生氣,提出要以叛逃唐朝的梁師都交換大賀摩會,但卻被唐太宗李世民嚴詞拒絕。在這位“天可汗”心中,已經完全將契丹視為自己的子民。這是一個天朝大國的包容、大氣與自信。
貞觀二十二年(648年),契丹酋長窟哥主動率部屬前來內附唐朝。窟哥當時實際上統率契丹八部的大賀氏聯盟,他的內附意義重大,唐朝廷特意設置了鬆漠都督府,授窟哥為左領軍將軍,兼鬆漠都督府都督,負責掌管契丹各部事宜,並賜姓李,以示尊榮。
唐太宗李世民在位之時,中國軍功盛極一時,唐朝國威遠播四方,“西北諸蕃,鹹請上(指唐太宗)尊號為天可汗”(《舊唐書·卷三·太宗本紀》),這便是曆史上著名的“天可汗”稱號的來曆。李世民雄才大略,在內外關係的處理上都展現出非凡的才幹,是曆史上罕見的打江山和守江山均表現突出的皇帝,諸蕃對他是真正地心悅誠服。
到了李世民的繼任者唐高宗李治時,情況便大不相同。尤其是唐高宗皇後武則天擅權後,大肆鏟除異己臣僚和唐宗室諸王,引來諸多不滿,邊境諸蕃攻擾與日俱增。性格強硬的武則天自恃強大,單純依靠武力征服,連年派大軍出征,使得局麵進一步惡化。
唐高宗顯慶五年(660年),契丹窟哥病死,繼任鬆漠都督的阿卜固率契丹諸部與奚族連兵叛唐,不久兵敗,阿卜固被執送東都洛陽。唐高宗李治任命窟哥之孫李枯草離為左衛將軍、彈汗州刺史,封歸順郡王;另一個孫子李盡忠為武衛大將軍、鬆漠都督,統率契丹八部。
但這種和平並沒有維持很久。唐高宗李治死後不久,武則天稱帝,成為中國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就在武則天當政時,契丹與唐朝爆發了大規模的戰爭。
當時的鬆漠都督為窟哥的孫子李盡忠,歸誠州刺史為孫敖曹曾孫孫萬榮,二人都居住在營州(治龍城,今遼寧朝陽)城旁,還是姻親關係,李盡忠娶了孫萬榮的妹妹。武則天萬歲通天元年(696年),契丹發生了大麵積的饑荒,廣大百姓生活無著,貧苦無依,李盡忠和孫敖曹不得不向營州都督趙文翽求助。趙文翽剛愎自用,自恃是唐朝官吏,不但不加賑給,而且視兩位酋長如奴仆,大肆辱罵,由此惹惱了了二人,幹脆拔刀殺了趙文翽,占據營州,起兵反唐。當時契丹各部不堪忍受唐朝廷官員的欺壓,紛紛趕來投奔李盡忠,短短十日內就發展到數萬兵馬,聲勢浩大。李盡忠自稱為“無上可汗”,這也是契丹首領首次稱“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