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年十一月七日康熙感到不適,提前從南苑獵場回到暢春園,並於九日特命皇四子和碩雍親王胤禛代替他十五日到南郊去主持大祀起,清廷宮闈便跌進了一個充滿了權力更迭的詭秘活動的智鬥漩渦。
九日當天,胤禛以父皇聖體欠安為由,懇求侍奉左右,不願遠離,康熙卻沒有應允,隻讓他遵旨去天壇齋所致齋。這是對這位皇子的充分信任,還是意識到了局勢緊迫,有意把他從自己身邊支開?
十日、十一日、十二日,接連三天,孝子胤禛派遣護衛、太監等至暢春園向父皇請安。這是真的關心父皇的病體康複,還是密切注意事態發展,探聽風聲,另有圖謀?而每次胤禛派人前來問候,康熙總是傳口諭,對自己的病情輕描淡寫。這是確如有人所說,出於對自己的病情缺乏足夠重視,還是緩兵之計,目的是把胤禛安在局外?
果然,康熙很快病重,他不得不盡快派人去召回一個自己的兒子,並且“諭令速至”。他要傳召的究竟是誰?
在這緊急關頭,康熙急於召回到自己身邊的,無疑是心中選定可以傳承大統的人。對這一點,人們無不洞若觀火,心知肚明。
於是,後來終於當上皇帝的雍正,自然強調當時老皇帝找的是他。於是官方文件上和這相背的,自然是大逆不道犯上作亂,是在查抄、禁毀、懲治、甚至滅口之列。
然而,用死的威脅仍然禁錮不了的消息,還是如冰層下的暗流,不絕如縷。
相傳,當時聖祖康熙打算把大統傳給皇十四子胤禵,因此在病中曾經降旨召胤禵火速來京,但他的旨意卻被掌握著禁中兵權的隆科多也就是雍正的舅舅隱匿成傳召皇四子。
又有傳說,當時雍親王趕到暢春園後,隻他一人進見,不許別人進入康熙寢宮,聖祖康熙大怒,用手中念珠——也有人說是用枕頭擊他。雍正跪下請罪。可見,康熙希望召回的並不是四子胤禛。
那麽,康熙皇帝的彌留之際急於召見的,究竟是誰呢?
退一步說,老皇帝此次所召即便確是胤禛,問題還是難於澄清。
由於文獻記載得格外簡約,有關皇四子胤禛何時到達暢春園,現在已經成了一本糊塗賬,含混不清。《清聖祖實錄》和《東華錄》均寫在該日寅刻康熙召諭諸子及隆科多後,附以“皇四子聞召馳至”一句算是有所交待。但是,從醜時皇上身體不適命令召皇四子胤禛到暢春園。一直到當日已時胤禛才第一次“趨進寢宮”問候父親,這中間至少相隔三個時辰。除去至多一個時辰的從暢春園到南效齋宮的往返快馬腳程,那麽,在父皇病危的緊要關頭,胤禛至少有兩個時辰的時間不知去向。如果他很快便趕到了暢春園,那麽他為什麽不馬上進宮向父皇問安、探視病情?而且一拖拖了如此之久?如果他並沒有盡快地直接趕到暢春園,那麽他到底去了哪裏?都幹了些什麽?還有什麽事情比看望病危的父親更重要呢?
這麽大的漏洞,任誰都不會不生疑竇,因此最好的方法,還是裝聾作啞,諱莫如深。
反正胤禛是到了暢春園,而且在幾個時辰之後,受了康熙的“召見”。但那位已經臥床不起、無法對外邊的事情施加決定性的影響甚至恐怕對左右自己的命運也已經無能為力、但卻頭腦依然清楚的老皇帝,要對這位皇子說些什麽呢?幾年之後的雍正皇帝這樣回憶說:“等到我趕到哪裏,皇父告訴我他的病越來越嚴重,我連忙含著眼淚勸慰他……”
這不過就是一般的程序化的噓問,也不過就是一般的有一搭無一搭的回應,確乎沒有必要把兒子火速召回來這一檔子禮節。究竟是康熙所見非所想,還是有難言之隱、不願吐露?
本來連日以來,皇四子胤禛派人探視,康熙均以“身體漸漸痊愈”回複,何以胤禛親來,康熙才如實告以病情?他將如何解釋這前後的矛盾?
這一天,盡管胤禛在老皇帝身邊守候了足足四個多時辰,期間又幾次進見。但是,老皇帝終於沒有對這似乎本應格外眷顧的皇子說上一句有分量的、至關重要的話,甚至哪怕連一個意味深長的暗示也沒有。難道他真的就如此放心?或他是憤怒、失望?
也許他正掙紮著試圖重新站起,再一次獲得自己幾十年自由驅使的力量,然而他不能。這一次是真的不能了。
按照現有史書的記載,在這一天,皇四子和碩雍親王胤禛——這位一向以精明幹練著稱的中年人,的的確確顯得呆頭呆腦、被動異常。據說與他有著密切關係的那樁大事,不但父皇沒有告訴他,而且其他知情人也是守口如瓶,連半點風聲都沒有向他透露,這其中包括應該和他很親密的人。那麽,這裏麵有沒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騙局呢?
難道這是胤禛的事先安排,還是他在登極以後有計劃地編造、怕言多語失?
還是胤禛對這一切本來就是了若指掌卻故意不說?
那天老皇帝最後隻見到了四阿哥。到了晚上八九點鍾,老皇帝便溘然長逝了。而雍正馬上處死了老皇帝的近臣趙昌,而且遺詔也因隻有滿文而無漢文,讓人疑竇頓生。
雍正究竟是不是康熙臨危所托之人,康熙又對雍正說了什麽,曆史的真相就這樣永遠地成了一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