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縫是個好人,她決定把張潢接到她的家中。
縫縫後來的男人叫克利,比她大八歲。他當然不願意接受縫縫的這種做法,夫妻兩個人過日子,生活中突然又多了她契約上的丈夫,這算怎麽回事呢?
縫縫說:“克利,我和他好歹夫妻一場,怎麽忍心看著他被送進瘋人院呢?假如,有一天你瘋了,我也不會那樣做啊!”
“我不明白,為什麽非要你照管他呢?”
“他沒有什麽親人。”
“你可以給他請個保姆,我們出錢。”
可是,縫縫到勞務市場跑了幾趟,人家一聽說侍奉一個精神病,都不來。沒辦法,她又央求克利。克利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緘默。
“你就當他是我弟弟吧。”縫縫哭著說。
克利把她摟在懷裏,無奈地說:“我把他當成我弟弟。”
就這樣,張潢留在了縫縫家。
忘了交代一個重要的細節:克利在郊區開了一個跑馬場,占地數萬平方米。國際標準白色木製欄杆、引道、馬閘、大看台、小看台、服務樓、停車場……
他擁有幾十匹良種賽馬。那些馬都是從愛爾蘭、瑞士等國引進的優種純血馬和混血馬,縫縫非常喜歡它們,甚至能叫出每匹馬的名字。
克利在城裏有一套房,很高檔的住宅樓。但是,為了便於經營,平時他和縫縫一直住在跑馬場附近的別墅裏。那別墅是個小二樓,克利和縫縫住在一樓,讓張潢住在二樓,他如果想外出,必須經過一樓。
張潢似乎從沒想過走出這個豪華的小樓。吃飯的時候,保姆就把飯菜給他端上去,他吃飽了,就縮在他的房間裏發呆。他永遠拉著窗簾,也不開燈,他的房間裏總是暗暗的。他甚至連樓都不曾下來過。他吃喝拉撒都在二樓。
縫縫知道,她應該經常上樓陪他聊聊天,但她很少這樣做。她怕克利不愉快。
一次,克利不在家,縫縫上了樓,推開他的門,看見他正在暗暗的房間裏畫畫。
他還在畫畫!
縫縫走近他,輕輕說:“張潢……”
張潢像受了驚嚇,急忙把畫收起來,塞到床下去。
“你在畫什麽?”縫縫問。
張潢木木地看著她,不說話。
“告訴我,你在畫什麽?”
“你去問馬吧!”他突然說。
縫縫歎口氣,靜靜端詳他一陣,轉身慢慢下樓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
克利跟縫縫在樓下的客廳裏聊天,或者在樓下的臥室裏做愛,張潢就在他們頭上盯著地板發呆。
自從張潢進入了他們的生活,克利的情緒一直不太好,話語也少多了。縫縫有點惴惴不安。總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可是,張潢是個孤兒,該怎麽辦呢?
這天晚上,克利在跑馬場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睡到半夜的時候,他突然坐起來,驚叫著跳到地上,在臥室裏狂跑。縫縫醒過來,見到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大聲叫道:“克利,你幹什麽?”
克利不停,直到一頭撞了牆,才慘叫一聲,摔在地毯上。
“小關!小關!”縫縫一邊喊保姆一邊驚慌失措地打開燈,跳下床。
克利用手捂著腦袋呻吟,他的腦袋流血了。這時候,他似乎清醒了,艱難地往起站。
保姆推開門,大聲問:“阿姨,怎麽了?”
“快點拿止血藥來!”縫縫一邊說一邊把克利扶到床上,不解地問:“你怎麽了?做夢了?”
克利痛苦地搖搖頭。
保姆把藥拿來了,縫縫給克利敷了一些,血止住了。克利朝保姆擺擺手,意思是不需要什麽了,保姆就退了下去。
“你到底是怎麽了?”
“……我恍惚看見一匹黑馬,它追我。”
“你那是做夢。”
“它追了我半宿。我實在跑不動了,癱軟在地,它就用前蹄狠狠地踩我,踩我的腦袋……”
“黑馬?是木炭?”
克利想了想,搖搖頭。
“是四蹄雪?”
克利還是搖頭。
“是腱子?”
“它不是咱家的馬,我從來沒見過。它的鬃很長,垂下來,擋著了眼睛……”
縫縫輕輕撫摸克利的頭,說:“你可能是哪一天受了馬的驚嚇。還疼嗎?”
“沒事兒,睡吧。”
縫縫覺得克利是太累了,睡覺魘著了,並沒有太在意。
沒想到,幾天後的一個夜裏,又發生了相同的情況:克利睡到半夜突然坐起來,一邊叫一邊發瘋地衝了出去,竟一頭撞在一根柱子上,慘叫一聲,栽倒在大理石地麵上。這次,他頭上的傷口很大很深,縫縫追出去,嚇壞了,呼叫保姆拿來藥和紗布,匆匆為他包紮了一下,然後把他扶上轎車,向醫院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