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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佛道

  清心法師領著方家這對父母雙亡的兄妹在長安城中穿街過巷奔走了很久,方才來到坐落在城東南一座青瓦白牆頗具江南之風的府第前。

  幾人往裏一望,隻見園中樹木曲徑幽深,藤蔓草木交織,樓台亭榭參差,小橋流水隱約。

  清心對門前的人道:“請去通告一聲,就說終南山濟世寺貧僧清心,欲拜訪陳候至大人。”

  那門子答應著,忙進去通報了。

  過了片刻,隻見從院裏迎出來一年約五十多歲身著藍長袍,麵有微須的人,身後跟了幾個從人。

  那人一見清心法師,忙異常恭敬地說道:“你就是終南山濟世寺的清心師父?下愚早就是知道的,在數十年前的一場戰亂中,你曾對我家主人有過莫大的救命之恩。他們一家人,至今還在感念師父你的恩情。今天能親自見到師父一麵,下愚真是萬分有幸。”

  說罷,那人又自我介紹道:“我是陳府的管家,名喚李中駟。請師父快些進來罷。我家老太爺人染病在床,不能親自出來迎接。老爺又恰逢他的好友之母辭世,前去吊唁去了。清心師父快些進來,且往這一邊請。”

  說罷,這李中駟便導引清心法師他們一行人,進到園中來,隻見院內也是屋宇幽邃,鬆柏拂牆,薜蘿覆石。

  管家李中駟率清心他們老少三人進了陳府,幾人也不知繞了多少路徑回廊,最後,才到一個綠篁、花叢簇擁的精舍之前。

  隻見這裏也是有長廊、敞亭等連接,庭院也是十分地寬靜整齊。

  李中駟他們走過去,對一房門裏麵說了一聲:“清心師父他們到了。”

  隻見裏麵迎出一個侍從出來,見了李中駟他們,又忙為他們掀起這一齋室的門簾兒來。

  清心他們進去,隻見一個銀發蒼蒼、晧眉慈目的老人,正斜依在一張寬大竹榻上。

  那個老人見了清心法師他們,很是歡喜異常,忙道:“清心法師,很久不見!很是想念你。今日,法師你又如何輕易肯出終南山那道山重水複的禪關?”

  清心忙對那老人合掌致禮,又指著成華這對孤苦伶仃的兄妹說道:“這裏一言難盡。貧僧並不知大人在病中,突然造訪,實在是有些唐突。”

  那老人聽了清心法師的話後,大笑道:“多年好友,休要客氣才好!像老夫我這種上了年歲之人,難免三天兩頭都有病的。再說,老夫病中,正是盼有人來消遣寂寞。法師此一來,竟是我們求之不得的大喜事。現在,你們路途上一定很是辛勞,且先去歇息整頓,以後過來我們再詳談。”

  說罷,老人忙吩咐管家李中駟,將清心他們這老少三人在這陳府內安頓下來了。

  原來,這一間府第裏麵住的卻不是一般的人物。

  那個躺在病榻上的老人姓陳,名候至,字季來,原為隋朝揚州刺史,其後官拜戶部尚書、黃門侍郎。他乃是當今太上皇李淵的多年好友,隋時,二人曾同領禁衛。現年老多病,賦閑在家。

  老人之子陳儉,字節用。他乃是當今太宗皇帝自幼的密友,娶李家宗室女為妻。

  這位陳儉也是一個耿直仗義,清心少欲的人。因為滅隋屢建功勳,太宗幾次欲拜他重官,均被他以父年邁多病,欲歸家侍父推辭了。

  陳儉對太宗道:“眾人皆知,我是殿下自幼的好友兼親戚,雖然又有一些微功於國家,但這都是為臣應盡的本分,如果委以重任,恐對陛下、國家均不宜。我僅願在朝外作殿下一布衣朋友足矣。”

  太宗道:“國家現在正在用人之際,古人尚言‘舉賢不避親’,你又何必忌諱這些?”

  陳儉堅辭無效,曾先後任補闕、左拾遺等官職。

  這陳儉在吊唁自己的好友之母完畢後回府,當他聽清心法師來訪,便立即換裝過來看望他。

  清心就將方家這對兄妹孤苦的身世,對陳候至、陳儉父子細細地說了一遍。

  陳候至與陳儉至這父子二人聽了,無不為成華兄妹的身世與遭遇而嗟歎不已,心生惻隱之情。

  清心又提及收養慈照之事,道:“貧僧隻是十分敬重你們父子的為人,才不惜唐突投奔來這裏,也請你們代為我收養養育這可憐的女孩。這種莫大的功德,貧僧無以為報。”

  陳家父子二人都忙道:“請清心法師休得說這種客氣話,我們全家都很是願意收養這個小女孩兒。”

  陳候至老人又對清心道:“法師是知道的,老夫我的膝下素來是頗為淒涼。收養此事,正是十分地合老夫我的心意。況且,這個女孩大名為‘慈照’二字,她的親身母親又為陳姓,正好與我們本家同姓。莫非這是上蒼安排她來到我們家裏,以消老夫我暮年的寂寞?隻是依老夫我看來,方家這個男孩也是十分地聰慧,如果是好生培養,今後定是不會辱沒他們方家的。況且,法師你身為一個出家人,帶著一個小孩子到處出入行走,甚是不便。不如讓我們府中將他兄妹二人一同收養了,這樣一來,也不致讓他們生生分離,實在是可憐。”

  聽陳候至老人這樣說罷,清心忙道:“貧僧何嚐不想如此?隻是,舍成華入我佛門修行學道,實乃是已故方家夫婦的心願,我們不以可違背的。貧僧此番帶他去,倒要看看他將來是否是我佛門的一個可造之材?”

  說罷此話,清心就將一個小包裹遞與陳家父子道:“這是已故方夫人留下的遺物,說是為孩子們買書本及衣物微薄之資。我們用不了這個,且就將它留下來,將來給慈照用罷。雖然貧僧我也知道,貴府並不短缺這個。”

  陳儉忙說道:“我們哪裏就用得上這些?將來就給成華用罷。”

  清心立即說道:“這個斷斷使不得!我們山寺雖然是十分貧小,但並不爭他一個。”

  陳候至老人聽他二人說罷,忙說道:“你們都不要爭讓了!我們都是不會用這些遺物的。你們且將這個包袱打開來看一看,看裏麵有沒有什麽物件,可以留給他們兄妹作為念物的?”

  陳儉、清心二人聽了,都道:“此說極其有理。”

  他們將此包打開一看,隻見裏邊無非是一些散資餘兩,其中還有一對方家祖傳的,刻有細雲紋的藍田玉簪。

  陳儉就令人將這對玉簪,分別插在成華兄妹二人頭上。

  這時,陳候至老人望著成華發結上所插的那隻玉簪,深深地感歎道:“他日相見,但願慈照的這個小兄長,也能在佛門修得幾分結果。這樣一來,也就不辜負方家夫婦他們的這一片苦心了。”

  陳儉、清心二人聽了,都點頭。

  這裏清心法師幾次都要帶成華告辭陳府,回歸到終南山山中的那座小山寺去。

  陳家父子既不忍看成華他們幼小兄妹的分離,又不肯讓從來不輕易出終南山的清心法師就這樣走了,故就再三挽留他們多留幾日。

  清心法師無奈,隻得又在陳府多盤桓幾日。

  這個方慈照畢竟年幼,並不十分明白生死別離之苦,不久,她就很快便與陳家合府上下那些人的親眷的孩童玩在一片了。

  成華雖然已年滿八歲多,但這半年來,所經離的生死離別的哀愁,卻對他幼小的心靈造成無可估量的衝擊,以致今後他的性格變的格外沉默寡言,內省孤獨。

  一來二去,清心他們又在陳府淹留了十來日。

  清心與陳府的人商量妥當,等待以後機緣湊巧,就力爭讓這對兄妹一二年間能有見一麵之緣。

  一日,清心終於率領成華,辭了陳府裏的一家而去。

  清心、成華這老少二人穿過長安京城,隻見這裏樓觀塔宇林立密布,無數的車馬人流穿梭往來於大街小巷上。

  清心與成華二人卻各懷心事,仿佛對這百物鹹有的這座長安都城,都仿佛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成華隨清心走著,忽聽見數聲悠揚的梵韻敲響,抬頭一見,隻見他們業已走到城中崇業坊一帶了,這裏更是殿堂樓台鱗次櫛比的寺觀、佛塔、巨室雲集之所。

  一路行來,他們不但隔三差五見有一座座靜穆的古寺、佛塔、尼庵、道觀、景教寺、胡祠地隱藏在綠樹繁林和大街小巷中,且見到的是往來參拜各教的士女人車不斷。

  不時聽見陣陣莊嚴的誦經聲與雄渾的鍾聲在空中響起。看見一道道香煙在各寺院道觀周圍繚繞升起,然後徐徐地融入長安遼闊澄明的天空。

  不久,清心突然望著一座古寺頂上的銅鐸,自言自語地說道:“這一回貧僧我下山入城,別人可一律不見,但與他是一定要見上一麵的。”

  想畢,清心又帶成華進了一寺的大門。寺裏的人卻說,他們要找的人,現在正在城東的大覺寺講法。

  清心就帶成華又趕到城東的大覺寺去了。

  待到他們這老少二人花費了一二日,趕到了那裏,才發現大覺寺這座寺院真是規模龐大,山門威嚴,園內巨木森森。

  通過這寺裏人的通報,成華忽見從寺院裏走出來一個體貌魁美,舉止儼然,年約六十歲的老僧人來。

  清心一見此人便歡喜地說道:“道嶽師兄。”

  這個老僧人見到清心,仔細端詳了他半日,也歡喜異常地說道:“清心!是清心!算來我們該有三、四十年以上沒見麵了罷?”

  清心忙點頭。

  原來此老僧人乃當朝有數的高僧,俱舍大家,道嶽法師。

  道嶽與清心出家時,共同拜當時的名僧粲法師為師。二人學成後,就各奔東西求法。

  不覺四十多年就過去了,今日道嶽與清心二人在長安複見,想從前都為風華正茂的青壯年,而今已是六十年開外的老年人了。回思往事,二人真可謂是感慨萬千。

  道嶽一回頭,忽然看見清心身旁正站立一個眉目清秀,舉止沉靜的孩子。他便笑問清心道:“何方來的如此靈慧的孩子?貧僧我一見,竟是十分地喜歡。”

  清心忙道:“說起來,這個孩子,竟然與我們佛門十分有緣。”

  說罷,清心便將成華的身世,對道嶽法師說了一遍。

  道嶽聽了,沉默半晌,便問了成華一些問題,又聽成華背誦了一遍《維摩經》。

  道嶽因見成華小小的年紀,但言詞明晰,反應敏捷,聰明異常,心中不免很是讚賞。

  半晌,道嶽才對清心一歎道:“以貧僧看來,這個孩子的質賦,真是十分難得,身世與我又有幾分相近,實在是就應該舍我為徒的。以後待到機緣得巧,就讓他來隨貧僧修行一段時間罷。”

  清心聽了道嶽這一番話,大笑道:“竟是求之不得!看成華是不是一個我釋門可造之材,本來就是我和故方家夫婦的一個心願。”

  道嶽點頭,半晌,又對清心說道:“最近,我打算回南麵的化感寺、顯明寺的道場講法。然後,就會長居在長安永陽坊的大總持寺。現在,成華他才痛失雙慈不久,方得你這位親人照拂,此刻又頻頻更換人,對他的身心的安定,倒未必有什麽益處。待到今後他年齡稍加增長,就請他務必來大總持寺找我。倒不是我覺得這孩子在你那山寺裏修行有什麽不妥當之處。但是,大總持寺各類經書十分齊全,往來的慧者眾多。如果讓他在那裏參善知識,會天下明師也更較方便,對他今後的求道與學問也會大有裨益的。”

  清心聽了,連連稱善。

  說罷成華今後的事情後,清心、道嶽這二位資曆很深的法師便又談起長安城乃至全國佛門的近況。

  道嶽不勝憂慮地對清心說道:“近來,貧僧我到長安附近一帶出去走了一走。我看見我們佛門一些修行人的舉動,簡直是已進入到走火入魔的狀態,他們忍受烈日暴曬,林瀑衝刷,燃指獻身或跟著邪魔外道學辟穀絕食,欲求永生等等不一而論的方法。修行不修心的苦行,早已被佛祖摒棄,為什麽現在還有人要大張旗鼓地行這種形同心役的苦行?”

  清心聽了道嶽的話後,也一歎道:“貧僧我看近日我佛門這樣大造伽藍,隨便濫度僧人,也不是一件好事。我們佛門不能空有虛盛之象,而無弘道之實。濫度,就不免就帶來魚目混雜的情況。古人道:‘物必先腐也,然後蟲蝕之。’前朝有數度滅佛毀佛之禍,固然讓人痛心疾首,但我們釋門也該深刻反省,是不是有一些人,大行離經背德之事,才為我們佛門帶來滅頂之災?”

  道嶽點頭,也道:“佛法得以光大,並不是靠這些虛盛的外表而成就的,最關鍵的是莫過要有大批出色的人材湧現出來。近日,為何貧僧我大設道場,廣收生徒?倒不是好為人師。貧僧常想,披沙拈金,自信最後總能從中挑出一二個能振興宗風者出來。”

  清心聽罷,點頭讚同。

  這裏清心與道嶽法師長談了許久,二人才不舍而別。

  清心帶著成華告別道嶽法師後,二人出了長安城,又往前南行五十來裏,就終於到了位於長安城南的終南山。

  終南山,古時又稱為太乙山,該山氣勢浩大,占地廣闊,是關中氣象雄偉壯闊的第一大山。終南山西起秦隴,東至藍田,人稱該山首尾蜿蜒相連,達八百裏之遠。《左傳》、《史記》等史書上就載有此山是為“九州之險”及“天下之阻”之說。

  這裏峰穀幽深,密林鬱茂,終年雲遮霧罩,幽寂靜謐,泉鬆清潔,曆來是佛家弘法之地。

  清心法師修行棲身的濟世寺就坐落在終南山的前山上,前對樊川,後臨穀際崖。

  清心與成華來至濟世寺前,隻見這裏有一條蜿蜒數裏的以青石徹成的山階,一直通向寺院的大門。

  濟世寺立於山間,雖然整個寺院的院落隻有三四重,但四遭竹鬆環合,寂幽蔽日。靠山處,暗苔鋪陳,綠蔓垂拂。從山後有一股澄泉琮錚作響,正順山奔湧而下。

  這座寺院的後麵還有一條通向竹林沙石小徑,從其右側順著幾段曲折的山階而上,就見有一巨石台佇立在山間。從上遠眺,隻見一條煙水迷茫的樊川,正繞著連綿不絕的青山邃穀緩流而去。

  清心指了眼前那一條的曲折悠長的石徑,對成華語重心長地說道:“抬頭看一看眼前這條道!成華,你的父母已經相繼亡故,你妹慈照這個小姑娘也有了一個暫時的歸宿,而你務必盡快從悲苦中自拔出來!今後,且要更加努力。順這條道走上去,便到濟世寺了。從此,這個小小的山中寺院,便也就算是你的家了,一時離不得的。”

  成華聽了清心的這一番話後,默默地點頭。

  正是:山門對宇宙,古道絕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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