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再上學,我躲在房間裏摸出父親生前珍藏的香煙,希望也能像父親一樣借助它讓自己的難受減輕一點。結果非常失望,它沒有那麽大的作用。我根本找不到發泄的東西,覺得好痛苦,我像個瘋子一般痛苦地撕扯自己的衣服,顫抖地抱緊自己,讓虛弱得到點依靠,我摸到手臂上父親留下的煙痕。我笑了,幾日來第一次笑。我把抽剩下的煙P股點燃,深吸一口,拿著紅彤彤的煙頭往手臂上按了下去。“啊……”我發出滿足的歎息,就像一個吸毒的犯人終於找到毒品一樣的過癮。
我每天折磨著自己才能擁有一些快感。有人奇怪我為什麽不去死?我真的沒有那麽大的勇氣去死,我怕死,怕死後見到父親那張被水長時間浸泡而浮腫的臉。我每天都會在一個時間爬出房間吃點東西。母親在家當我陌生人一樣,她不和我說話,隻在房間和廚房不停的走到晚上。
有一天,我沒再聽到房間外傳來的腳步聲。我懶得去看,也不想動。忽然,房間裏傳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煤氣!”我迅速爬起,跌跌撞撞地打開房門。一股濃濃的煤氣撲麵而來。房間的門窗緊密著。我捂著鼻子衝到廚房,驚呆了。媽媽躺在廚房的地板上一動不動。
“媽……”我的眼淚奔湧而出,撲過去抱起她不停地搖晃,讓她醒醒。我害怕再次麵對一具冰冷的屍體。
“媽,醒過來啊!媽,別嚇我!求求你醒過來啊。”
媽媽微微睜開迷蒙的眼睛,動動嘴巴,說了什麽很輕。我聽得一清二楚,像篆刀一筆一畫雕刻我的心坎。
“我想死。”她昏死在我的懷中。母親最後的話像詛咒一樣縈繞在我的耳邊,讓我窒息。我不能讓她死,我不能,我太孤單。
我昏沉沉地抱起她,蹣跚地挪到門口,費力才打開門,跌跌撞撞挪到樓下,摔倒在小區的馬路上,倒下的一刹那我用身體護住母親,用最後的力量嘶喊出:“救救我媽媽……”便栽倒在地。
“媽!”我從惡夢中哭醒,發現周圍一片蒼白,外麵的天也是發亮得慘白。我發抖地蜷縮起身體,咬著牙齒,顫抖不已……
這時,臨床的一個護士走過來。
“感覺好點了嗎?你煤氣中毒了,還好不是很重。不過還有……”
“我媽呢?她怎麽樣?”我坐起來打斷護士的話,根本不想知道自己怎麽了,生死對我這種人來說還有什麽呢,何況我根本死不了。
“她有些麻煩。”護士不忍看我扭曲的臉,假裝幫我拉被子道,“她煤氣中毒有些深,盡管進入了高壓氧倉,但是可能會有些後遺症。需要長期的治療。”
“不!”我的眼淚湧了出來,痛苦地捶打自己的頭,“為什麽不是我,為什麽?一切都是因為我。”
“你別這樣,你也中毒,身體很虛弱!”護士用力拉住我的手。
病房裏的吵鬧引來其它的醫護人員。
“你想幹嗎?你想死就別救你媽媽。”有個年長的中年婦女凶巴巴地對我說。
“她還有救嗎?”我忽然清醒了一點。
“死不了,但是智力會受到影響,暫時失憶。”中年婦女似乎早就看破來來往往那麽多人的生老病死,依然很鎮靜地說,“你媽媽這個情況,需要一直調養的,聽送你來的鄰居說你父親過世。你這個兒子不照顧就沒人照顧。如果你打算死,我們就不要再浪費時間救你媽媽了。”她尖酸刻薄的話狠狠刺激著我的神經,但是我知道她說的都是事實。
我沉默著。周圍醫護人員看我再也不鬧,漸漸散開。隻有原來那個護士還留在我身邊。她憐憫的目光望著我。
“我可以看看她嗎?”我抬頭平靜地問。“你披件衣服,我帶你去。”護士給我遞了件病號服。我乖乖穿起來,不吭聲,乖乖跟她穿過一條條冰冷狹長的通道到重症監護室。
玻璃牆外,我看到還插著氧氣管的母親安詳地躺著,似乎因為這塊玻璃而與世隔絕。但是那個還是我母親嗎?我目前有些認不出,她原本黝黑的秀發間冒出很多的白發,原本紅潤飽滿的臉頰深凹下去,眼睛顯得更大。
我在她臉上看不到任何的生氣,如果不是旁邊的監視設備還在跳動信號,我以為她又像父親一樣死了。
我不能進去,也不敢進去。我在窗上撫摸著她的輪廓,淚又流進了我的嘴巴。我轉身,不理那個護士,按記憶中的原路走回病房。她快步跟上我,看著我僵屍一樣地躺回自己的病床,瞪著天花板。
她有些擔憂,在我旁邊站了會還是走了,因為更多的病人需要她。
我沒有動,因為我需要太多的精力思考。想想這兩個多月來我經曆甜蜜的愛戀,肮髒的指控,父親的死,還有母親的自殺的苦難太多,人生似乎再也見不到陽光一樣,我活著好累,好痛苦。堅強的母親選擇自殺,也一定和我一樣已經累透,找不到任何生存的意義。
但是就這樣看著她死去嗎?還是我先從這棟樓的樓頂跳下去,先逃避這人世的苦難。然後也把這最後生的痛苦留給監控室裏的母親一個人去品味。我渾身發抖,真的太殘忍。原來在這個人世活下去才是對人最大的懲罰。我決定一個人接受所有的懲罰。
那一刻,天終於亮了。早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縫照在我的身上,沒有絲毫的暖意,隻是代表著我必須爬起來受到懲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