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麗對郭安東的第一印象非常奇特。她覺得他們仿佛是同一類的生物:有著相同的質地與觸覺,在1999年的某一天,在這個世紀的末端,隻一眼,他們就看出了對方的內心。瑞麗想,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
郭安東是個商人。瑞麗和他的初次相遇,是在一個五星級的酒店。郭安東在談生意,瑞麗則來會朋友。因為兩者要見的對象是同一人,相識便顯得很自然。三個人沿著長長的酒店樓道向餐廳走,旁邊是玻璃壁牆。透明。藍色。往下看,則是很高的跳水台,泳池。也是藍色。瑞麗忽然就有了一種奇怪的眩暈的感覺。就在那種對於高度的敏感過去以後,瑞麗發現,郭安東回頭看了她一眼,並且,微微一笑。
郭安東的這個動作讓瑞麗聯想到了三件事情。
第一, 是一句電影裏麵的台詞:你很沉著。我不知道,像你這樣的窮孤兒,哪裏來的這樣的沉著。
第二, 第二,郭安東的那種微微一笑,與他剛才談判時的表情幾乎完全一致,這表明,這是個胸有成竹的男人,並且,還很精明。
第三個聯想,則是瑞麗完全不由自主地浮現於腦海之中的,它是個成語,叫做棋逢對手。而這個詞語的閃現,其實正好說明了事情的另一個方麵:瑞麗,同樣也是一個精明的女人。
瑞麗隱約聽朋友談起過郭安東的發家史。是這個時代典型的發家史:聰明,冒險,有些地方,又讓瑞麗覺得有些驚悸。在瑞麗的想法裏麵,一個男人,特別是在這種世紀之末、一切動蕩不寧的氛圍裏,如果沒有一點奇特的發家史,那多少是單薄與乏味的。至少缺乏吸引瑞麗這種女人的魅力。而如果這個男人有著驚人的發家史,那他又有些可怕。這種可怕,就如同良家少年與花花公子的區別:瑞麗的心裏其實非常清楚,像所有的女人一樣,她最終要的是安定;但或許與其他女人有些不同,她要的是一個有點壞的男人的安定。因為對於瑞麗這種聰明女人來說,這樣的安定才具備了足夠的深度與廣闊。
第一次見麵的那餐午飯,三個人都喝了點酒。瑞麗發現郭安東在觀察她,她皮包的品牌。皮鞋的優雅程度。她從包裏拿出一隻筆,記下一個數字。包括這支筆的生產廠商,什麽都沒有逃過郭安東那雙銳利的眼睛。但問題在於,瑞麗知道郭安東在觀察她,她全都知道,但是又裝作糊塗。
在這個城市裏,瑞麗有一份很不錯的職業,收入也是好的。瑞麗知道自己的細節經得起看。她可不是那種要依附男人才能生存的女人,她不會靠他,但他得知道,她是他的對手,他得知道這個,戲才能往下演。所以她其實希望他看,她擺足了架子讓他看,看完了,才能進入瑞麗希望的另外一層:不是愛情,那太奢侈了,而是情感,是一點點的真心。
那次見麵後的第三天,瑞麗接到了郭安東的電話。他約她去喝咖啡,晚上八點鍾,在永嘉路一個相當歐化的咖啡座裏。
瑞麗抿嘴一笑。
她並不感到意外,她想到了這個。夜色,咖啡座,音樂,他和她,一個俗套。一個都市裏的男男女女經常鑽進鑽出的俗套。但是,她覺得自己還是願意鑽一鑽。甚至,她的心裏是向往著這個的。首先,她喜歡他,她想起酒店樓道裏郭安東那微微一笑,心裏便忍不住怦然而動。她喜歡聰明的男人,不是小聰明,而是智慧、定力與優雅。當然,這樣的男人往往是狡滑的,不太容易把握,但這恰恰激起了瑞麗這種女人的好勝心。再有,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點,瑞麗隱約覺得:郭安東是適合於她的,她講不清非常明確的道理,但看到了郭安東,她便發現,自己的等待忽然有了一個清晰可視的目標。所以說,瑞麗這次赴約,其實倒是認真的,瑞麗一邊試衣服畫眉毛塗口紅,一邊這樣暗暗地想著:她不知道郭安東到底抱著什麽樣的心思,她看得出來,郭安東想接近她,或者說是想親近她,這是明確的,但這接近與親近的底下是什麽,她不清楚。但是,瑞麗想,總是可以弄清楚的,她去了,或許就弄清楚了。
郭安東在一個角落的座位上等她。
他看著她遠遠地從門口進來,走過一個吹薩克斯的長發小夥旁邊,他看著她尋找他,直到終於來到他的麵前。
他遠遠地看著她,手裏拿著煙。瑞麗走過去的時候,煙霧在她麵前飄起來。就在煙霧的後麵,他做了個請她坐的手勢,然後,又是那樣的微微一笑。
在一個非常短暫的瞬間裏,瑞麗忽然心頭一寒。一種隱隱不祥的預感。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男人?雖然從一開始,瑞麗便明白,一個年歲不大、三十出點頭的男人,能夠修煉到這樣的儒雅、定力、處變不驚,必定發生過一些大事。但是今天晚上,是他約了瑞麗,是她瑞麗赴他的邀請,他的目光卻仍然是冷靜的,審視的,這不能不使她有所觸動。
瑞麗在郭安東的對麵坐下來。臉上笑著,心裏則暗自作著打算。
郭安東穿了件暗綠半領的恤衫,式樣很洋氣。永嘉路的這個咖啡座基調也是暗綠色的,長發小夥吹著薩克斯。薩克斯這種音樂,白天聽起來金黃燦爛,到了晚上,也婉轉成了暗綠,隻在邊邊角角的地方,有些透黃發亮的閃光。瑞麗不由得就有些迷惑,心神一轉。就在這時,郭安東說話了。
瑞小姐從小便是在上海長大的嗎?
郭安東說話的時候,眼睛笑著,往上一彎。郭安東的眼神是個不知深淺的洞口,形狀、材質、底邊都已確定了,就這樣看上去,是它單純地伸展在你的麵前,而實際上,它是確定的,它穩固無比,牢不可摧,單等著你跳下去。
瑞麗笑了笑。
瑞麗說是,但又不是。小時候是生在上海的,淮海路,最繁華的地方,但卻是淮海路的一個小弄堂。門前有棵法國梧桐。到了夏天,陽光下梧桐樹的葉子是明綠的,許多小姑娘在樹蔭下麵走。漂漂亮亮的。瑞麗說,淮海路上到處都是漂亮的小姑娘,穿著這個城市最時髦最典雅的衣服。她們是這個城市的精華。而她就是看著這個城市的精華長大的。她看著她們在這條街上走來走去,有時候會覺得這個城市是很虛幻的。
郭安東又點了一根煙。郭安東點煙的時候,眯起眼睛看了瑞麗一眼。
我的祖上是漁民。郭安東說。
瑞麗一愣,然後便笑了。郭先生真會開玩笑。瑞麗說。
我說的是真話。郭安東說,我的祖上確實就是漁民。瑞小姐你想,上海其實本來就是個荒涼的漁村。有的人站起來了,有的人倒下去了,而上海就是在這些站起來倒下去的人中間真正站立起來的。郭安東抽著煙,看著瑞麗。臉上不動聲色。
就像是個故事。瑞麗說。
聽起來像故事,實際上倒是真的。瑞小姐,就像我對你說,我喜歡你,我非常地喜歡你。
瑞麗沒想著郭安東突然來這樣一著,心裏不知道是一喜,還是一驚。就像假裝要遮掩起什麽的一塊布,忽然被人猛地掀了開來。一下子倒有些懷疑起布下的東西是否被偷偷改換了成色。瑞麗便不說話,假裝著沒有聽到的樣子。而郭安東講了這句,也就停止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很自然地扯到其他事情上去了。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瑞麗一會兒覺得郭安東俏皮,一會兒又覺得他有些深不可測。但不管怎麽說,談話是愉快的,漸漸的,瑞麗還有了種意猶未盡的感受,總覺得還有些話裏麵的話,因為沒有說出來,便覺得神秘,因為神秘,便愈發地不肯輕易說出來。瞬間裏,瑞麗還想起一本書裏的一句話:男人在精神戀愛的時候,唯有一個缺點,那就是他們說的話女人往往聽不懂。瑞麗想,這話多少是有些道理的,然而這樣一來,那些明明聽懂了的話,又讓人不得不懷疑起它們的真實性來。
這樣想著,瑞麗又有些糊塗了。覺得聰明人和聰明人之間的談話,其實倒是非常吃力的。然而,有一點,瑞麗心裏至今仍然堅信,那就是她覺得,她是能懂得他的。而他同樣也能。
兩人在永嘉路的咖啡館坐到十一點多,郭安東便提出去吃宵夜,他看似隨口說了一個酒店的名稱。瑞麗在腦子裏一過,正是他們頭一次見麵的那個酒店。一個穿紅製服的服務生替他們拉開門,一笑,然後又替他們後麵的一對男女拉開門,也是那樣一笑。
穿過大廳的時候,瑞麗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郭安東會帶著她走過這個酒店結構奇特的長廊,來到一間窗簾低垂的屋子裏。他們在那裏坐下來,說上一些話,其中就有剛才郭安東說過的那句,隻不過前半段省略了,光剩了後麵那兩句:我喜歡你,我非常地喜歡你。一道序幕拉開,兩人坦露彼此的心意,萬物歸入軌道。她其實相信他是喜歡她的,要不,像他這樣的商人,不會刻意地安排這樣的會麵。真正的商人具備頑強堅韌的目的性。瑞麗知道,隻不過,有一層窗戶紙到現在為止,暫時還沒有捅開罷了。
然而,多少有些出乎瑞麗意料的是,郭安東真的把瑞麗帶到了一個略略有些嘈雜的吃宵夜的地方。坐下來,點了菜,郭安東定定心心地點上一支煙,帶著審視與研究意味地看著瑞麗:
瑞小姐,吃點菜吧。郭安東說。
瑞麗忽然感到有些惶惑,心想,是不是有些事情真的給搞錯了。
接下來的幾天,瑞麗每時每刻都緊張地注意著辦公桌上的那部奶白色電話。她總是覺得,它會突然地響起來。聲音既清脆又刺耳。裏麵傳來的是郭安東的聲音,宣布下一次約會的時間、地點,或者說,幹脆就在距離感的保護下,說出一兩句實實在在、見根見底的話。但是沒有,一連幾天,郭安東就像從這個城市裏突然消失了似的,變得渺無蹤影,聲息全無。而瑞麗則像被人虛晃了一槍,原先的盤算整個落了空,不免有些慌亂了手腳。她反複回想著上一次約會的每一個細節,確信並沒有在哪個地方出現差錯,但很顯然,整個局麵已經在瞬息之間脫離了她的掌握,這既讓她心慌意亂,又難免有些心意難平的感受。
瑞麗撥過幾次郭安東的手機。兩次是關著,不在服務區域,一次則接通了。郭安東的反應並不十分強烈,開了幾句半真半假的玩笑,瑞麗麵子上便有些過不去,原先藏在喉嚨裏的話免不了咽了下去,也說了幾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電話擱下的時候,瑞麗不由得呆愣了很長時間,覺得發生的事情越來越迷糊了。
郭安東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瑞麗不得不考慮,有些事情是否真是錯覺。左思右想,覺得又不很像。但她明顯地覺得,他防著她,他防她什麽,她不知道,但這種感覺是清晰的:他怕她騙他。那麽是怕騙他的錢,騙他的感情,甚至是婚姻這種東西?她不是太能說得清楚。這些天裏,瑞麗下了班,心裏總是會有種惶惑的感受。淮海路上的燈全亮起來了,香車美女。南京路上的燈也全亮起來了,美女香車。瑞麗在上海的街頭走著,心裏想著郭安東。瑞麗在巴黎春天門口的露天咖啡座上坐著,眼前走過的全是一個個郭安東。瑞麗在笑,想起的是郭安東的燦爛,瑞麗傷感了,耳邊響起的是郭安東說了又等於沒說、但瑞麗卻是念念不忘的那句話:我喜歡你,非常地喜歡你。瑞麗感到心意闌珊,還有些寥落。外灘上的風刮起來了,略微有些涼意,還有些被撩撥起來的孤獨,在這種沒有見著的孤獨裏麵,瑞麗又想到了郭安東。
這才真是要命的事情。
瑞麗開始為自己尋找借口。瑞麗想,自己的感慨與擔憂與郭安東的或許倒是一致的。在這種世紀之末,安全是第一位的。安全感。誰都不敢輕易地相信誰,更何況是郭安東這樣的人。他是個商人。成功的商人大致有兩種,一種是忠厚與小心,另一種是奸詐與殘忍。當然,還有大氣儒雅的那類。但大氣儒雅常常隻是表麵的東西,表層底下的實質,往往深不可測。郭安東屬於哪類,瑞麗沒有把握。但至少有一點瑞麗可以確信,她看出他要什麽。他要主動權,完全的主動。和她上過床,然後她哭哭啼啼地求他。她沒那麽笨,不會讓他得逞。但不管怎樣,他是有著那麽一點點真心的,一個如此精刮的人的真心。她想想,還是有點舍不得。
這一次,是瑞麗約了郭安東。
兩人上紅房子吃西餐。瑞麗先是自己點了份飲料,輪到郭安東的時候,郭安東替自己點了,然後又讓拿杯“紅粉佳人”,他歪過頭看著瑞麗,還是那樣微微一笑。
飯吃得時間不長。西餐館原本就是個虛空的地方,即便是在上海。但瑞麗又無法想像與郭安東在一個街邊的小飯館吃飯。兩人一邊吃一邊講著笑話,刀叉在燈影下閃著光亮,發出細微的輕響。瑞麗心裏隱隱有些快樂。不管怎麽說,此時此刻的感受是美好的。瑞麗甚至想,從外人的眼睛裏看來,他們一定是一對般配的情侶。某個周末的時候,約好了出來吃餐晚飯,然後手拉著手,逛逛淮海路。風吹過來了。然而,現實的情況卻遠非如此。郭安東從來沒說過一句實在的話。從來都沒有。他約她,也讓她約他,他樂意見到她,麵對麵地坐著,聊天,T情,說些真真假假的話。但這樣的時間越長,瑞麗越是感到心裏發虛。瑞麗向一些熟人打聽過,她隱隱約約地知道他有女人,不是婚姻的關係,那麽,他又把她瑞麗當成什麽?想到這裏,瑞麗不由得又有些心寒。
而現在,郭安東站起來了,郭安東替瑞麗搬開了椅子,郭安東微微笑著了,郭安東把紅房子鋥亮的門柄拉開了。
郭安東還是那樣笑咪咪地問瑞麗:
我們到哪裏去?
瑞麗站在上海的街頭。瑞麗的心裏像冬天的冰雪一般晶亮透徹。瑞麗的心裏全都一清二楚。她跟著他走嗎?她至今還不知道他確切的心思,她跟著他走,去那個酒店,或者郭安東早已安排好的什麽地方?她讓步了,她又有把握能控製住他嗎?她不知道。要是他反而看輕她了呢。瑞麗可不想冒這樣的險。那麽,她不跟他走嗎?瑞麗已經看出來了,郭安東可沒有多少耐心,他可以給她機會,一次,兩次,但很快的,他就會不耐煩。像他這樣的年齡與閱曆,要說真心,也早已隻剩下一點點了,他憑什麽就會拿出來給她瑞麗?
瑞麗沒有說話。有許許多多的人從瑞麗和郭安東的麵前走過來,又有許許多多的人從瑞麗和郭安東的麵前走過去。瑞麗忽然覺得這事情有點滑稽,她既不能跟著郭安東走,又不能不跟著郭安東走。要是這事情早個三年五年,瑞麗想,或許自己就真的跟著郭安東走了,她還是喜歡他的,從一開始,她其實就喜歡他,她會像一個小女孩一樣地跟著他,牽著他的手,把自己交給他,完全地交給他,她的眼淚,她的歡喜,她的一切的一切。如果這樣,郭安東或許倒會被感動了,事情會變得簡單、透明,並且具有光澤。可惜,現在的瑞麗不是一個小女孩,現在的瑞麗也是世故的,是世故的瑞麗看出了郭安東的世故。
兩人順著大街向前走了一段,郭安東的手機突然響了,郭安東背過身,拿出手機開始說話。就在這時,瑞麗的手機也響了。
等到兩人都通完電話,別過身重新麵對的時候,一輛很大的雙層巴士在喧鬧的街頭緩緩駛過。玫瑰色的底紋,上麵寫著花花綠綠的很大的字。有什麽東西突然安靜了下來,又有什麽東西“啪”的一下,在空中打開來,又破滅了。
瑞麗抬起頭,看著麵前的郭安東。心裏知道,有些莫名其妙而來的事物,現在已經清清楚楚、無可挽回地要走了。
後來,瑞麗和郭安東又斷斷續續地通過一些電話,開始時多些,後來便少了,終於遝無音訊。有一次,瑞麗翻揀以前的書信,發現有一封沒有寄出的,看來看去,有點像是寫給郭安東的。裏麵有幾句是這樣的:
我喜歡你叫我“瑞”,我覺得它比“親愛的”好,比“麗”也好。“麗”有些甜蜜的東西在裏麵,其實你未嚐不是個喜歡甜蜜的人,隻是因為真正的甜蜜太少,或者揮之即去,讓人傷心。你真正喜歡的甜蜜是藏起很深的,是一個秘密。你自己有時候都羞於看它了。人對於秘密都有羞澀的感覺,世界上所有的“昵稱”都是一種暴露,就像一個人的裸體──“親愛的”是不穿衣服的人體模特,因為知道在表演,那種裸露便帶有表現姿態的意味,表現的本身掩飾了羞澀;“麗”則不同,“麗”是麵對單個的人寬衣解帶,是清醒裏的糊塗,帶有某種世俗的姿態。對於你來說,叫“親愛的”容易,叫“麗”要難一些。
但“瑞”是最好的,看到這個轉變的稱呼,我甚至有種感動的感覺。“瑞”是最適合於你的個性的,你甚至還有一點妥協了,“瑞”看起來是有點距離感的,但卻是在羞澀感與抵抗心能夠容忍的範圍裏,可以擁有的那一點點真心。
瑞麗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因為郭安東根本從來就沒有叫過她“親愛的”、“瑞”或者“麗”,郭安東從始至終,就是非常清醒非常理智地叫她“瑞小姐”,那麽,這封信究竟是寫給誰的?瑞麗覺得糊塗了,或許是自己心意寥落時的自言自語?一種甜蜜的撫慰、一種帶有妥協意味的假想?
瑞麗同樣並不清楚。
隻有一點,瑞麗是可以肯定的,她和郭安東那場短短的無風無浪的交往,就像一場期待已久的戰爭,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要說還留下些什麽,也就是些若有若無、說有還無的硝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