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十一章 逆光的晚上

  “獨創舞步”酒吧裏很熱鬧,喬伊坐在一個角落裏等趙楷。這時,有個男人手裏端著一杯酒,晃晃地朝這邊走來。他逆光而立,看不太清他的臉。

  “喬伊,不認識我啦?”那人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然後在喬伊身邊坐下。“我是雪狼呀,在你的婚禮上,咱們見過麵。”喬伊這才反應過來,坐在身邊的人是誰,他在婚禮上唱《很愛很愛你》的那個歌手雪狼,他還是婚禮那天的那身打扮,仿佛是在婚禮上唱完歌,然後直接趕到這裏。

  “你怎麽樣?新娘子,過得好不好?”

  “還新娘子呢,都快離婚了。”

  “你開玩笑吧?當心你老公聽見。”

  “他聽不見,他人在紐約呢。”

  雪狼也開起玩笑來,他說這下他可有機會了。喬伊正和雪狼聊著天,趙楷出現了,直說對不起,說他路上有點堵車,所以晚到了半小時。雪狼說,你們有事要談吧?你們先聊著,我一會兒要上台表演,所以得去準備準備。

  趙楷苦著臉坐在那兒,什麽也不喝,隻是抽煙。他開始講述他的故事,關於他與小夏、張研兩個女人之間的恩恩怨怨。這時候,酒吧裏開始放音樂,喬伊斷斷續續聽到趙楷把兩個美麗女子的人名,鑲嵌在很炫的音樂之間。音樂就像一把寬齒的大梳子,木齒之間鑲滿寶石。

  喬伊想:“你們再痛苦,至少你們知道自己是誰吧?”

  喬伊想:“誰能告訴我,我是誰?”

  喬伊又想:“我到底是誰的女兒?”

  趙楷仿佛看出來什麽,他問喬伊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煩心的事了,電視台的工作怎麽樣。喬伊說,挺好的,還那樣。趙楷又說起他自己,他說他已經下定決心,要跟老婆離婚,可是老婆又懷孕了,他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正說到這兒,不知從什麽地方殺出個臉色青紫的女人,她的嘴張得很大,衝著喬伊大吼大叫,她這一鬧倒把喬伊給弄懵了,不知這瘋女人從何而來。

  “想要離婚,沒門兒!我已經跟蹤你們很久了,別以為你們幹的事,神不知鬼不覺,你們真不要臉!真下流……”

  在女人高聲叫罵的時候,音樂適時地停下來,仿佛是預先計劃好的一個陰謀,靜場的效果是,讓女人的叫罵聲一下子擴大了五倍,在場人的目光,全都齊刷刷投射過來,投射到喬伊的臉上。

  這時候,音樂仿佛是一個健忘的人突然想起什麽來,歌聲再次從放音樂的機器裏滑落出來。

  告別白晝的灰

  夜色輕輕包圍

  這世界正如你想要的那麽黑

  霓虹裏人影如鬼魅

  這城市隱約有種墮落的美

  ……

  男人久不見蓮花

  開始覺得牡丹美

  女人芳心要給誰

  沒所謂

  隻是夜再黑

  也能看見藏在角落的傷悲

  ……

  誰又在乎酒醒之後更憔悴……

  這首《夜太黑》一直是喬伊喜歡的歌,但在這種時候聽來,又別有一番滋味。他們為什麽會放這首歌,為了緩和剛才的尷尬局麵?可更尷尬的局麵還在後麵,在歌聲停止之後,有幾個記者模樣的男人站起身,步履輕盈地走過來,拿起照相機鏡頭對準喬伊,不由分說拍起照來。

  喬伊知道這些照片明天就會上娛樂版的頭條。

  出事了。

  老占的及時出現替喬伊解了圍,當時他正在“獨創舞步”酒吧裏跟人談生意,聽到這邊吵起來,就過來看看。他把喬伊從圍觀中救出來,聲稱喬伊是他的朋友,是他約喬伊到這兒來的,而那對當眾吵架的夫妻,他們根本不認識。

  記者停止拍照。

  趙楷和前來鬧事的張研,愣愣地僵在那兒,像是被什麽人施了法術定住。老占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截走了喬伊。

  “我沒醉。”

  “別動,你要乖一點。”

  喬伊醒來的時候,看見自己的兩條腿已經在一輛汽車上。車窗裏變形的行人影像不斷地往後退,身子和腿仿佛已經分離,兩條腿很安靜地呆在那裏,身子卻軟軟地蜷在某個男人的懷裏,男人的手環住她的肩。

  看不到他的臉。

  喬伊不知道這個男人將把她帶到什麽地方,想問,卻又沒有力氣張開嘴。她隻好再次閉上眼睛。她感到疲倦極了。

  喬伊努力地回憶身邊男人的臉,她今天的確喝得有點多,她不記得什麽了,隻記得那首《夜太黑》,後來,閃光燈閃成一片,她聽到耳邊有人對她說:“喬伊,你醉了。”

  “停車!趕快停車!”她忽然尖叫起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什麽。

  “別鬧了,喬伊,你醉了。”

  “怎麽是你?”

  喬伊看到了一張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臉,他的大鼻子距自己的距離隻有0.5厘米,頭發溜光地向後梳去,嘴巴一開一合地說著話。

  “求求你把我送回家吧。”喬伊說。

  “可以,不過你這個樣子讓家裏人看到了,肯定很擔心吧?不如先到我那裏休息一下,等好點了再回家。”老占把她摟得更緊一點,讓她閉上眼睛別說話。

  灼熱的傷口

  老占把喬伊帶走之後,酒吧裏的氣氛又恢複了平靜,剛才趕過來拍照的那幫記者,也撤到一旁喝啤酒去,他們有說有笑的,就跟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

  雪狼站到台上開始唱歌。他唱的是什麽趙楷一句也沒聽清,他一直都在生氣,生張研的氣,他對傻瓜似的站在那裏的張研說:“你還不快走?”

  “那你走不走?”

  “你管我呢。你今天讓我當眾出醜,你安的什麽心啊?”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一句對不起就完啦?”趙楷還想跟她理論下去,想了一下,又把這個念頭壓下去,對張研不耐煩地揮揮手說:“走吧,走吧。”張研把臉湊近他,還想跟他說點什麽。趙楷衝她大聲吼叫:

  “滾——”

  張研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我們的故事愛就愛得值得,錯也錯得值得——”台上的雪狼唱道。他的聲音高亢蒼涼,場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進入到他所營造的氛圍當中去。

  從“獨創舞步”酒吧出來,趙楷騎上自行車,拚命地往小夏家騎。雪已經停了,但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冰,車輪壓在上麵打滑得厲害。趙楷可管不了那麽多,他滿腦子都是小夏:

  小夏笑的樣子;

  小夏生氣時的表情;

  小夏的長發披散在裸背上;

  小夏做愛時的迷人的姿態。

  他拚命地往前騎,往前騎,小夏的臉就在前麵,可他總也夠不著她。路上的積雪已被來往車輛碾成緊致的堅冰,當趙楷騎到立校橋上坡的時候,感覺到重心在下滑。

  趙楷與重力作戰,“我要上去!”“我就是要上去!”他把兩腿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像是與自己較上勁了,玩命蹬。他不知道在冰上騎車並且下滑的危險性,他以為隻要有股蠻力就能成功。

  他聽到鏈條與輪盤之間磨出“嘎嘎”的響聲,他以為那種聲響來自他身體內部,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蓄滿動力的發條人,他頭頂冒著火,呼呼地往上衝。

  趙楷上立交橋的過程,如同他追小夏的過程,艱辛,困惑,危險重重,可他把這一切都當成樂趣,他想他就快要成功了,他已經想好要跟張研離婚,原來還有些不好意思跟張研開口,今天晚上張研來酒吧這麽一鬧,等於把事情挑明了。

  他已經把跟小夏要說的話,在心裏排練好了。

  排練了許多遍。

  就在趙楷快要騎到橋的頂部的時候,他身體失重,從車上重重地摔了下來。他坐在地上,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丟棄了自行車,從地上站起來,徒步往小夏的住處狂奔而去。

  按門鈴。

  等了好長時間,小夏才來開門。

  “怎麽是你?”小夏把門縫開得極小,屋裏仿佛隱藏著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趙楷剛才摔了一跤,估計自己的模樣可能不太好看。小夏說話的聲音讓他覺得“冷言冷語”,令人倍感心寒。

  “你怎麽變成這模樣了?”小夏伸手摸了一下趙楷臉上灼熱的傷口,“嚇”地冷笑一聲,說:“跟誰打架啦?慘成這樣?”

  趙楷推開她的手,說道:“不小心摔了一跤。怎麽,不讓我進呀?”

  “我正跟陳小帥談劇本。他是個演員。要不你先進來坐會兒。”

  趙楷有些氣呼呼地推門進去,在門廳他看到那個年輕男人的背影,頭發很講究,梳的是F4那種發型,正坐在沙發上吸煙。趙楷沒有走進客廳,而是走到另一個房間裏坐下來,小夏送來一杯茶之後,就再也不露麵了。

  趙楷離開的時候,已是深夜1點多鍾了,他沒跟任何人打招呼,一個人悄悄走的。從暖和的房間裏走到外麵,一下子清醒許多,他想,我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男人。我該去哪裏過夜?

  窗簾上的眼睛與床單上的魚

  喬伊醒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窗簾的圖案很陌生,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奇怪的圖案,暗綠色的底子上,布滿毛絨絨的眼睛。那些眼睛繪製得十分逼真,每一根睫毛都細細鉤勒,眼球水汪汪的,就像是活人的眼睛。

  喬伊躺著的大床正對著滿牆的眼睛。她掀開被子看看自己,見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身子底下的床單上,是呈網狀排列的一條緊挨著一條的魚。

  這麽多的眼睛。這麽多的魚。

  喬伊隱約聽見另一個房間裏有開著電視的聲音。她想起在“獨創舞步”酒吧裏發生的事來。先是她坐在那裏等趙楷,碰見歌手雪狼,跟雪狼聊天、喝酒。後來趙楷來了,趙楷剛坐下來沒多久,有個女人衝進來鬧事,她顯然是認錯人了,把喬伊當成趙楷的那個“她”了。她揪住喬伊不放,大聲叫罵,整個人就跟瘋了似的。在撕扯的過程中,有好事的記者跑過來照相。喬伊覺得他們可能不懷好意。

  這時候,老占站出來替喬伊解圍。

  他把她帶出酒吧,帶到這裏。

  喬伊在出租車上睡著了,後來發生了什麽,她一點也想不起來。她從床上起來,床邊放著一雙女式拖鞋,非常講究的藍緞子鞋麵,緞子邊緣鑲著深色的滾邊。

  她把一隻腳伸進去,就像她自己的鞋一樣合適。

  喬伊披著衣服到樓下客廳去找老占。老占正手拿遙控器不耐煩地調電視,從一個台跳到另一個台,光線在他臉上變幻著顏色,使他的臉看起來高深莫測。

  老占一回頭,正看到站在樓梯上的喬伊,隻見她一腳上、一腳下,分踏在兩級台階上,像是猶豫不定的樣子,就說:“喬伊,你醒了?怎麽就睡這麽一會兒呀?才一個多小時,我還在看電視呢。”

  喬伊從樓梯上走下來,頭發有些亂了,大概是因為喝了酒的原故,她的臉紅撲撲的,就像成熟的蘋果一樣好看。

  老占說:“你坐吧,坐下來陪我一起喝點茶。”說著,就起身到廚房去泡茶。剩下喬伊一個人,她拿起放在茶幾上的遙控器來繼續調台。看到鳳凰資訊台她停下來。

  資訊台正在播放一個驚人的畫麵:台灣女議員某某,正衝著另一位女議員某某某奮力扇耳光,從畫麵上看,他們正在開會,大會會場莊嚴肅穆,猶如聯合國開大會的會場一般,有略帶弧形的舒適座椅,有西裝筆挺的男士和衣裙雅致的女士。他們就在這樣一個看上去文明禮貌的會場上,突然動起手來,這對喬伊來說實在有些意外。

  記者拍到的畫麵比較淩亂。晃動。嘈雜。其中一個女議員在說:“她算什麽東西,她搞婚外戀……”另一個女議員說:“誰搞婚外戀——”

  然後,兩個女人就扭打在一起。

  老占端著兩杯茶走進來,問:“出什麽事了。”

  “兩個女議員打起來了,其中一個扇了另一個的耳光。”

  電視畫麵上,出現了“以暴製暴”字樣。剛剛被打的女議員,開始反擊,她出奇不意地衝過去,衝著剛才打她的國民黨女議員“當當”就是兩腳。踢人的女議員好像是民進黨的人,總之,她們分屬於兩派,政治立場不同,“婚外戀”不“婚外戀”可能隻是個借口,是挑起事端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可能還是為了別的。

  老占說:“她們是在做秀呢。開會一打架,她們就出名了。”

  喬伊說:“是吧。”

  老占說:“我最討厭政治了,能不能換個台?”

  喬伊就把遙控器遞給老占,老占眼睛看著別處,伸手拿遙控器的時候,不經意間碰到了喬伊的手,他拉了喬伊的手一下,喬伊把手抽回來。他一抬手,用遙控器“啪”地把電視關了,然後坐到喬伊身邊來。

  “喬伊,我很喜歡你。”他輕輕撫摸著喬伊的頭發。

  “是嗎?”喬伊說,“老占,我困了,我想去睡了。”

  “那我陪你上樓。”

  喬伊回到剛才那間臥室,又看到長滿眼睛的窗簾和爬滿魚的床單。她躺到床上,老占在床邊坐下來,伸手抻了抻爬滿魚圖案的床單,然後把兩手放在腿上,兩眼凝視著喬伊。

  良久無語。

  “我困了,老占,跟我說晚安吧?我要睡覺了。”喬伊終於受不了了。

  老占說:“時間還早呢,讓我坐這兒陪你呆會兒。”

  危險的氣氛在這個房間裏蔓延開來,老占執意不肯走,在這樣一個冬日的夜裏,隻開了一盞床頭燈的房間裏將會發生什麽,不言而喻。喬伊覺得眼皮變得又重又澀,一次一次合攏,被她勉強睜開。她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著話,說的是什麽,她一句也沒聽清,有一隻手開始在她身上亂摸起來,她想到朵兒和老社長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喬伊在酒吧裏聽來的,朵兒是小夏的朋友,一位不太出名的女散文家,喬伊也曾和她見過一兩麵。

  朵兒殺了人。喬伊忽然有些理解朵兒了。

  喬伊被那隻隔著衣服摸她的手弄得心煩意亂。老占靠到枕邊上來,伸手抱住喬伊的身體。

  喬伊用力推開老占,坐起身來,擰亮床頭燈,給他講了朵兒的故事。老占聽完那個故事,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服,跟她道了“晚安”,然後像片影子似地,輕手輕腳離開了喬伊的房間。

  娛樂版頭條

  第二天上午,小夏打電話到趙楷的辦公室,電話鈴響了很久都沒人接,其實趙楷後半夜都睡在辦公室,他不想回家,妻子逢人便說她懷孕了,那種眉飛色舞的表情實在讓趙楷受不了。

  張研是個世俗的女人。

  她想用這件事來捆住他,他不幹。

  趙楷從小夏家出來,在樓下找他那輛破自行車,找了半天沒找到,這才想起他已經把車扔在立交橋底下了。他裹緊大衣蔫頭搭腦地往前走,走到路口有燈的地方去打車。後半夜又下起雪來,他覺得冷。又冷又困。他想,他這一輩子是欠了這兩個女人的,她們要喝他的血,她們要把他的身體撕扯成兩半,可不管怎麽說,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願意的。他為了什麽呢?什麽也不為。真正的愛是沒有目的的。

  他站在一盞孤燈下等車。車許久沒有來。這裏路段較為偏僻,在深夜一兩點鍾的時候,要等來一輛出租車也不大容易。他站在那裏一支接一支地吸煙,半小時後才打到一輛車,趙楷整個人都快被雪埋上了。

  埋上了也好。他想。就將眼前這一切煩惱全部了斷了。

  全部了斷了。

  全部。

  出租司機問,你說什麽呢。

  趙楷說,沒什麽,我自言自語。

  司機說,看來也是個遇到煩心事的人啊。人活著,都不易,小夥子,你就想開點吧。

  趙楷在辦公室睡了一覺,一早被電話鈴聲吵醒,他明明知道是誰來的電話,可他就是不理,任電話鈴一遍遍地響著。當樓道裏開始有人走來走去,有來上班的人打開辦公室門的聲音,有互相問候的聲音,有人拎著暖壺下樓打水的腳步聲,所有這一切都在告訴趙楷,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新的一天開始了。

  電話鈴再次響起。

  趙楷拿起電話,小夏的聲音從電話裏冒出來。

  “你吃什麽醋呀?我們真是在談工作呢,不信你可以去問陳小帥。你這個人呀,什麽都好,就是心眼兒太小了。這一點我覺得你應該好好跟人家張曉光學學,你看看人家張曉光事業心多強。再看看你,昨天晚上氣死我了,不聲不響地,人就走掉了。你什麽意思呀?早晨還故意不接電話……喂,你在聽嗎?”

  “嗯。”趙楷隻在電話裏“嗯”了一聲。

  “聲音聽上去跟老頭兒似的,喂,我說你是不是不想過了你?不想過就直說,別這麽陰陽怪氣的好不好?”

  “我哪陰陽怪氣啦——哪兒敢。”

  “這還差不多。”電話另一端的小夏顯然高興起來,“中午一起吃飯吧?想上哪兒你說。”

  趙楷說:“飯倒不想吃,就是中午想到你那兒去好好睡一覺。”“那還不好說?中午我打車來接你。”趙楷放下電話,精神頓時好了許多,他想自己現在是越來越沒出息了,女人的一句話,能讓他笑,也能讓他哭,他以前不是這種人啊,他現在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

  一上午打了幾個電話,又接了幾個電話,跑了一趟財物室,又跑了一趟打字室,回來剛在座位上坐定,小夏的電話就來了。他匆忙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穿上外套就下樓了。

  在電梯裏,趙楷看見了自己的憔悴。

  出租車裏放著王菲的《執迷不悔》,在外麵都能聽見。小夏笑盈盈地從車窗裏探出頭來,說:“哎,下來得挺快嘛。”她打開車門從前門下來,拉開後門,衝趙楷做了個手勢,“請——”

  他們到一家名叫“蜀味濃”的餐館好好吃了頓川菜,又麻又辣,直吃到滿頭大汗。小夏望著玻璃窗外來往頻繁的車流,好像出了神似的,趙楷不知道她小腦袋瓜裏又在想什麽。

  “聽說,昨天晚上出事了。”小夏說。

  “出什麽事了?”趙楷的筷子裏正在紅紅的辣椒堆裏尋找辣子雞。

  “酒吧裏那點破事唄。我說你是怎麽搞的,讓你那個神經兮兮的老婆那麽胡鬧,人家喬伊可是無辜的。”

  “你怎麽知道的?”

  “我怎麽知道?你沒看今天早晨的報紙嗎?喬伊被人拍了照片,登在娛樂版的頭條上。”

  趙楷腦子裏“轟”地一下。他立刻拿出手機給喬伊打電話,喬伊卻關機了。

  喬伊手裏拿著一張報紙,在報紙的顯要位置,他看到這樣一個標題:《著名主持人私生活大暴光》,並且還配有照片。

  喬伊在酒吧裏被別人的老婆揪住吵架的鏡頭,被人非常生動地拍下來。喬伊一上午接到無數電話,她隻好把手機給關了。一切都是誤會,可她不想跟人解釋,就算她混身上下都長滿嘴,她也說不清楚。

  她靜靜地坐在化妝鏡前,等待化妝師給她化妝。

  她今天的采訪對象是跳《英雄》那個舞的舞蹈家,上次開會看過他的演出,喬伊非常喜歡他的舞蹈。現在她想集中精力盡量把節目做得好一些,因為從老占的話裏話外,她已感覺到某種危機,老占說:“喬伊,你都快30歲了,現在新上來的年輕人很多,主持人是個露臉的行當,好多人都願意幹呢。”

  老占在暗示什麽,喬伊心裏是明白的,可她不能違背自己的意願,硬讓自己的身體,接受一個並不喜歡的男人。她寧可失去主持人的工作,也不會那麽幹的。她不願意象朵兒那樣委屈,朵兒的悲劇就在於,她以為在這個世界上,什麽東西都可以拿身體去換。她為了從外地調進北京,就主動接近老社長柴大順。

  後來他們結了婚,年齡相差二十幾歲,老社長的年齡足可以作她的父親。朵兒如願以償調進北京,她以為她用身體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她以為自己很聰明,她以為自己很能忍。

  終於有一天,朵兒用刀把自己的丈夫給砍了。

  在那個危險的夜裏,喬伊把朵兒的故事講給老占聽,老占聽完之後,立刻變得像貓一樣老實。

  老占離開房間之後,喬伊的腦子變得異常興奮。她從沒見過朵兒的丈夫老柴,在想象中他應該跟老占差不多是一類人。在黑暗中,她看見身材瘦小的朵兒,手裏舉著一把明晃晃的刀。那把刀是幾天前,她叫一個來小區磨刀的河北人給磨的,那是一把上好的鋼刀,磨刀人一拿到那把刀,眼睛就閃出一抹少有的光亮。

  “真是一把好刀啊。”他說,“大姐,真的要開韌嗎?”

  “廢話,不開韌找你幹嘛。”

  “霍霍”的磨刀聲在空中響起來的時候,朵兒已聞到了近在咫尺的血腥之氣。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