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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論心靈法則

  我們在內心回首往事時,用一瞬間來正視自己,這才會發覺生活中處處包孕著美。我們前行時,身後的一切就像那高天上的流雲,都呈現出欣欣然的樣子。我們腦海中一幕幕的圖畫,不但我們熟悉的舊事,甚至連那些悲淒可怕的事物都會令人備感親切。河岸、水邊的雜草,古宅以及愚夫——盡管他們在瞬間即被忽視——卻依然保留有昔日的風采。即便是擺放在廳堂裏的屍體也能為宅子的裝飾平添幾分莊重。靈魂不懂得醜惡,也不懂得痛苦。倘若讓我們以理性的頭腦說出最純樸的真理,我們會說:我們從未做出過任何犧牲。這一刻,我們的頭腦顯得特別高尚,我們也仿佛根本不會失去什麽。所有的損失,所有的痛苦都屬個別;對心靈而言,宇宙依然健在。無論煩惱還是災難都不會使我們的信念動搖。沒有誰曾這樣輕描淡寫地去表露自己的傷悲。把自己比做一匹最有耐性、鞠躬盡瘁的老馬確實有些誇張,因為痛苦和煎熬是有限的;無限往往存在於笑容與平靜當中。

  人要是能過一種自然的生活,不去將本不屬於自己的煩惱強加給他的頭腦的話,他在思想上就能保持純潔與健康。誰都不願意沉陷於茫然的冥思中。那就讓他去為所欲為,讓他暢言心聲吧,就算他對書本上的東西一竅不通,他的本性也不會在思想上給他帶來任何阻力和疑惑。我們的年輕人正在受到諸如原罪、罪惡之源以及宿命論等等神學問題的毒害。這些東西決不會給任何人帶來實際的困難——隻要一個人不刻意去庸人自擾,它們決不會在他的道路上籠罩上陰影。這些東西是心靈上的腮腺炎、麻疹和百日咳,沒得過這些病的人無法描述出那些病情,也無法開出治病的良方。單純的頭腦無法認清這些敵人。能講述自己的信仰,能向他人闡述自己關於自治會和自由的理論,那完全是另一碼事。這需要罕有的天才。然而,沒有了自知之明,或許會有一種無限的力量、一種完美存在於內心,他就成了這力量和完美的化身。“幾種強烈的直覺加上幾條簡單的規則”就能夠滿足我們的需要。

  我的頭腦中各種形象呈現出的等級排列絕不是我的意願。正式的研究課程、年複一年的知識教育和職業教育帶給我的東西,比起在拉丁語學校板凳下麵所讀的閑書好不到哪兒去。稱不上教育的東西反倒比所謂的教育要寶貴得多。我們接受一種思想時,並不去考慮它的相對價值。教育往往試圖阻撓、挫敗這種天性的指引,而這樣做常常是徒勞無益的,因為天性注定要選擇屬於自己的東西。

  同樣,我們的道德天性一旦遭受任何自我意誌的幹擾,就會變質。人們將美德表述為一場鬥爭,並將自己取得的成就大肆宣揚。於是,人人都去爭論這樣一個問題:高尚的天性受到褒獎,那麽在誘惑下去努力奮鬥的人還算不算有德之士呢?其實,問題本身不存在是非曲直,不在於上帝是否存在。我們對別人的喜愛依其擁有有意識衝動與無意識本能的程度而定。一個人對自身的美德考慮的越少,知道的越少,我們就越喜歡他。普魯塔克說,提默裏昂的勝利就是最輝煌的勝利,就像荷馬史詩一樣奔湧不息。我們看到一個人莊嚴、高貴、如玫瑰般怡人的品行時,就應當感謝上帝能夠使其如此。的確如此,我們不應當轉向天使,尖酸刻薄地說,“克拉普也在抵製自身的所有邪惡,他更算得上是個好人。”

  實際生活中,天性優於意誌的道理顯而易見。我們賦予曆史的概念要比其自身擁有的概念更加豐富。我們將經過深思熟慮、具有遠見卓識的計劃歸於愷撒和拿破侖,其實他們最受人稱道的能力源於他們的本質,而非他們自身。非凡的成功人士在坦率的情況下總是說,“不要把榮譽給我們,不要把榮譽給我們。”依照他們那個時代的信仰,他們這樣做就已經為財富之神、命運之神,或是聖朱麗安建造了聖壇。他們的成功就在於他們能與思想進程身心平行,而思想則在他們身上找到了暢通無阻的渠道。他們是奇跡的有形導體,在人們眼中,奇跡就是他們的所作所為。難道電線本身就能產生電流嗎?其實他們自身所能帶來的要比別人帶來的還要少,這就像一根管子,其長處不外乎平滑、中空。那種表麵上看上去的意願和堅定隻是一種順從和自我毀滅。莎士比亞本人能提出有關莎士比亞的理論嗎?有沒有哪位數學奇才能向他人傳達洞察自己方法的秘訣呢?倘若他真能講出其中的秘訣,他的方法便會立即失去其言過其實的價值,就等於將站立和行走的能力與白晝和生命力混為一談。

  這種強製的教訓來自如是的一些觀察:我們的生活或許比我們所期望的更加輕鬆、簡單;世界或許原本就是比其本身更幸福的一個地方;鬥爭、動亂與絕望、手足相殘、睚眥必報,這一切原本都沒有必要;我們誤造了自己的罪惡,對樂觀的天性橫加幹涉。因為,一旦我們擁有了過去的有利條件,或是如今更加聰明的頭腦,就能察覺自己的四周充斥著自行運轉的法則。

  大自然以其外在的表象給了我們同樣的教訓。她不會帶給我們煩惱和憤怒,不喜歡我們的仁慈與學識,更不喜歡我們的欺詐與戰爭。當我們走出政治會場,走出銀行,走出廢奴大會,走出禁酒會,走出超驗主義俱樂部,走進田野,走進森林時,她會對我們說,“太荒唐了,不是嗎,先生?”

  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機械的運動。到後來,就連社會中的犧牲行為和美德都會腐化變質,我們卻總要橫加幹涉,總要肆意阻礙。愛應當帶來歡樂,而我們的仁慈卻是不幸的。我們的主日學校、教堂以及救濟所都屬於枷鎖。我們苦了自己卻無法討好任何人。這些機構想要達到而未能達到的目標,卻通過一些自然的途徑達到了。所有的美德為什麽一定要以同一種方式表現呢?為什麽人人都要付出金錢呢?對我們的同胞來說,這樣的做法極為不便,而且我不覺得會有什麽益處。我們沒有錢,可商人們有,讓他們來交錢。農夫交糧食,詩人誦詩,婦女做針線,工人出力,小孩養花。為什麽還要讓整個基督教世界來背負主日學校這討厭的重負呢?童年時求知,成年時施教,這是自然而又美好的事情;其實,有問題提出,就應當及時回答。而不要違背青年人的意願,將他們禁錮在教堂裏,或強迫孩子們違背自己的意願,向他們不斷地發問。

  我們再放寬視野,就會發現萬事萬物大同小異;律法、文字、教義以及生活方式仿佛都是滑稽的模仿。我們的社會為這些笨重而死板的機構所束縛,就像羅馬人修建在山頭與溪流上不計其數的高架引水渠一樣,在發現了水可以上升到水源的高度這一規律後便廢棄不用了。它就像中國的長城,任何身手敏捷的韃靼人都能越過。它就像一支常備軍,不可能作為和平的象征。它就像一個等級森嚴、頭銜分明、機構完善的大帝國,當人們發現市鎮大會同樣奏效時,它便顯得多餘了。我們還是從大自然那裏吸取教訓吧,它總是以各種捷徑教給我們一切。果子成熟了,就會掉下來。果子采摘之後,葉子就會落下來。水向低處流。人與動物的行走也同樣是向前邁步。我們所有的體力勞動以及力氣活兒,像撬、劈、挖、劃船等等都是憑借持續的下落動作,天體、地球、月亮、彗星、太陽、恒星永遠永遠都在下落。

  宇宙的單純與機器的簡單有著很大的差異。誰能看透道德的本質,能徹底弄明白知識是如何獲得的,弄明白性格是如何形成的,他便是位博學之士。大自然的單純並非人類輕而易舉便能弄懂的東西,而是無窮無盡的。我們不可能對其做出結論性的分析。我們通過一個人的夢想來判斷他的智慧,從而明白對大自然無窮無盡的直覺就是永恒的青春。將我們僵化的姓名和聲譽與流動的意識加以比較,便能感受到大自然充滿野性的富饒。我們在世間的輪回隻是為了宗派與學派,博學與虔誠,其實自己一直都是幼稚的孩童。人們很清楚皮浪提出的極端懷疑論的發展過程,人人都明白他屬於中庸派,任何事物依照他的思想都能以同樣的理由加以肯定或否定。他年邁而又年輕,睿智而又極其無知。他能聽得出,也能感覺得到你對天使、對沿街小販的看法。除非是在斯多葛派的虛構故事裏麵,否則決不存在永遠的智者。我們讀書作畫時,總是站在英雄人物的立場上,不喜歡懦夫與強盜,殊不知與高貴的心靈相比,我們自己一直以來都是懦夫與強盜,將來也會如此,並非隻在低俗的環境裏才是這樣。

  對每天身邊發生的一切稍加留意,我們就能發現:支配一切事物的不是我們的意誌法則,而是比其更高一級的一種法則;我們的辛勤勞作不僅毫無必要,而且徒勞無益;我們隻有在輕鬆、簡單、自發的行為中才能表現出強大,隻有滿足於順從,我們才能變得神聖。信仰與愛情——忠貞的愛情可以幫我們擺脫沉重的煩惱。噢,我的兄弟,上帝就在我們身邊。有一種心靈,存在於大自然的中心,淩駕於每個人的意誌之上,這樣一來,就沒有誰能夠褻瀆宇宙。這顆心靈將自己強大的魅力傾注於自然當中,接受她的忠告,我們便能繁榮昌盛;倘若我們千方百計想去傷害自然的生靈,我們的雙手就會被緊緊地束縛在兩側動彈不得,或是捶胸頓足以示懺悔。整個自然的趨勢教給我們信仰,我們隻需遵從。我們每個人都能獲得指導,隻要俯身聆聽,便能得到正確的教誨。為什麽要煞費苦心自己選擇住所、職業、朋友、生活方式以及娛樂方式呢?當然,你也許有權利排除協調的需要和固執的選擇。對你而言,總有一種現實、一個合適的居所,以及適合你的職責存在。將自己置於力量與智慧的洪流中,這條洪流能使浮於其上的任何東西生機勃勃,毫不費力你就能被推向真理,推向正義,推向絕對的滿足。這樣,你就能駁倒所有的反對者。那麽,你就是整個世界,你就是正義、真理和美的尺度。倘若我們能夠免於可悲的自我幹涉的話,人類的工作、社會、文字、藝術、科學、宗教會比當前的情況好得多,創世之初所預示的、人們心底依然在乞求的天國會像玫瑰、空氣和太陽那樣自成體係。

  我所說的“不要選擇”隻不過是一種比喻罷了,我用它來區分人們通常所謂的“選擇”與局部的行為,如:手拿、眼觀、吃東西,而這些並非人的整體行為。我所謂的正義與善良是我的本性做出的選擇;我所謂內心向往的天堂就是適合我本性的理想狀態或境遇;我這一生所打算與所做的事情,就是我的各種官能所表現出的行為。我們要使人們能服從自己選擇日常行業或職業的理性,那行業的習慣做法就不應再成為其行為的托辭。與罪惡行當打交道算什麽職業?難道在他的品質當中就不存在一種召喚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業,才能就是一種召喚。有一個方向可以指引他通向宇宙的四麵八方。他天生的能力在悄悄地邀請他去盡情地發揮。他就像河流中的一艘航船,處處受阻,隻在一個方向暢通無阻,於是它平靜地掠過不斷加深的海峽,駛入無垠的大海。他的才能及其召喚取決於自己的生物體,或者說一般的心靈在其身上化身的方式。他往往會去做那些對他而言容易而又有所裨益,並且他人無法做到的事情。他無人匹敵,就是因為他越是認真地去考慮自己的能力,就越能體現出他的工作與別人工作的差異。他的雄心抱負的確與其能力成正比。山峰的高度取決於山基的大小。人人都擁有這種才能的召喚,都能做出獨一無二的壯舉,除此以外別無其他。假裝自己受到另一種召喚,擁有一種單憑姓名、個人選擇,以及能表明他“非凡而與眾不同”的外在標誌,這樣的做法實屬一種狂熱,這其實暴露了自己感覺的遲鈍,無法感受所有個體統一的心靈,更無法感受人的存在。

  通過工作,他能感受到滿足需要的樂趣,並創造自己喜歡的興趣。通過做自己的工作,他還能展示自己。放棄並不存在,這種說法是我們在公眾麵前講話的惡習。某些場合,不僅是每個演說家,就連每一個普通人都應當放縱自如,應當坦率、真誠地表述自己心中的力量和意圖。普遍經驗告訴我們:人應當盡可能地去適應自己所從事工作或行當的方方麵麵,並加以精心料理,就像小狗翻動轉式烤肉器那樣。這樣,他就成了自己所開動的機器當中的一個部件,喪失了自我。直到他能設法全副身心地與人交流,他才能找到自己的職業。他必須從中為自己的個性找一條出路,以便在別人眼裏為自己的工作辯護。倘若勞作等於平庸,就讓他自己憑借其思維和個性來改變它。無論他明白什麽,考慮什麽,無論在他看來什麽值得做,都應讓他去交流,否則,人們將永遠都不會正確地理解他,愛戴他。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你接受了自己工作的平庸與死板,而不是將其轉化為自己個性與目標的通氣孔的話,那就是愚蠢之舉。

  我們鍾愛那些長久以來一直為人們所稱頌的行為,不去考慮人的任何作為都可以是神聖我們認為偉大是在某些機構、某些場合,由某些崗位與職責構成,卻看不到帕格尼尼能把弦樂器中汲取極度的快樂,尤利斯坦能從一支單簧口琴中獲得滿足,手指靈巧的小夥用一把剪刀從碎紙片中得到樂趣,藝術家蘭西爾能從一頭豬身上得到靈感,英雄人物則自己苦難的棲身之所以及朋友那裏得到愉悅。我們所謂的惡劣環境以及卑俗社會,其詩未寫就,但是很快你便能使其像其他任何事物一樣受人青睞、遠近聞名。我們在做出判斷時,一定要吸取國王們的教訓。王權可以對諸如款待禮儀、親屬關係、令人敬畏的死亡,以及數以千計的其他問題做出自己的判斷,而高尚的頭腦也會如此。若按習慣的做法,對那些東西重新評價的話——那就是高貴。

  一個人的所為就能體現他的一切。希望或恐懼與他有什麽樣的關係呢?這些就是蓄積在他身上的力量。他應當明白善意並非永固不變,但它存在於自己的本性當中,隻要他存在,它就能在他身上生根發芽。物質財富就像夏季的樹葉來去匆匆,就讓他將那財富丟落在每一陣風中,作為自己瞬間無限富有的標誌吧。

  或許他有自己的財富。一個人擁有的天才是其區別於他人的品質,是他對某類影響的敏感,是對宜己事物所作的選擇和對不適宜事物的排斥,這種天才決定了他在宇宙中的個性。一個人就是一種方法,一種進步的方式,一種選擇的原則,無論他走到哪裏,都在為自己搜集所好,從身邊瞬息萬變的多樣性中擇己所需。他就像一隻水柵,從岸邊伸向河中以圍擋浮木,或是像鋼碴中的天然磁石。那些棲息在他記憶中的事實、言語、人物,就連他也說不清為什麽保留了下來,應該是由於它們與他的關係,其真實程度不亞於存在與未知的關係。在他看來,那些是價值的象征。因為那些東西能夠對他意識的各個部分做出解釋,而這些都是他在傳統書籍和頭腦中無法覓得表達方式的部分。什麽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就要探個究竟,這就和有人敲我的門,我就會去找他是一個道理。相反,就算有一千個人,盡管他們值得我去拜訪,但我是不會對他們做任何考慮的。因為有一些個別人物跟我探討問題就已經足夠了。倘若以普通的標準來衡量,幾件軼事,幾種突出的個性、舉止、麵貌,加上幾個插曲,就足以在你的記憶中打下烙印,遠比那些明顯的特征強。這些東西與你的天才密切相關。就讓它們擁有自己的分量,不要排斥它們,而去搜尋它們在文學作品中更為平常的表述吧。心裏麵認可的偉大就是偉大之所在,心靈加以強調的東西永遠都是正確的。

  除了與其本性和天才相一致的所有東西外,人還擁有一項至高的權利。所到之處,盡管所有的門都敞開著,他也隻會拿走屬於自己精神財產的東西,除此以外別無他求,也沒有任何人有任何能力阻止他這樣做。企圖向一個有權力知道某事的人隱瞞秘密,這種做法純屬徒勞,因為秘密終將自我暴露。一個朋友能將我們帶入到某種情緒當中,他這樣的行為就是對我們的支配。單單考慮那種心理狀態的話,他有權利這樣做,因為他能夠控製那種思想狀態的所有秘密。這是政治家們在實際當中常遵循的一條法則。法蘭西共和國的恐怖統治曾使得奧地利敬畏有加,卻始終不能對其外交政策發號施令。可是拿破侖將M·那旁派往維也納,此人是一個舊貴族,擁有那一利益集團的道德、舉止和名號。拿破侖說,向歐洲舊貴族國家指派與它們背景相同的人是非常必要的。這樣做,事實上形成了一種共濟會。M·那旁在兩星期內便刺探到了帝國內閣的所有秘密。

  發表看法並能讓別人理解,似乎沒有什麽比這更容易了。然而,人們會漸漸發現最堅固的壁壘、最牢固的束縛就是——別人已經理解了你的看法。一個人接受了一種觀點,隨後會漸漸發現此種觀點是對自己最為不利的束縛。

  若是一位老師有什麽觀點想隱瞞,他的學生卻還是能從中獲得啟迪,就像從他所出版的作品中受益一樣。倘若你將水倒入一個容器中,此容器事先已經被扭曲成許多螺旋形和棱角狀管道,要是你說,我把水隻倒進了這裏,或隻倒進了那裏,那就等於沒說——因為水不管流到哪裏都會保持水平狀態。人們能感受到你學說的影響力,並能依照它做事,卻無法說清楚自己是怎樣遵循它的。我們眼中曲線上的一段弧線,到了一位高明的數學家眼中就成了一個完整的圖形。我們往往是從已知來推導未知,從而就有了時代相距遙遠的智者之間所維係的完美智慧。一個人不可能將自己的意旨深埋於自己的作品中,類似時代中,類似的頭腦定會發現它們。柏拉圖的學說就很神秘,不是嗎?可是他的哪個秘密能瞞得過培根的眼睛,瞞得過蒙田的眼睛,瞞得過康德的眼睛呢?因此,亞裏士多德曾這樣談及自己的作品,“它們問世了,但也從未問世。”

  沒有誰能學會自己沒打算學習的東西,就算這個東西近在眼前。一位化學家可以將自己最寶貴的秘密講給一個木匠聽,而木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智者——就算給那個木匠一座莊園,他也不可能向化學家講出這樣的秘密。上帝永遠都會庇佑我們免受幼稚思想的誤導。直到我們頭腦成熟之前;我們的眼睛還被蒙蔽著,甚至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東西。在頭腦成熟之後,我們才算看到了它們,而看不到它們的那段日子仿佛夢境一般。

  可見,所有的美好與價值並不存在於大自然當中,而是存在於人類身上。世界是虛無,所有能讓人引以為豪的事物都要歸功於那外表華貴、意氣風發的心靈。“綺麗美景簇擁在大地的懷中”,而美景並非她自身所有。檀碧溪穀、提渥裏以及羅馬都擁有水土、岩石和天空。成千上萬的地方都有同樣好的水土,而且都一樣的純潔!

  但人們卻並沒有因為太陽、月亮、地平線以及森林的存在而變得更加高尚;這就像我們常看到的羅馬美術館中的管理員或畫家的仆從不會擁有任何高尚的思想一樣,圖書管理員不一定比別人聰明。高尚而又有修養的人舉止上的優雅一旦到了鄉下人的眼中就消失殆盡了。這些就像天上的星星,其實,星光尚未光顧我們。

  一個人可以看到自己的產品。我們的夢境是自己清醒時知識的延續。夜晚的幻象與白天所看到的事物存在一定比例。噩夢是白天罪惡的誇大,我們會發現自己罪惡的內心情感顯現於邪惡的麵相上。走在阿爾卑斯山上,旅行者有時會發現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長,變成了一個巨人,於是舉手投足都很嚇人。“孩子們,”孩子們讓門口黑暗的影子嚇住了,一位老人對他們說,“孩子們哪,你們自己永遠才是最可怕的。”夢境如此,幾乎同樣變幻無窮的世事也一樣,每個人都見過巨人般的自己,卻不知曉那就是他本人。同他所看到的邪惡相比,善良即是相對於自己邪惡的善良。他心中的每一種品質都會在某種熟識的事物身上有所擴大,他內心的每一種情感亦是如此。他就像是梅花式五點栽樹法,從東、南、西、北算起都是五棵;又如一首藏頭詩,每行首字母、中字母,或是尾字母都能成詞。為什麽不呢?依照與自己的相似程度,他靠近某一個人,躲開另一個人,實際上是在自己的同伴身上尋找自我,進而,在自己的行業、習慣、舉手投足、吃喝當中追尋自己;終於,你對他所處境地的每一種看法都成了他自己最忠實的體現。

  他能讀懂自己的作品。除了我們自己,我們還能從中看到什麽,收獲什麽呢?你肯定留過聰明人閱讀維吉爾。其實,同一本書對一千個人來說,就是一千本不同的書。你雙手捧,從頭到尾仔細閱讀,可你永遠無法發現我所發現的東西。倘若哪位聰明的讀者想壟斷他獲得的智慧或樂趣,他完全可以做到,因為那本書現在已經被譯成了英語,就像從前它被錮於皮魯人的語言中一樣。以好書為伴恰似與良友為伴。將小人引薦給君子,其實沒有任意義,因為他並非他們中的一員。每個群體都會自我保護,這樣,群體才能絕對安全,就他身在其中,他仍非其成員。

  永恒的心靈法則通過對人們的財產與生命進行精確衡量,來調節所有的人際關係,與那樣的心靈法則對抗有什麽益處呢?格特魯德迷戀蓋伊,蓋伊多麽高尚,多麽富有貴族氣質,他的舉止風度多麽具有羅馬風範!同他一起生活的確不枉此生,再多的付出也值得;天地造化皆出於此目的。不錯,格特魯德是擁有了蓋伊,可是高尚的蓋伊,無論他多麽富有貴族氣質,無論舉止風度多麽具有羅馬風範,如果他的心思和誌向都在元老院,都在劇院,都在彈子房,而格特魯德卻沒有任何誌向,沒有任何話題,這樣一來,她還能迷住自己的如意郎君嗎?

  一個人應當擁有自己交往的圈子。我們隻喜歡天性。曠世奇才、豐功偉績其實對我們沒什麽用處;而本性相近或相似才會輕而易舉取勝,而且美不勝收!來到我們近旁的人,或美貌見長,或以才華著稱,其魅力和天賦可與任何奇觀相媲美;他們將自己所有的本領交了時光和朋友,而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我們不對其大加讚賞,的確顯得有些忘恩負義。後,一切就緒,一個心靈相通的人,一個性情相近的兄弟姊妹悄然而至,意趣相投,親密間,仿佛那就是我們血管裏的血液,讓人感覺不到一個去了,另一個已經到來;於是會覺輕鬆愉快;這確是一種怡人的孤獨感。罪過的日子裏,我們總是愚蠢地以為,遵照社會習、衣著、教養和判斷的標準,就能討好友人。然而,隻有在我前進的道路上遇到的人才能我的朋友,隻有能與我相互接納、生於同一黃緯、經曆相同的人才能做我的朋友。學者忘了自我,刻意模仿世俗之人的習慣和裝束,想博得美人回眸一笑,並去追求一個輕佻女,而此女尚未接受過宗教的熏陶,並不懂得高貴女子心靈上的寧靜、含蓄與美麗。倘若他副其實,愛情自會送上門來。靠他人雙眼來選擇同伴的做法荒唐而草率,社會交往應當單依靠人與人之間的共鳴,忽視了這種共鳴定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一個人可以對自己做出評定。有一則箴言值得所有人信服,即多勞多得。占據自己的坐,采取自己的態度,這樣,所有人都會默許。世界肯定是公平的。它讓每個人自我評定,而不加任何幹涉。無論英雄還是呆瓜,都是如此。它肯定會接受你衡量自己行為和存在的標準,無論你是鬼鬼祟祟、隱姓埋名,還是看到自己的成就高抵蒼穹,與日月同輝。

  同樣的現實遍布整個教育當中。我們隻能通過實踐來傳授知識,否則便無從做起。隻要他能傳達自己的思想,他就能夠傳授知識,但並非通過言語。付出者即為人師,接受者即學於人。隻有學生被納入與你同樣的狀態和原則之下時,才能有知識傳授,這才是傳輸行為的發生;他即你,你即他,然後才有知識的教授;就算良機未到,就算無良友相伴,他還是能從中受益。然而,你的主張會一個耳朵進,另一個耳朵出。我們看到這樣一則廣告,當中說格蘭德先生將於7月4日發表一個演說,漢德先生將在技工協會發表演說。而我們哪個也不會去參加,因為我們清楚那兩位先生不會將自己的個性和閱曆傳達給大家。假如我們還是期望獲得他人的坦誠相待的話,我們定會曆經種種不便與反對。病人是要用擔架抬的。而公開演說卻是一出惡作劇,含糊其辭,辯解,胡鬧,根本不是表達心聲,不是演說,甚至不是人做的事。

  某個勁敵主宰著整個思想行為。因此,我們還是得明白言語表達的行為尚未得到證實。為本身必須自我實現,否則,任何形式的邏輯推理或誓言都無法證明它。一句話一經出,也就蘊含著對自身的辯解。

  任何形式的作品對公眾心靈的影響程度都可以根據其思想深度精確地加以衡量。作品汲取了多少水?倘若它能喚醒你,促使你思考,倘若它能以洪亮的雄辯之聲提升你的身心,那麽,它對人們心靈的影響就會寬廣、平緩而持久;倘若作品中的篇章對你沒有任何教益,那它們很快便會像蒼蠅一樣死去。講出來的話,寫出來的文章,要想永遠都不過時,那就得講得實在,寫得真誠。對我的實踐沒有影響力的論點,恐怕也不會影響到你。請記住錫德尼的一句箴言——“從你內心去觀察,然後下筆。”能為自己寫作的人,才能為萬世的公眾寫作。你努力滿足自己好奇心的事物才配公之於眾。取材於耳朵而非內心的作家應當明白,他所失去的同他表麵上所獲得的同樣多,等那本空洞之作獲得了所有讚譽,並且有多半人說,“多麽美麗的詩篇呀!多麽偉大的天才呀!”這時的作品依然需要激情來點燃。有益的東西才能使人獲益。隻有生命才能賦予生命;盡管我們應當大膽突破,但隻有自己能使自己有價值時,我們才會真的有價值。文學的聲譽並非靠幸運得來。對每一本書做出最後裁決的人,並非書剛剛出版時那些有失偏頗、嘩眾取寵的讀者,而應是由一個天使法庭,一個公眾法庭,不受賄賂,不講情麵,不畏恐嚇,來裁定每個人是否有成名的資格。隻有值得流傳的書才能流傳下來。為書鑲上金邊,用犢皮紙製作,用摩洛哥搓紋革製作,以及將書贈給各個圖書館,這些做法都不會使得一本書的流通時間超過其自身固有的時限。它必將隨沃爾普爾的權貴作家們一起走向自己命運的盡頭。布萊克默、科策布或是波洛克的作品可以維持一個晚上,而摩西與荷馬的作品卻永世長存。這個世上的任何一個時代當中,能讀懂柏拉圖的人都不超過十來個——少到無法支付作品出版一次的費用。然而,每一代人出現時,它們都如期而至,隻為那僅有的少數人,仿佛是上帝親手將其交給他們似的。“任何一本書的作者並非他人,”本特利說,“就是該書本身。”各種著作能否經久不衰,並非由某種好惡所決定,而是取決於它們自身所特有的價值,或者說取決於其內在的重要性,即其內容一貫影響人們思想的程度。“不要白費力氣過分在乎你塑像上的光線,”米開朗琪羅對年輕的雕塑家說,“公共廣場上的光線會來檢驗它的價值。”

  同樣,每一種行為的效果可以用產生這一行為的情感深度來衡量。偉人並不知曉自己的偉大。要花一兩個世紀這樣的事實才會顯現出來。他的所作所為,是因為他必須要做才做的;那是世上再自然不過的事,同時也是時勢的結果。然而現在,他所做的一切,甚至是抬抬手指,吃點兒麵包,也被認為極其偉大,能包容一切,並被稱為一種製度。

  這些都是極個別天生之才的表現;他們表明了潮流的方向。而這潮流就是血液,滴滴鮮活。真理沒有單個的勝利,萬事萬物都是它的有機組成——不僅包括塵埃和岩石,而且還有謬誤與謊言。醫生們說,疾病的規律和健康的規則同樣美好。我們的哲學是肯定性的,也願意接受否定事實的證明,就像每一道陰影都表明了太陽的存在一樣。出於一種神聖的必然性,自然界中的每一種事實都得為自己提供證明。

  人的性格永遠都是外顯的。最難以捕捉的行為和言語,做事情時純粹的態度,內心的目的,個個都能展現人的性格。隻要你行動,就會體現出你的性格;即使你坐著不動,即使你睡覺,也會將它體現出來。你或許以為,別人講話時,你默不作聲,對於時代、教會、奴隸製度、婚姻、社會主義、秘密協會、大學、黨派以及個人不去發表意見,別人就會心懷好奇,期待你的論斷,還將其看做一種特意保留的智慧。其實完全不是這樣;你的沉默就是最響亮的回答。你講不出什麽聖言,你的夥伴就已經明白你幫不了他們;因為聖言不言而喻。難道智慧不能呼喊?難道認識不能自鳴?

  要對自然界中各種虛偽的勢力嚴加限製。真理淩駕於肉體不願順從的各個器官之上。據人臉不會撒謊。研究表情變化的人,決不會上當受騙。一個人本著真理的精神講真話時,的眼睛明澈如天空。倘若他心懷不軌,滿口謊言,他的眼睛就會晦暗,有時不敢正視他一位經驗豐富的律師曾對我說他從不害怕一個從心底裏不相信自己的當事人應當接受裁決的律師會對陪審團有什麽影響。隻要他不相信,他的不信任就會流露給陪審團,就算他再怎麽辯護,他的不信任也會變成陪審員們的不信任。這也是藝術品中存在的法則,不管是什麽藝術品,都會將我們置於藝術家創作此件作品時所處的思想狀態中。我們無法將自己不相信的東西說清楚,就算我們不厭其煩地再三重複也無濟於事。這也是斯維登堡所表達的一種信念,他當時是在描述這樣一群人,他們在精神世界裏枉費心機試圖表達連他們自己也不相信的說法;然而,盡管他們費盡口水,甚至義憤填膺,他們還是無法做到。

  人們常以一個人的價值來看待這個人。我們總是關心別人怎麽看待我們,這樣的做法極其無聊,總是擔心自己不為人所知也是一樣。假使一個人明白自己能做任何事情——而且比別人做得都好——所有人保證都會對這一事實加以確認。世間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終審日,每進行一次集會,每次試圖有所行為,他都會受到評判,被印上標記。每個院子裏,每個廣場上,奔走呼喊的每一群孩子當中,新來的孩子在幾天當中就會被精確地加以考察,標上適合他的號碼,仿佛他已經曆了一場對自己體力、速度、脾氣的正式考驗。從遠方的學校來了一個生麵孔,穿著講究,兜裏揣著各種小玩藝兒,盛氣淩人,矯揉造作。原有的孩子心裏會想:“那都沒用;我們明天就能搞清楚他的底細。”“他幹過什麽?”就是這樣一個神聖的問題,能探究人的內心,穿透每一種虛名。一個紈絝子弟可以坐在世間任何一張椅子裏,此時此刻的他跟荷馬、華盛頓並無多大區別;然而,沒有必要懷疑人們各自的能力。裝腔作勢,一動不動地坐著可以,卻無法真的采取行動。裝腔作勢永遠不可能偽裝出真正偉大的舉動,永遠也寫不出《伊利亞特》,也趕不走薛西斯,不能讓基督教遍布整個世界,更不能廢除奴隸製度。

  有多少美德,就表現出多少美德;有多少善舉,就能博得多少敬仰。所有魔鬼都會敬畏美德。高尚、慷慨、奉獻的學派將永遠指引並統帥人類。真誠的言語永遠不會煙消雲散。但凡高尚的行為落地之時,便會有某顆心靈出人意料地來歡迎它、接納它。人們常以一個人的價值來看待這個人。他是什麽樣的人,就以聖光文字的形式刻畫在他的臉上、形體上和命運中。隱瞞對他毫無用處,自吹對他不起作用。窺測的雙眼、笑容、問候以及握手無不表白了我們的一切。他的罪惡玷汙了他的人品,損壞了他留給別人的良好印象。人們弄不清為什麽不信任他,反正就是不信任。罪惡罩住了他的雙眼,在他的麵頰上刻下道道表示庸俗的紋路,擰他的鼻子,在他腦後打上野獸的標記,並在國王的前額上寫下:噢,傻瓜!真是個傻瓜!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個人或許可以在無邊沙漠中犯傻,但他似乎能將每顆沙粒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可以獨自生存,卻無法不向他人提供愚蠢的建議。憔悴的麵容、貪婪的眼神、吝嗇的行為、貧乏的知識——這一切都會泄漏秘密。難道一個廚子,一個契芬奇,一個阿埃基摩會被錯當成芝諾,錯當成保羅嗎?孔子歎曰——“人焉瘦哉!人焉瘦哉!”

  另一方麵,正義、英勇的行為若不加宣揚便有可能無人知曉、無人擁戴,這並非英雄們所擔心的事兒。其實有人知道——他本人便是——因為他的行為確保了甜美的和平、崇高的目標,這最終證明了行為本身就是最好的宣傳方式,勝過對事件本身的敘述。美德就是在行為中堅持事物的本質,事物的本質同樣會彰顯美德。美德就是一個由存在代替表象的永恒過程,上帝也被滿懷崇敬地描述為在向人們宣稱:我存在。

  這些觀察所傳達的教訓就是:存在,而非表象。我們還是表示默許吧。還是從神聖的輪回途中消除自己膨脹了的虛無吧。還是忘掉人世間的智慧吧。還是順從萬能的上帝吧,我們要明白,隻有真理才能造就富足和偉大。

  假如你去拜訪自己的朋友,為何還要因從前未曾造訪而表示抱歉呢?這樣不僅浪費了他的時間,也貶低了自己的行為。現在去拜訪他好了。讓他覺得至高無上的友愛來看他了,最為質樸的愛就在你的身上。還有,為何要暗地裏責怪自己從前未曾幫助過他,未曾以禮物和問候去讚揚他,從而折磨自己也折磨朋友呢?就讓自己成為一件禮物、一句祝福吧。你可以閃爍出真實的光彩,而不用借助禮物折射的光澤。普通人隻能勉強被視為人;因為沒有實質,他們隻好點頭哈腰,用囉唆的理由作為自己的托詞,隻做表麵文章。

  我們過分迷信感覺,過分崇拜數量。我們稱詩人有惰性,因為他不是總統,不是商人,也不是腳夫。我們推崇一種製度,卻沒有發現此種製度就是建立在我們已有的思想之上。而真正的有所作為卻是那些沉默的時刻。我們生命中的各個重大時刻並非存在於諸如擇業、成家、就職等等看得見的事情中,而存在於路旁散步時靜靜的思考,存在於改變我們整個生活方式的思考當中,它們告訴我們:“你已經這樣做了,不過這樣更好。”於是,以後的年年歲歲中,我們就像奴仆一樣,伺候這些思想,並根據它們各自的能力,實施其意誌。這種改變或糾正是一種恒久不變的力量,作為一種趨勢,貫穿於我們的一生。人的理想,即,這些時刻的目標,就是要使陽光穿透全身,容許規則毫無阻礙地穿透他的軀體,這樣一來,無論他在做什麽,你的眼光所到之處,不管是他的飲食、住宅、宗教形式、社交和歡笑,還是他的表決或反對行為,都會如實傳達他的性格。此時的他並非同質的,而是異質的,因而光線無法穿透;而且也不存在穿透一切的光線:但是,發現許多不同的傾向與一種尚未統一的生活時,觀察者的眼睛卻感到迷惑了。

  我們為何一定要以自己虛偽的謙遜來貶低我們真正的自我,損毀指派給我們的存在形式呢?人貴知足。我喜歡並且崇拜伊巴米濃達,可我並不希望自己是他。我有更多的理由熱愛現在的世界,勝過他那個時代的世界。假如我說的不錯,就算你說“他曾有所作為,而你卻坐著不動”,這話也不會讓我感到絲毫的不安。我覺得,必要的時候,有所行動是好的,無所作為也不為過。假如伊巴米濃達正是我認為的那種人,假如他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的話,他也可以無所作為,怡然自得。天空廣闊無邊,它為所有方式的愛與堅韌提供了空間。為何我們還要多管閑事,自作多情呢?有所作為與無所作為同樣真實。從樹上砍下一塊木頭作風標,另砍下一塊做橋梁的枕木;顯然,木頭的作用同樣體現在這兩者當中。

  我不願玷汙心靈。我身在此處,這一點明確地向我表示心靈在此需要一個代言機構。難道我不應該擔當此任嗎?難道要牽強地表示抱歉,假裝謙虛,並認為自己不適合,畏畏縮縮、躲躲閃閃來逃避這個責任嗎?難道不如伊巴米濃達或者荷馬在那裏合適嗎?難道心靈不懂得自己的需要嗎?況且,對這個問題若不加任何推理,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善良的心靈滋養著我,每天都為我打開新的能力與歡樂的倉庫。我不會不懷好意,拒絕那無限的善意,因為我已得知它以另一種形式去找尋別人了。

  此外,我們為何要被“行為”之名嚇倒呢?那不過是感官玩弄的鬼把戲——僅此而已。我們明白每種行為都源於某種思想。貧乏的頭腦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除非是擁有了某種外在的標誌——某種印度教徒的食品,或是貴格教派的服裝,或是卡爾文教派的祈禱會,或是什麽慈善團體,或是大型捐贈,或是高層職位,或是別的什麽,否則,不管怎樣,總會證實它屬於某種有著鮮明特征的野蠻行徑。充實的心靈躺在太陽下麵睡覺,它就是大自然。思想就是行為。

  倘若我們必須擁有崇高的行為,那就先讓我們自身的行為崇高起來吧。一切行為都具有無限的靈活性,最渺小的行為也有可能充斥整個天空,遮蔽日月之光。讓我們以忠誠來尋求一種安寧吧。讓我來恪盡職守。在我還未向自己的恩人證明自己的感激之前,為何要去追求希臘同意大利曆史上的盛景與哲學呢?我在對自己的信件一一回複之前,怎敢去了解華盛頓的每次戰役呢?對我們的大部分閱讀來說,難道這不是一種無理的反對嗎?總是盯著自己的鄰居,就等於拋棄自己的工作,就等於缺乏膽量。那就是窺視。拜倫談起傑克·邦廷時這樣說——“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便立下誓言。”

  我或許可以這樣來描述我們反常的讀書方法——他不知道該做什麽,於是便讀起書來。不出怎樣來打發我的時間,於是就找到了那本《布蘭特傳》。這樣的做法,不管對布蘭還是對斯凱勒將軍,或是對華盛頓將軍都算得上讚賞有加。我所處的時代與他們的時代好——我的所為、我的關係網與他們的同樣好,或者說跟他們中任何一個的一樣好。還我們自己的工作做好吧,這樣,其他一些遊手好閑的人如果要做出選擇的話,或許會將資質與這些人的資質加以比較,或許會發現我的資質與他們當中的佼佼者完全相同。

  高估保羅和伯立克利的價值,低估我們自己的價值,是由於忽略了天性相同這一事實。波拿巴隻懂得一種功勞,而且總以同一種方式來獎勵優秀的士兵、卓越的天文學家、傑出的詩人和著名的演員。詩人借愷撒、帖木爾、邦杜加、貝利薩留之名,畫家采用關於聖母瑪利亞、保羅、彼得的傳統故事作畫。因此,他便輕視了這些次要人物,輕視了這些平凡英雄們的天性。假如一個詩人在寫一出真正的戲劇,那麽他本人就是愷撒,而不是愷撒的扮演者,這樣一來,完全相同的思路,同樣純真的情感,同樣敏銳的智慧,同樣迅速、昂揚、放肆的行為,加上同樣高尚、自立、無畏的心胸,所有這些就能將世上最為堅固、最為珍貴的一切——宮殿、花園、金錢、艦隊、王國——全部托起到愛與希望的浪頭之上,用其對俗不可耐的人們的冷落態度表明自己無與倫比的價值——所有這一切皆他所為,憑借這些的力量,他喚起了每一個民族。信仰上帝吧,不要相信虛名、地方和個人。就讓高尚的心靈化身為某個女人,化身為某個窮困、憂傷而又孤獨的多莉或是瓊,出門做事,打掃擦洗,而其燦爛的光輝卻不可能被掩藏,相反,打掃擦洗會立即成為無上的美行,成為至高的人生光華,於是所有人都會拿起拖布和掃帚;到後來,瞧吧!刹那間,高尚的心靈已將自己龕存於其他的某種形體中,做著其他的事情,而且此時此刻它就是生靈萬物的菁華與靈長。

  我們是光度計,是用來計量細微元素累積程度的金葉與錫箔,感覺異常靈敏。我們通過細微元素上百萬的偽裝形式認清了真火的實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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