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特
【主要內容】
一、寫作背景
1.演化經濟學思想由來和演進
演化經濟學(Evolutionary Economics)已成為當今國外經濟學界最熱門、最前沿的研究領域。從19世紀90年代到20世紀80年代,演化經濟學理論的發展及其在社會經濟分析中的應用的確是出現了指數式的增長,演化經濟思想也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重視。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演化經濟學文獻更是激增,許多經濟學家致力於演化經濟理論的研究。1991年《演化經濟學》雜誌(Journal of Evolutionary Economics)正式誕生,同時國際上眾多經濟學雜誌(特別是Industrial and Corporate Change)對演化經濟學方麵文章甚感興趣。
演化經濟學又稱“進化經濟學”,顧名思義,它首先是與生物進化論相聯係的,進化隱喻是演化經濟學的一個基本立場。生物進化最初是針對神創論和特創論提出來的,其中經過了拉馬克的“用進廢退”學說,而由達爾文集其大成。達爾文的進化論是以三項觀察為基礎:所有的生物都在改變;它們的特征可以遺傳;它們都參與生存競爭。在這種生存競爭中,有些生物比其他生物優越,更能適應環境,因此幸存下來並產生很多後代。經過多代之後,自然淘汰就會造成物種和器官的變化,這就是“進化”。借自然淘汰作用(天擇)而推動生物進化的理論簡稱為天擇說,這是達爾文進化學說的核心。而“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是天擇說的精髓。
達爾文在《物種起源》的緒論中明確指出:“將考察全世界整個生物界中的‘生存鬥爭’,那是依照幾何級數高度繁生的不可避免的結果。這是馬爾薩斯學說對於整個動物界和整個植物界的應用。”顯然,“演化(Evolution)”概念首先是在經濟學上使用的。這就不難理解,現代的演化經濟學家可以把演化經濟學的思想源流上溯到亞當?斯密的《國富論》。
演化經濟學說史上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革命是凡勃倫掀起的。1898年,凡勃倫發表了他的演化經濟學宣言“為什麽經濟學不是一門演化的科學?”以及他隨後發表的《有閑階級論》,首次明確地把達爾文主義引入了經濟學,代表了經濟思想史上一次新的動向。凡勃倫傾向於重建經濟學,代表了舊演化經濟學的早期進展。他提出用達爾文的演化方法和比喻代替機械力學類似,把達爾文主義的變異、遺傳和選擇應用於經濟學。製度是經濟演化的選擇單位,習慣、慣例的相對持久性表現出作為遺傳特征的作用。凡勃倫使用了“散漫的好奇心”概念,承認創造性和新穎性的作用,同時用“突變”來表述習慣和製度的變遷,並讚成社會經濟領域中的演化選擇的提法。他認為社會中的人的生活是一個適應性的選擇過程,社會結構的演化是一個製度的自然選擇的過程,並承認技術進步在經濟變遷中的重要性。但遺憾的是凡勃倫沒有將他的思想發展成渾然一體的分析框架。
而真正現代意義上的演化經濟學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期已正式形成氣候。1981年,K.Boulding出版了《演化經濟學》一書,1982年,納爾遜和溫特出版的《經濟變遷的演化理論》則正式標誌著演化經濟學進入了一個新時代。他們在書中建立了一個完整的理論範式。納爾遜和溫特也首次給出了明確的“演化”定義。他們用“演化”來定義一種理論或模型或觀點,用來解釋某一事物隨著時間的運動,或是解釋為什麽事物是現在的樣子,它將向何處去,或者用來表示一些變量的變動的隨機性以及係統篩選機製、選擇機製。
當然,演化經濟學在這個階段的興起及其繁榮決非偶然。首先,生物學科上的繼續發展。繼20世紀40年代生物學上新達爾文主義出現之後,基因生物學繼續發展,關於基因群體和表型群體理論的提出解決了生物演化的共性和多樣性問題。其次,分析工具上革命性的進展。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數學、物理和計算機等學科發展的成就在經濟學中得到了運用,為演化經濟學的發展開辟了新的思維窗口。第三,新古典主義自身無力抓住現實實際的理論缺陷。主流經濟理論關於經濟人具有完全理性並且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兩點基本假設,以及在此基礎上建立起了一般均衡的分析方法,受到越來越多的批評。
然而,雖然演化經濟學已經取得很大的成就,已經引起越來越多經濟學家的重視。但是,演化經濟學目前的研究仍然是初級的,所進行的研究僅僅是通過計算機執行的模擬和通過歸納形式模型而分析的部分。而且,關於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應用於經濟學常常受到指責。如經濟學通過生物學類比來論證,這種方法被認為是矯揉造作的;社會經濟的演化常常不是漸進的,演化的分析與觀測不特別吻合;經濟學大多數采取機械論的世界觀,對此,演化分析難以根本突破。當然,這些指責在一定程度上指出了演化經濟學麵臨的困境。對此,納爾遜與溫特指出,生物學中的“達爾文主義的自然選擇”概念對經濟演化理論而言,並不就意味著“至高無上的理想”。他們並不試圖發展一個與達爾文式的自然選擇可嚴格類似的經濟理論,他們的目的在於發展一個更好的經濟理論。
事實上,當代演化經濟學進行一場新的嬗變,內部正進行著一場分化與綜合。就演化經濟學而言,研究方法上還有待成熟,有的演化分析很難理解,研究結果及其政策運用也有待實踐的檢驗,新演化經濟學還遠未擺脫對生物學以及其他學科發展的過分依賴,從這個意義上講,演化經濟學要影響和挑戰主流經濟學還任重道遠。作為本書譯者之一的賈根良教授在一篇文章中指出:“演化經濟學的發展將貫穿整個21世紀。當我們在世紀之初展望演化經濟學的未來之時,我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文化是科學的母體,中國演化經濟學的原創性發展將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及其新創造的產物。經濟學是時代精神的反映,吾雖舊邦,其命維新,中國經濟學家應該認識到他們所肩負的中華文明偉大複興的曆史使命。”
2.演化經濟學的主要思想
目前的西方經濟學界,雖然新古典精神的所謂主流經濟學仍占主流地位。但其統治地位正處於土崩瓦解之勢,隨潛經濟學多元論協會國際聯盟的成立、異端經濟學協會的創辦和經濟學改革國際運動的興起,異端經濟學各流派不斷加速發展。這種發展無論是否意味著未來的西方經濟學將進入一個多元主義的發展時期,但異端經濟學與主流經濟學的分野和對立,畢竟為我們供給了不同的分析框架和多元主義的研究方法。
現代演化經濟學目前已誕生20年了。世紀之交的演化經濟學正進入一個新的發展時期,有許多重大的前沿問題需要深入研究。在這種時刻,演化經濟學國際學術界專門召開會議,討論演化經濟學的未來。本書就是這次會議的論文集。福斯特和梅特卡夫在本書中對過去20年演化經濟學的發展做了總結,並展望未來,提出了許多富有挑戰性的研究課題。
演化經濟學認為世界是複雜的,世界是在特定時空中通過多重因素相互交叉、網絡式的反饋環路和非線性不可逆過程而形成的,所以從曆史重要到強調人的能動作用的創造力原理和意外原理都說明了經濟政策既受到來自曆史沉積的價值觀、思維範式、行為模式、傳統類型、風俗習慣的結構性約束作用,又受到來自人類有意識的動機、無意識的意會性知識以及可能的意外結果的綜合作用。在這樣的前提下,經濟政策的主要目標就不能隻是預測,而是“通過對管束和便利人類行動的結構性條件進行有見識的轉變而達到人類的解放,即在特定時空下,通過結構轉變,為社會各階層提供更大和更平等的發揮創造潛力的機會。
當前主流經濟理論有兩大基本柱石,一是優化理論,二是均衡理念,而這正是演化理論所著力反對的。演化理論認為,企業目標是追求利潤,而不是利潤最大化。和完全理性假設相反,心理學家和行為學家證實,人的理性是十分有限的,人腦不可能處理非常大量的信息,優化理論的描述和觀察到的人們的實際行為差距很大。而且,演化經濟學進一步認為,均衡經濟學的理想世界是一個沒有差別、沒有結構、沒有記憶、沒有曆史、沒有變化的世界,其宇宙觀是典型的牛頓力學的機械觀。均衡經濟學的基本觀點在於相信市場經濟的穩定性和簡單性,認為經濟有自行收斂或趨於均衡的傾向,各種經濟政策的設計也基於這種回歸均衡的機製。均衡經濟理論在自我矯正機製和收斂機製理論上確實有助於我們對經濟運行的理解,然而它不僅無力解釋經濟波動的本質,而且也無力理解經濟係統的複雜性和多樣性。
二、主要內容
本書英文版(英文名為:Frontiers of Evolutionary Economics:Competition,Self-Organization and Innovation Policy)於2001年6月由Edward Elgar出版社出版,ISBN:1840645253。
中文版2005年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ISBN:7-04-017873-7該書是“演化經濟學譯叢”的一部分,這套“演化經濟學譯叢”(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賈根良教授主編)的出版能夠對全麵把握西方經濟學和我國經濟學的發展提供一些啟發。
“演化經濟學譯叢”所有的文章都是從2001年以來新版的著作和期刊中精選出來的,以期較全麵地反映西方演化經濟學及其相關方麵的最新發展。在內容上看,本書是一個國際會議的內容編輯而成的。但是,本書的一個很好的特點是,和一般的論文集僅僅包括發言人的內容不同,本書還附加上了評論者的評論。這些評論不僅僅是正文的附加,它更重要的作用是提供同一個問題的另一個視角,這對讀者更加全麵、深入地了解相關問題大有裨益。
本文包括11章,編者把它們分為兩部分,即理論觀點和經驗性觀點。
在第一章(現代演化經濟學展望:一種總的看法)中,編者對當代演化經濟學的成就、困境和挑戰進行了簡短的評論。主要包括“新的”演化經濟學;知識和信息;演化、選擇和發展;知識和分工以及正反饋與永遠不靜止的資本主義。
作為第一部分開篇的第二章是由大名鼎鼎的理查德?納爾遜(Richard.Nelson)撰寫的,題目是《作為經濟增長驅動力的技術與製度的協同演化》。他認為“如果我們要對經濟演化獲得全麵的理解,除了技術變遷之外,現在需要對製度變遷作出更正式的研究”。但是,John Gowdy作為評論者指出,將研究的重點轉向製度問題可能是很麻煩的,因為對製度問題的解答常常需要在文化人類學領域中去尋找,這就產生了在個人或企業情景中不能被形式化的問題。
在第三章(從演化到語言和學習)中,Bart Nooteboom通過強調社會結構,如語言的新奇和變異在創新中的重要性,並認為新奇和變異產生了在納爾遜思想中經受選擇的習慣,為了理解這種過程,不一定把學習和選擇分開,而是必須理解它們怎麽交互作用而產生了新奇的。
複雜性是第四章(複雜性的理論化)的主題,Robert Delorme提出了在複雜性存在的情況下是否可以建立理論的問題。本章提供了不同形式下複雜性以及“理性”的定義,並澄清了有關知識性質的問題不隻在演化經濟學中是基本的,而且對於這個學科作為整體也是如此。Drew Wollin在評論中認為,如果我們細心地采用一種適當的方法論,那麽,在複雜性存在的情況下,建立簡單的理論是可能的。
在第五章(經濟和生物演化中的自組織過程和達爾文主義選擇:對組織過程信息來源的研究)中,Pavel Pelikan認為再思考經濟演化時,把選擇和自組織放在一起來處理是基本的,他提出了適合於這項工作的一種分析框架。Bryan Morgan在評論中雖然讚同這個主題,但是他指出對達爾文選擇機製類比性的使用強調的太多了。
Kurt Dopfer在第六章(經濟學中曆史友好的理論:在演化分析中調和普遍性與脈絡)中提出了一個在理論工具上的關鍵問題,即在多大程度上理論要與曆史經驗交換作用,並因此可以容納有用的經驗性工作?Dopfer為理論工作提供了一種“曆史經濟的(histonomic)”方法,這種方法明確地準許考慮曆史脈絡與情景。Jason Potts在他的評論中進一步強調了曆史經濟分析方法與複雜理論相關聯這種事實。
Paolo Saviotti在第二部分開頭的第七章(對一個存在質變的生產係統的考察)討論了多部門係統中的質變怎樣可以被納入到複雜動態的方法中。這是一個重要的發展,因為它處理了為競爭性選擇提供材料的新變異誕生的問題,因此,它使自組織在經濟演化的經驗模型中得到了體現。
在第八章(異質性和演化變遷:實證概念、研究成果及未解決的問題)中,Uwe Cantner和Horst Hanusch繼續討論了通過思考我們可以怎樣測量異質性及其動態這個主題。異質性問題已經成為一個長達十年的研究綱領。人們已經得到了大量的經驗研究見解,並建立了與演化經濟學之間的關係。而本文則把注意力集中在不同加總層次的總和要素生產力上,提供了有關演化性變遷經驗研究的例證。John Nightingale對本文進行了詳細的評論,提出了方法論和測量的問題。他對這種研究易犯的錯誤和困難所作的評論突出了本文研究的開拓性。
Fancisco Louca在第九章(測量複雜性:疑難及試探性解決方案)從怎樣處理經驗領域中的變異和異質性問題,轉到了在更一般意義上對複雜性進行測量的問題上。由於傳統計量方法的困難,他們使用時間序列數據討論了複雜性如何導致非線性動態特征的存在。他認為,這把曆史帶回了經濟學,在這方麵,他的思路與第六章Dopfer的方法具有非常強的相容性。在評論中,Steve Keen總的來說支持這種思路,並進一步討論了相關的曆史和方法論問題。他指出,由於非線性動態建模存在著解釋和預測上的困難,因此,許多經濟學基本上是拒絕的,這種做法落後於自然科學家,並對經濟學的科學地位具有重要意義。
在第十章(知識、無知和複雜係統的演化),我們引入了一種對突現和演化進行處理的建模方法,這種建模方法建立在如下觀點之上:經濟的組織結構是複雜的演化係統。在過去的20年中,Peter Allen就一直站在這類建模方法的最前沿。但是就是因為Allen沒有集中在選擇機製的運轉上,因此,演化經濟學學者對於他的突破性的貢獻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但是實際上,他的工作包括了更寬廣的複雜係統動態概念。在本章中,Allne回顧了他自己詳細發展的演化建模方法,考慮了知識和學習怎樣可以在他的分析結構中被處理。本章的重點在於,為了處理重要的政策問題,通過一種邏輯上緊湊的建模方法,把本書中所討論的許多理論和經驗問題匯集在一起了。本章的評論者是有經驗的政策分析家Kevin Bryant,他對Allen的方法作出了範圍廣泛的評論,並認為這種方法是非常適合的。但是,他也承認,與Nelson的演化經濟學家相比,在這次會議召開之前,他對複雜適應係統的方法並不很熟悉,因此,這在政策領域還是很前沿的。
在第十一章(促進創新:就演化經濟學和係統研究方法應用於政策問題的一種總的看法)中,Bryant繼續評價了演化經濟學的有用性,更一般的是,他是通過係統地闡述創新政策對此作出了評論。
乍一看,假如你一直關注創新的決定因素和結果,那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事情就不是這樣了,因為就現代演化經濟學的興起而言,它本來就是受到創新問題刺激的結果。
【簡要評述】
本書討論了演化經濟學的未來,論述了演化經濟學的理論及經驗性的觀點。在這本傑出的著作中,眾多著名的演化經濟學家們清點了目前最重要的發展,並討論了未來的研究方向。本書的作者們討論了這個領域中一種關鍵性的發展,這就是研究的焦點從傳統上對選擇機製的關注轉移到了新奇和變異如何為這種機製提供動力這一問題上。現代有關複雜性的科學文獻已經吸引了演化經濟學家們的注意力,這些文獻試圖理解“複雜的適應係統”怎樣和為什麽從事著自組織的過程。本書的目標是對特定於經濟學的選擇和自組織這兩種機製提供一種整合的分析框架。
在對許多主要的發展和持久的挑戰進行簡短的評論後,本書的第一部分論述了理論觀點,討論了製度變遷、社會結構、學習、複雜、選擇、自選擇和曆史友好的理論等。第二部分論述的則是經驗性的觀點,討論的主題包括複製動態、異質性和複雜性的測量、把組織建模為複雜的適應係統等問題。這本很難得的著作將會受到演化經濟學家、產業經濟學家、創新政策的製定者和管理科學家們的歡迎。
(郭廣珍)
參考文獻:
[1]Wild P.1999,“Detecting self-organisational change in economic processes exhibiting logistic growth”,Journal of Evolutionary Economics vol 9,1999 pp.109-133.Reprinted in Cantner U.,Hanusch H.and Klepper S.(eds.)“Economic Evolution and Complexity”,New York,Physica-Verlag,2000,pp.159-184.
[2]Cage R.A.2002,“Overcrowding and infant mortality:a tale of two cities”,Scottish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No.2 May 2002.
[3]Flieth B.2002,“Interactive expectations”,Journal of Evolutionary Economics,No.4 August 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