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班同學詫異的目光中,我把桌子上的東西亂七八糟地掃入那個書包袋子裏,抱起往外衝。我像瘋子一般用衝刺的速度跑到林家的樓下。
“林曼靜……”我扯開嗓門大喊。
“林曼靜……”我不放棄,死死盯著她房間的窗口。
“林曼靜……”我的嗓子沙啞,帶著哭腔再喊。
我隱隱約約看到窗前她晃動的身影。
“林曼靜……”窗子打開了,不是林曼靜。
“她不在,你快點滾開。”開窗的中年女子惡狠狠地吼道,然後緊緊關上門窗,拉上厚重的窗簾。
“林曼靜……”我不死心,繼續喊了半個小時,沒有反映,反而招來林家街坊四鄰的謾罵和擾民報警的威脅。我絕望了,狠狠把懷裏抱著的課本摔在地上,拚命地踩踏那些書來發泄心中的悲嗆情緒。我嘶聲力竭地喊最後一聲“林曼靜……”頹然地坐到地上,捧起平時我最珍惜的書本,本子上剛勁雋永的鋼筆字跡在我晶瑩剔透的眼淚中化開來……
我重新揀起的被糟蹋淩亂不堪的課本,拖著沉重的腳步,仿佛一個帶著沉重枷鎖的死刑犯蹣跚回家。周圍有許多異樣的目光,有個小孩在我背後指指點點,被身邊的母親一把拽回去。我心裏不停的笑著:真的希望自己發瘋,發瘋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但是為什麽我不瘋呢,我是那麽的痛苦!
回家的路很漫長。沉沉暮色中,我家昏黃的燈亮著,不是很明亮,但在我眼裏有一絲溫暖。我用顫抖的雙手掏出鑰匙費力地打開門,前腳剛踏進門。“啪”的一聲迎麵打來一記耳光,我腦子嗡的一聲,眼前金星亂冒。我收勢不住抱在懷裏的書頓時灑落一地,左邊的整個臉頰都腫了,但是我不覺得疼,反而有種暢快淋漓的感覺。
“小畜生,你還回來幹嗎?你幹嗎不去死?”爸爸咬牙切齒地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道,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抬手狠狠打了我幾巴掌。我抬頭挺胸迎向父親,並不是我有什麽可以理直氣壯,而是我多麽渴望父親痛打一頓。因為身體上的疼痛可以讓我的精神麻木,繼而暫時忘掉痛苦。爸爸來不及發泄他的暴力精神,媽媽跳了出來。
“住手,就算你打死他又能解決什麽問題?”她跑上來使勁掰開丈夫的手。爸爸放開了手,失魂落魄地抱著腦袋坐到椅子上。這是他習慣性動作,像個鴕鳥,仿佛把自己的腦袋埋起來,就能不去麵對外麵的一切。他活得很累,對什麽都聽天由命,無能為力。眼下望子成龍的希望也將消失,他貧瘠得可憐。
“學校要開除他。你說怎麽辦?”爸爸悶聲說著。
我的臉色刷的變白,仿佛我的心被活生生的撕裂開來。好痛!我真想把胸膛剖開,去捂住那顆流血的心。盡管我曾預料到學校會怎樣處理,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今年有望衝刺高考狀元的優等生就這樣再也不能讀書。
那麽多年的努力,我把心血都融入書裏,不能再讀書了嗎?我一直想通過讀書來改變一生的命運。為什麽要剝奪我的權利?難道要我一生都像爸爸一樣做個工人,永遠做個社會底層的人生活嗎?為什麽?
我看到身邊散落一地的書,發瘋撲向它們,抓住那些課本往懷裏塞,但是被我蹂躪多次的書頁像天女散花般散落。
“不……”我發出野獸般嘶吼,我多麽憎恨所發生的一切。
我到底做錯什麽,兩個月前,還平靜得一絲漣漪的生活,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林曼靜……”我吼出這個曾經魂牽夢縈的名字。她在我心中所有影像都開始變得醜陋不堪和麵目猙獰。媽媽淚流滿麵地撲到我身上,緊緊抱著我的頭,不停地撫摸。
“兒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是不會做出那種傻事的對嗎?你不會的。”媽媽不停地嘮叨這句話,一邊安慰兒子一邊也在撫平她自己受傷的心。我在淚眼模糊中,聞都久違的溫暖的味道。多久了,我已經很久沒有被媽媽抱過。我像初生的嬰兒一樣尋找母親的懷抱,想深深地鑽進去,躲起來,媽媽的懷抱好溫暖……
我是被父母抬著上床睡覺的。我的身材已經很高大和健碩,對於他們來說已經費力得虛脫。他們都沒有吃晚飯,因為大家需要的不是食物能解決的空虛。晚上,我一直做惡夢,夢到林曼靜的指控,夢到梁主任在校會上宣布開除我的學籍。我醒來時淚流滿麵,不敢再合上眼,因為那個纏擾的夢境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