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裏傳來迷人的聲音,海妖也是這麽歌唱的。說海妖想誘 惑人是冤枉了她們;她們知道自己長著爪子,子宮是不育的,她們引吭悲歌。如果說她們的歌聲確實動人心弦,那也不過是情不自禁非唱不可罷了。
───選自卡夫卡日記
是個下雪的日子。寶玉醒得很早,但因為覺得天氣冷,就又捂著被子睡了會兒。等到他再次醒來,忽然發現外麵天色已經大亮。那種亮,不像平常的日光,它是有厚度的,是有什麽實在可視的東西煥發出來的。寶玉披了件衣服,在床上坐著。寶玉在床上坐著的時候可能發了會兒呆,所以當他後來走到窗前,看到外麵白茫茫一片大雪,不由產生了這樣的幻覺:就在剛才,他坐在床上想心思的時候,有一些東西發生了變化:窗外先是灰色的,然後就蓋了層白色,接著又是一層。但這種變化是直到他走向窗前、抬起頭,才被真正發現的。一切已經完全改變了麵貌。但這其中最為細微的改變是如何開始的,他卻一點都不知道。
但不管怎麽說,這確實是個下雪的早上。大家都覺得天氣很冷。大觀園的很多地方都結了冰,有些地方,上麵看起來蓋的是雪,其實下麵也是冰。所以很多人都躲在了窗戶的後麵,不出門,但窗簾是掀著的,為了看見雪的樣子。
提出喝酒這個建議的可能是晴雯,當然也可能是襲人、秋紋或者麝月。因為下雪,所以大家都在屋子裏,都擠在窗戶前麵看雪。看著看著忽然就嘰嘰喳喳笑起來了,有人說像雞毛,有人說像寶二爺那件掉了顏色的“雀金呢”,然後就有人說,這種天氣應該喝酒。
馬上有人去拿了四隻杯子,或許是五隻,也可能更多些。下酒的菜是有的,酒釀清蒸鴨子,醃的胭脂鵝脯,奶油鬆瓤卷酥,還有一些其他的茶食果品,都是剛才外麵讓人送來的。但沒有酒,更確切地說,沒有寶玉他們要喝的紹興酒。這種酒是前些日子寶玉和幾個仆人偷偷摸摸逛到集市上帶回來的。暗黃色。寶玉喝了就說好,大家問他為什麽好,寶玉不說,寶玉低著頭,把自己沉在椅子裏。
雪下大了,白的,讓人覺得白,白得空虛。
大家亂七八糟地坐著,好像倒暖和了一些。看著窗外,覺得空虛是一種冷。
後來還是晴雯站了起來,晴雯說,可以讓她出去買酒,就是寶玉要喝的那種大觀園外麵的酒。晴雯站起來說話的時候,大家這才發現,今天晴雯的打扮有些特別,一條石榴紅裙,也戴著幾件家常首飾,但就這樣看上去,卻忽然讓人感到了白。說不出來的一種白。大家一時都有些愕然,其實也談不上愕然,隻是感到有什麽不大一樣的地方:
下著雪呢。她們看著晴雯,這樣說道。
晴雯披上外衣。晴雯說她本來就想到外麵去走走,下雪就下雪吧,下著雪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再說──
晴雯那雙丹鳳眼飛快地掃了大家一下,想接著往下說些什麽,但忽然,她又停住不說了。
你不冷嗎?其中一個單眼皮小丫環小心翼翼地問。
晴雯笑了,沒有說話。於是她們扔給晴雯一條長圍巾。
腥紅色的。
晴雯把自己包起來。晴雯臨出去前回頭望了望寶玉,好像還說了一句話,晴雯說:
寶玉,你也去嗎?
寶玉沒有回答,或許是沒有聽見,他正低著頭,把自己沉在椅子裏。
下了雪,外麵真亮嗬。
晴雯披著圍巾,就出去了。圍巾很長,在她身後飄嗬飄的。
大觀園裏下著雪。才走了幾步,晴雯便發現:下著雪的大觀園與平日是不同的。下著雪的大觀園便不是那個大觀園了。它忽然顯得有些陌生。而陌生其實也正是一種冷的感覺。所以晴雯把紅圍巾裹緊了些,裹在頭上,再裹緊些,隻剩兩隻眼睛露在外麵。
樹的輪廓很分明,這與窗裏麵看出來的似乎不同。晴雯忽然想到:現在的大觀園裏,現在這個正落著雪的大觀園裏,一定有很多人都躲在了窗戶的後麵,有很多窗簾都掀著,為的是看見雪的樣子。所以也一定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她,看到她披著一條紅圍巾出門。晴雯不由得想,從窗裏麵看出來,她會是什麽呢?
晴雯想起了一件事情。
是昨天晚上的事了。昨天晚上寶玉吃了晚飯,又喝了半碗茶,忽然就想著要到林姑娘那邊去。他提了一盞燈,走出門去。外麵下著一點點雨,很小,也有點月亮。寶玉走了幾步,忽然發現大觀園裏看不到什麽人,大觀園成了個很空的園子,就連他一個人走出來,也沒有被別人發現。
其實還是有人看到的,還是有人發現了。這個人就是晴雯。晴雯在大觀園的樹影後麵看到了提著燈籠的寶玉。但寶玉不知道。所以說,有時候人的直覺總會出點問題。寶玉一直認為,昨天晚上是他一個人走到黛玉那邊去,然後再走回來。但實際上,情況完全不是如此。晴雯就像天上的一小輪月亮。從頭至尾,都看得清清楚楚。
寶玉想著要到黛玉那邊去,是因為他忽然覺得有什麽話要對林妹妹講。這個微雨無人的大觀園的晚上,寶玉有種如鯁在喉的感覺。但具體要對林妹妹說什麽,寶玉又有些講不清楚。就在還沒想好要講什麽話的時候,寶玉就提著一盞燈出來了。隔著窗戶,寶玉看到襲人已經睡了,晴雯則歪在那裏看著一把紙扇。所有寶玉熟悉的人其實都在,所有的人其實都歡迎寶玉加入他們的日常生活。但今晚,寶玉感到了寂寞。感到寂寞的寶玉隻想著要到黛玉那裏去。於是他就去了。
在路上寶玉遇到了紫鵑。
兩人都站定,還說了些什麽。話講得很輕,隻是偶爾有幾個詞匯閃亮一下。所以說,晴雯沒有聽清他們說話的具體內容。月亮是灰白色的,是冬天的月亮。雨也是灰白色的,也是冬天的雨,還像是從月亮上麵掉落下來的。在灰白色澤的大觀園裏,晴雯忽然就感到了冷。說不出來的一種冷。冷入骨髓。晴雯用留了長指甲的手抱住自己。就在她抱住自己的時候,寶玉和紫鵑停止了說話,接著往前麵走了。
晴雯記得,昨天晚上她從樹影後麵望出去,寶玉和紫鵑都穿著銀灰色的衣服。一種動物的毛皮。寒色,又有著絨絲的質感。晴雯記不清楚寶玉竟還有著這樣一件衣服。因為通常來說,寶玉的衣服都是暖色的。明亮,溫暖,有著觸手可及的溫度。是大觀園裏的人們學習的典範。晴雯感到有點奇怪。所以當寶玉從外麵回來,又隔著窗戶朝晴雯這裏張望的時候,晴雯注意地看了他兩眼。
晴雯說二爺回來啦。
寶玉沒有聽清,寶玉一邊說話,一邊往手上哈著熱氣。寶玉說外麵可真冷嗬,怎麽會這樣冷的嗬。寶玉正說著的時候,晴雯就已經從裏麵走了出來。晴雯把寶玉手裏的燈拿了過來。晴雯看了看,燈已經給換了,不是出去時的那盞,而是換成了能夠避雨的那種。是在黛玉那邊換的。晴雯沒有說話,把燈放好,又出來看寶玉。晴雯說二爺喝口熱茶吧,喝了口熱茶就會好一些了,不會再這樣冷了。寶玉就從晴雯手裏接過茶盞。這時寶玉忽然叫了起來,他一把抓住晴雯的手,說:
你的指甲呢,你的指甲怎麽全都斷了!今天早上還是好好的呢!
晴雯就笑了,也不回答他。晴雯說,二爺的衣服都淋了雨了。這毛皮淋過雨就不行,畢竟是動物的皮毛做的。淋了雨就全搭拉下來,等幹了以後還是傷盡元氣,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說到這裏,晴雯那雙鳳眼飛快地在寶玉身上閃了一下,晴雯說:
剛才我歪在床上,聽到有一種動物的聲音,很輕,很小心的,從大觀園裏跑過去了。它跑過去的時候,床邊亮了亮,灰白的光。二爺你說,這種冬天的時候,會有什麽動物呢。
寶玉沒有說話。寶玉說他真的已經是很累了。寶玉說他剛才說了很多話,但最想說的好像仍然沒有講出來,所以就更加覺得累了。寶玉說晴雯你怎麽還沒有睡嗬,你看襲人他們都已經睡著了。這樣冷的天確實是應該早點睡覺的。不要再想什麽了。寶玉說晴雯你也早點睡吧。
晴雯也像是沒有聽見寶玉的說話。晴雯講,要是這種冬天晚上的時候,大觀園裏真的有什麽動物悄悄地跑過去的話,你說會是什麽動物呢。或許還是銀灰色的。很小巧,沒有什麽聲音。
寶玉就愣了愣,看了眼晴雯,沒說什麽。
現在晴雯繼續在下了雪後的大觀園裏走。晴雯把圍巾裹得很緊。因為在這種下著雪的園子裏,確實看不到什麽人,而越是看不到人,就越是覺得許許多多的人影藏在了暗處。到處是人,在那裏七嘴八舌、說話、唱戲,在那裏悄悄地看著她。
晴雯知道,許多東西從窗裏麵看出來是不同的。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就像昨天晚上她歪在床上等寶玉回來,在窗格那裏看到一種光,很微弱的光,閃了一下。起先她以為是月亮。後來就聽到了細小的聲音。有點像哭聲。然後就有什麽東西很靈巧地、小心翼翼、又有些憂傷地跑過去了。在窗台那裏又閃了一下。光就神秘地隱滅了。晴雯覺得它可能是一種動物,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的幻覺,但或許,它倒是實實在在的大觀園裏的一件什麽東西。隻是在晚上,透過了窗戶,看出去就不一樣了。成了另外一種什麽東西了。
就這樣想著的時候,晴雯已經走出了大觀園。
雪下得更大了。鋪天蓋地。雪掉在河裏,一眨眼就化了;雪掉在樹梢上,有的化了,有的沒有化;雪掉在晴雯的紅圍巾上,積了厚厚一層,改變了它的顏色。然而,晴雯驚訝地發現,就像在大觀園裏一樣,街上也沒有什麽人,即使有,也是像她一樣,用圍巾裹著頭,裹得很緊,隻剩兩隻眼睛露在外麵。
晴雯開始尋找那個賣紹興酒的小店。
因為冷、因為雪、因為總是覺得有許多人影在窗戶後麵盯著她,晴雯希望能夠早些買到酒。所以說,現在晴雯加快了腳步。然而,就在這時,晴雯忽然覺得身後仿佛有人在跟著她。腳步的聲音。有時候快些,有時候又慢。因為踩在雪上,這腳步聲是輕的,但正因為輕,似乎又有著某種預謀的嫌疑。
晴雯把頭上的紅圍巾又裹緊些。再往前走幾步,猛地回過頭來。
有一個人在晴雯的後麵走。
二爺──
晴雯差點叫出聲來。
這個人確實像極了寶玉。穿著銀灰色的衣服,長得和寶玉一模一樣,走路的姿式和寶玉一模一樣,說話的聲音和寶玉一模一樣,就連對晴雯笑的樣子也和寶玉沒有什麽區別。
他走過來把晴雯圍巾上積著的雪拍掉些。他告訴晴雯說,他的名字叫寶玉。他問晴雯,他說你呢。
晴雯跟著這個和寶玉一模一樣的人往集市上走。這人問晴雯,為什麽在這種下大雪的日子還到街上來。晴雯說是為了買酒。一種紹興酒。暗黃色的。喝了人會非常的暖和。這人說他知道什麽地方有這種酒賣,就在離這裏不遠的一家店鋪裏,但是因為天氣太冷了,所以買完酒後應該在那裏先喝上一點。“要不是會凍壞的”。他這樣說道。晴雯說是嗬是嗬,天氣可真是冷嗬。就這樣又走了幾步,晴雯忍不住問他,晴雯說,你怎麽也叫寶玉呢。是原先就叫寶玉的呢,還是後來改的。那人就回答道,他隻知道自己叫寶玉,寶貝的寶,玉石的玉,至於是原先就叫還是後來改的,他就不知道了。
兩人在一家店鋪裏坐了下來。這個名叫寶玉的人要了酒。他歪過頭問晴雯:你也喝一些嗎。晴雯點點頭。晴雯把裹在頭上的紅圍巾拿下來,在桌子旁邊坐下。又把紅圍巾搭在椅背上。晴雯說你怎麽不用圍巾裹頭呢,滿街上的人都這樣,用圍巾裹住頭,隻留兩隻眼睛在外麵。
那人就笑了,也沒有回答。就在他笑的時候,晴雯發現他穿得挺單薄,但手腳卻伸展得很好,沒有縮手縮腳的樣子。晴雯想了想,又仔細地看了看他,嘴角向一旁歪起來,也笑了。
酒是好酒。晴雯喝了一杯。又喝一杯。幾杯下來,晴雯的臉上出現了一片紅暈。那人也喝,喝了一杯,再來一杯。臉上卻沒有什麽動靜,手腳也還是伸展得很好。有幾次,小酒店的厚門簾被風掀開了。很大的雪片飄進來,在屋裏打著轉。晴雯就忽然脆聲笑了起來。光是笑,卻也不說話。晴雯的笑聲就像突然飄進來的雪片一樣,明亮,白色,還有一點點的光。
外麵真亮嗬。這個叫寶玉的人說。
晴雯說,我問你一件事情。
那人點頭。好的。那人說。
你說,在這種冬天的晚上,或者下雪天,還會有什麽動物出現呢。樹上的葉子早掉光了,沒什麽顏色。天這樣冷,漫天的雪,又刮著風,即便裹著最厚實的皮毛,也還是沒有用的。也還是會感到冷的。在這種時候,你說還會有什麽動物出來呢。也沒有太大的聲音,我聽了,細細的,像哭聲,也像唱歌。一點一點地它就跑過去了。才那樣一會兒的工夫。就看不見它了。
叫寶玉的人皺了皺眉,又喝了口酒。
總是會有這樣的動物的吧。這和天冷不冷沒有關係,和是不是冬天也沒有關係。即便是下雪天。下著大雪,它也總是要出來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隻要它是這樣的動物,那就是沒有辦法的。
也唱歌,也哭嗎?
晴雯的眼睛睜得很大,但不知道在看什麽。
也唱歌,也哭。但或許並不唱歌,也聽不到它的哭聲。這都是些另外的事情,甚至是它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它自己跑出來了,或者沒有跑出來,它都是不知道的。它不知道自己是跑輕了,還是跑重了,它也不知道冷。如果有人看到它,覺得它就像一小團的光束,那也隻是別人的事情。或許是月光的緣故。
還有雪。
是的,還有雪。
那麽它連絕望都不知道嗎。
不知道。
那人一口把酒杯裏的酒喝完了。看著晴雯。
你在說什麽?
晴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抬頭看著那人。
我在說冬天的動物。因為你剛才問我,在下雪的大冬天還會有什麽動物出來。我說是有的。不管它是什麽,總是會有的。
哦,是的,你是這樣說的。你告訴我了,你剛才就已經告訴我了。
晴雯已經有點喝多了,眼角那裏也開始暈出一塊紅來。這樣乍看上去,晴雯的那雙丹鳳眼有種奇特的效果。有點像是笑著,即便沒有表情的時候也是這樣。笑著,然後,沒有什麽表情。
我們有時候會說狐狸的事情。你知道嗎,狐狸。
晴雯一手拿著酒杯,但沒有喝,就這樣拿著,接著說話。
有時候在屋裏閑著沒事,說著說著就講到狐狸了。二爺也講。寶玉,也叫寶玉的,和你一樣。他喜歡說這個。他總愛問我們有沒有見過狐狸。我們說沒有,他就很失望。他很想見一見狐狸。他說,有時候,晚上的時候,春天,他能聽到狐狸在園子裏跑動的聲音。一隻,或者兩隻。但他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它們,因為它們跑得很快,飛快,又輕盈,像風一樣。但誰都不知道,下雪天,狐狸都跑到哪裏去了。這是我們誰都想不明白的事情,下雪天,狐狸會跑到哪裏去呢?
叫寶玉的人不說話。也沒有抬頭看晴雯。他不說話了,開始喝酒。
誰都說狐狸是誘惑男人的東西。是一種妖精。但寶二爺不這樣說。他說,下雪天那麽冷,狐狸會到哪裏去呢。他總是這樣說,總是這樣說的。
叫寶玉的人還是不說話。他又要了點酒,往自己的杯子裏倒滿了。
你就是寶玉嗎?晴雯忽然提高了聲音,眼睛像劍一樣地看著他。
是嗬。寶玉說是嗬,我就是寶玉嗬。
晴雯記不清自己是什麽時候、怎樣回到大觀園的了。好多人都上來圍住了她。她們從她手上拿下了酒。大家說真好呀真好呀,真的把酒買回來了。大家還問晴雯,下這樣大的雪,在外麵有沒有看到什麽呢。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情呢。晴雯就說沒有,晴雯說雪下得可真大嗬,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這樣大的雪。晴雯記得自己回頭望了一眼寶玉。但晴雯覺得有些頭暈,她說雪都掉在眼睛裏了。真疼嗬。
大家就開始喝酒。接著又手拉手跳舞。晴雯說寶玉呢。大家笑著回答,寶玉在那裏呢。寶玉坐在椅子裏呢,寶玉在喝酒,寶玉今天也喝多了。
“寶玉,下雪天一群人坐在屋裏喝酒,窗外先是灰色的,然後蓋了一層白色,然後又是一層,直到後來抬起頭覺得仿佛做了一場夢。”
大家又哄地一聲笑起來了。說晴雯你都在說什麽呀。大家都喝得挺多了,嘻嘻哈哈跳著鬧著很快活。晴雯轉了好多圈,頭更暈了,臉上也一點一點地紅起來。她把那條腥紅色的長圍巾解下來,扔到椅子那兒去。走過窗戶的時候,她無意中向外望了一眼。
白的路上,有一個人隻有一個人,它包著長長的圍巾,圍巾在身後飄呀飄的,像一隻大紅尾巴的狐狸,奔跑在茫茫的白地。
外麵可真亮嗬。
晴雯聽見,在非常非常遙遠的地方,寶玉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