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讓張曉光把車開慢點,她想在路邊的商店買兩瓶紅酒帶到小夏那兒去喝,張曉光說我開車,不能喝酒的。喬伊說,誰讓你喝了?你不喝我們喝呀。很快地,他們就看見前麵有一家還亮著燈的超市。
停車的時,車內音響裏正傳來“女聲版”的《那些花兒》,喬伊記得這是一首樸樹的歌,她還頭一次聽到女聲唱這首歌。
她對張曉光說:“聽完吧,聽完再去買。”
“聽完超市就關門了。這樣吧,你在這兒坐著,我去買。”他輕輕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就下車去買東西。喬伊坐在車裏等他,很安靜地聽歌。
“她們都老了吧/他們在哪裏呀/她們已經被風吹走散落在天涯/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啦啦/想她/啦啦/它還在開嗎/她們已被風吹落走散在天涯……”
在夜晚聽到這首歌,喬伊心裏有種安靜的甜蜜。她以前很少有這種甜蜜感,即使在《喬伊秀》一炮走紅,事業上有了很大成功的時候,她也沒什麽感覺。那麽,是因為結婚這件事使她有了改變嗎?她自己問自己。
喬伊采訪過不少名人,他們對婚姻的看法各異,有的人張主婚姻應該門當戶對,他們說,古人上千年總結出來的經驗是有道理的。有的人卻視“門當戶對”為狗屎,認為愛情可以超越一切,喬伊不知道自己屬於哪一類,但她現在心裏很平靜,心裏有許多飄浮不定的東西正在慢慢沉澱下來。
張曉光拎著兩瓶紅酒出現在超市門口,超市的鐵門在他身後徐徐落下。那情形就像電影裏看到的一幕,光影漸漸變弱,四周的夜變得更加沉靜。男人慢慢朝他走過來,看起來也像在拍電影。他走到車窗旁邊,敲敲車窗道:
“喂,小姐,要不是紅酒?”
“多少錢一瓶?”喬伊忍住笑,跟他演戲。
“我可以陪你喝嗎?”
“這個嘛……上車吧。”喬伊腦袋向一邊偏了偏,演得跟真的似的。
喬伊沒想到這個晚上他們跟演戲糾纏上了。他們懷裏揣著酒,開著車,一路聽著詹妮佛·洛佩茲很過癮的歌,去往小夏的新住處。他們如黑夜裏靈巧的貓一般,很快找到了地方,並且狂按門鈴,按了一陣子之後,才聽到房間裏樂聲大作,似乎還伴隨著鼓聲,半夜三更的,這兩個家夥一定是瘋了。
門鈴還在響。
也不知他們聽見了沒。
然後,有個頭發編成小辮的“蒙古族”姑娘跑來開門,喬伊和張曉光以為敲錯門了,正欲開口說話,“蒙古族”姑娘卻突然朗聲大笑起來。
“怎麽,不認識我了?”
“小夏?”喬伊認出了小夏,也笑了起來:“你這家夥裝神弄鬼的幹什麽呢!”
“演戲啊,”小夏說,“我和趙楷正在試演我的電影劇本。”
“是片斷。”趙楷從小夏身後伸出頭來。
喬伊發現趙楷現在就像變了個人,過去嚴肅有餘,活潑不足,現在倒完全反過來了,隻見他身上套著一件銀白色的羽絨背心,大概是角色需要吧,大熱的天,他到肯穿這樣的衣服。
趙楷說:“你們來得正好,小夏瘋得太厲害,我正受不了她呢。”趙楷脫掉背心,擦了擦頭上的汗。小夏在一旁驚呼:“你們還帶來了酒,太好啦!”
四個人熱熱鬧鬧地進屋,在沙發上坐上,趙楷遞給張曉光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支。張曉光說:“你老兄現在是性格大變呀!”
趙楷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一邊吐著煙圈一邊說:“痛快。”趙楷認為他從來也沒像現在這樣痛快過,在小夏這裏,他找來了自我,找到了以前從未體驗過的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
“我的電影將是一部史詩片。”那邊傳來小夏的聲音。在這裏,一切都變得那樣亢奮和不真實,人的影響力竟然那樣大,能把趙楷這樣老成持重的人徹底改變了。他大談小夏的史詩電影,說故事寫得很感人,有點像羅蜜歐與朱麗葉的故事。他講草原上的晚霞是如何美麗,講千軍萬馬飛馳的景象是如何壯觀,講少年飛馬揚鞭,脖子上流淌著熱汗,想著他心愛的女人,心中熱血沸騰。
小夏開啟酒瓶,用高腿杯給每個人倒上一杯紅酒,他們四個邊喝酒邊聊天。不知什麽時候,窗外下起雨來了。話題更多地談及小夏關於內蒙草原的那部電影,她正處於創作的狂癲狀態,別的什麽都聽不進去。
張曉光和喬伊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他說:“小夏這種狀態不對了,她的弦早晚會繃斷的。”喬伊還想說句什麽,可她實在太困了,一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婚禮
9月6日那天,仿佛全北京的人都在結婚,花車與花車在街頭相遇,喬伊坐在接新娘的花車裏,看到一個又一個與自己扮相似的新娘,她感到疑惑,仿佛今天不是自己的婚禮,而是一次什麽演習。
她隻希望搞一場小規模的婚禮,有爸爸、媽媽、姥姥、姥爺參加就好。張曉光那邊沒什麽親戚,因為他家不在北京,隻有一個舅舅作為代表,過來喝了一杯喜酒。
喬伊最擔心的,是寧浩會在婚禮上出現,婚禮前他們曾經見過一麵,他寧浩打電話來約她,說無論如何要在結婚前見上一麵。喬伊沒答應他,喬伊不想在結婚前再節外生枝,她希望順順利利地結了婚,然後生活安定下來,專心致誌地搞事業。她喜歡做電視這一行,因為新鮮的事每天都在發生,不像幹別的那麽單調。
“喬伊,你不會那麽狠心吧?”寧浩在電話裏聲音變得有點無賴,喬伊從沒聽過他這種聲音,心裏隱隱地有些恐懼。心想,他這是怎麽啦?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還在電話裏,繼續絮絮叨叨說個不停。“見一麵又不會出什麽事,你怕什麽,在你熟悉的‘獨創舞步’酒吧怎麽樣?你總不至於連見我一麵的時間都沒有吧?”
他把話說得疙裏瘩噠的,讓人聽著很不舒服。喬伊也隻好答應跟他見麵。那天晚上在“獨創舞步”酒吧,喬伊發現寧浩就像變了個人,他變得很不理智,說了許多瘋狂的話,他說喬伊我不會放過你的,除非你能取消那場荒唐婚禮。
“喬伊,是你把我逼成這樣的,我希望你還能回心轉意,現在還來得及。不然,我會到婚禮上把你搶過來。”
婚禮已經開始了,喬伊看見爸爸、媽媽、姥姥、姥爺的笑臉,他們多高興啊,喬伊心想,千萬不要出什麽事,千萬不能讓他們失望啊。她看到司儀笑盈盈地走上台去,她的嘴一張一合,卻聽不到一點聲音,全場寂靜無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5秒鍾之後,喬伊的聽覺係統又重新恢複了。
原來,是麥克風出了毛病。
原來,不是有人來搶新娘。
喬伊對自己說,我真是太緊張了。寧浩可能隻是說說而已,他總不至於真的跑到這兒來鬧事吧。
司儀甜蜜蜜的聲音在空中飄蕩:“今天,張曉光先生和喬伊小姐結為夫妻——”掌聲很快淹沒了她的聲音,喬伊的耳朵再一次出問題,她聽到掌聲後麵,依然有個聲音在小聲對她說:“喬伊,是你把我逼成這樣的。我希望你還能回心轉意,現在還來得及。”
會場上的燈光突然變暗,喬伊心裏說,“不好,要出事了”。然後耳邊響起了一陣歡快的音樂,這時候,“麵具人”出場,他戴著一個頗為滑稽黑白麵具,手裏拿著一支麥克風,唱那首《很愛很愛你》:
“想為你做件事,讓你更快樂的事——”
燈光變得更加幽暗,僅有的兩束光全部打在“麵具人”的臉上,使得這個無臉的歌者變得更加神秘。喬伊聽過寧浩在KTV唱歌,覺得這個站在台上唱歌的人一定就是寧浩。
喬伊眼前出現了一幕幕可怕的場麵,她想寧浩真的來了,他說到做到,他曾說過不會放過我,他果真來了。
他會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讓我當眾出醜嗎?
他會突然拉下麵具,對著麥克風說,他是寧浩,他曾經愛過一個女人,現在依然愛她嗎?
他會像電影裏演的那樣,瘋狂地把新娘帶走嗎?
就在恐怖的念頭像一個個黑影從暗中閃出的時候,全場的燈忽然亮了,喬伊再次看見那些可親可愛的臉:爸爸,媽媽,姥姥,姥爺,還有趙楷和小夏,他們的出現使喬伊再次回到現實裏,以一個新娘子的身份遊走在賓客之間,手被始終被新郎牽著,手心都被他攥出汗來了。
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踏實。
張曉光把喬伊領到一個高個子的青年旁邊,向她介紹說:“喬伊,我來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這是歌手雪狼,剛剛的歌就是他唱的。”
“歌很好聽,謝謝你。”
雪狼說:“不客氣。”
他留著一頭長卷發,牛仔褲上雖然沒有兩個洞,但也破舊得可以,看得出來是故意扮酷的那種人。這一切在他身上看起來是那麽和諧,如果換一個人扮成雪狼這樣,一定會顯得很做作,很不自然。
“你經常在哪兒唱歌?”喬伊問。
“獨創舞步酒吧。”
“獨創舞步?我怎麽從沒見過你?”
“你常去那兒嗎?”
“是啊。”
雪狼說:“那我們以後還會見麵的。”
這時候,會場上再次響起了雪狼唱的那首《很愛很愛你》的錄音,副歌部分不斷重複的那句“很愛很愛你”響徹婚禮現場,像一種宣言,一種回聲,一句不斷出現的主題,喬伊站在那裏,忽然覺得有點感動,她想,張曉光大老遠地把歌手雪狼請來,就是為了這句“很愛很愛你”。
新婚之夜
車子往回開的時候,喬伊的腦子安靜下來,一切喧鬧都已過去,婚禮過去,酒席過去,沒完沒了的試衣、拍照都已過去,一想到有一個溫馨的、私密的家在等著她,她就急於像逃跑一樣逃向那裏。
新房是張曉光和喬伊兩個人親手設計的,每一件藝術品都經過兩個人的手,從這裏搬到那裏,擦了又擦,擺了又擺,為了客廳主題牆的顏色,兩個人設計了五種方案,最後決定用紅色主題牆與金黃色的藝術品相配,渲染出華麗浪漫的氣氛。
“紅色是你的顏色,”張曉光說,“我希望你永遠紅下去。”
“你也一樣,希望你心想事成。”喬伊說。
兩人在新家裏走了幾個來回,這兒摸摸,那兒看看,張曉光問喬伊還有什麽不滿意,喬伊說新家已經很完美了,接下來就是過日子了。張曉光說:“我一定會好好努力,不辜負你的期望。”喬伊說:“我有什麽期望?”“女人嘛,對丈夫的期望值總是很高的,”他神秘一笑,接著說道:“你就走著瞧吧,我是走仕途的那塊料。”
喬伊對政治不感興趣,什麽仕途不仕途的她也搞不清楚。除了她喜愛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工作之外,在家的時候,她喜歡安靜平常的生活,比如,慢悠悠地到陽台上去收衣服,然後帶著太陽的香味兒把它們疊起來。襯衫雪白,襪子雪白,衣櫃裏的衣服井然有序,她想要的生活,不過如此。
終於到家了。
喬伊拖著長長的婚紗走在樓梯上,聲控的廊燈在頭頂一盞接一盞地亮起,那些桔黃色的光亮照在婚紗上,婚紗上宛若鍍了金。他們打開房門,站在門廳裏接吻,門廳裏有一幅畫,柔和的光線照在那幅畫上,也照著他們倆。
“你幸福嗎?”
“你以為你在演戲呀。”
兩人低聲地、吃吃地笑了。再吻。這一次時間要較上次長一些。不知為什麽,在自己的新家裏接吻,感覺竟像在偷吻,仿佛暗中有什麽人在盯著他倆。
客廳裏沒有開燈,但的確有個人影。那人坐在長沙發的中央,凝然不動。喬伊差點尖叫起來。張曉光按亮電燈開關,他們看見那人竟是柳葉兒。
“姨媽,您嚇了我一跳。”
“啊?”
“您是怎麽進來的?我還以為——”
“進來小偷了是吧?”
“您怎麽從醫院裏出來了?”
“那地方悶死人了。喬伊,姨媽知道你今天結婚,特意到藝術品商店給你選了件禮物,你肯定喜歡。行了,你們回來了,我也該走了,這是新房的鑰匙,我從你媽那兒借的。玻璃畫兒我掛在臥室裏了,雖說不值什麽錢,但它很美。”
她依舊穿著那條單薄的黑紗長裙,外罩一件黑色半長風衣。她走路的動靜很輕,張曉光和喬伊把她送到門口,她就堅持不讓再送了,她說自己能回家,明天再去辦出院手續。
“她剛才看到了吧?”
“看到什麽了?”
“看到咱們接吻啊,還能是什麽?”張曉光說,“你這個姨媽可真夠怪的。我洗澡去了。”
趁張曉光去浴室衝澡的功夫,喬伊到臥室去看柳葉兒送來的那幅畫。臥室沒有開燈,有一束藍光從迎麵牆上射過來,正射到喬伊的腦門兒上。
喬伊打開燈,迎麵牆上那幅玻璃畫讓她驚呆了,一望無際的草原,如夢境般呈現在眼前。她洗澡的時候,一直在想那幅畫,直到擦幹濕漉漉的身子,來到已經平躺到大床上的張曉光身邊,腦子裏想的還是那幅畫。
“喬伊,你過來。”
她聽到他的聲音已經很微弱了,知道他已經困極了。她走到床邊,聽到他說:“我一定要成功,我……”後麵說的什麽,喬伊沒聽清,他一再表明他的野心,讓喬伊感到不舒服。她盯著那幅草原風光的畫,久久不能入睡。
——我敢肯定,他們今天晚上不做愛。
——不可能,新婚之夜不做愛,他們幹什麽?
——張曉光是塊走仕途的料,這家夥有點野心。
——你說,他們會幸福嗎?
——什麽幸福不幸福的,婚姻嘛,就是一個保險箱,進去了就沒感覺了。
小夏和趙楷在婚禮那天晚上,很有激情地做愛。趙楷那天晚上沒有回家,手機也關了,他妻子打了一夜電話,一直聽到那個冰冷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對不起……”
淩晨3點的電話
淩晨3點鍾,新房裏響起了電話鈴聲。是喬伊接的電話。她一下子就聽出電話裏那個焦急的聲音是母親。母親說姨媽一直沒回家,她也給醫院打過電話了,病房裏也沒見到她的影子,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她說我真是沒辦法呀,我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該給你們打電話。
“張曉光,你醒醒,出事了。”
喬伊放下電話就把睡得正香的張曉光搖醒,張曉光一開始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而是把喬伊抱得緊緊的,翻了一個身繼續睡覺。
兩人開車趕到喬伊姥姥家的時候,已經快4點鍾了,全家人都急得沒辦法,張曉光說光著急沒有用,不如大家分頭去找。說著就帶著喬伊離開姥姥家,兩人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一邊說著話,感覺很奇妙。
喬伊說:“哎,你知道我們結婚了嗎?”
張曉光說:“是嗎?我怎麽不知道呢。”
喬伊說:“你的確不知道,新婚之夜,你該做的事都還沒有做呢。”
張曉光一拍腦門兒,忽然想起什麽似地說:“哎呀,我怎麽把那事給忘了,待會兒找到你姨媽之後,回家一定補課。”
“誰要你補課呀,好好開你的車吧,將功補過。”
“不不,一定要補課,一定要補。”
張曉光扭過臉來,看了喬伊一眼。喬伊伸過左手,將手掌按在他臉上,“好好開你的車”,把他轉過來的臉硬扭回去。
“我們的未來就這樣定下來,真是有些不可思議。”
“我得感謝那場瘟疫。”張曉光說,“它把一切都打亂了,建立了新的秩序,不過喬伊,我得告訴你,今天婚禮上,你的那個寧浩差點鬧出事來。”
“真的?我怎麽不知道?”
“我派人把他轟走了,真沒見過像他這樣不懂事的男人。”
“你們沒打架吧?”
“笑話,像我這樣的人能跟他一般見識嗎,隻是把他轟走了,沒怎麽樣他,你就放心好啦。”
這最後一句話,說得有點多餘,就好像喬伊跟他還有什麽藕斷絲連似的。喬伊不再做聲,而是緊抿著嘴唇朝一旁張望。淩晨的街道上空無一人,淡黃色的路燈,寂寞地亮著,寂寞變成了一種唰唰的聲音。他們就像來到一個陌生的外星球,這裏也有街道,也有店鋪,玻璃櫥窗裏甚至還有沒穿衣服的模特,卻找不到一個真人。
四周好靜啊。
連車裏的音響也不響了。世界上所有的聲音都飛了。
在淩晨發生的另一個故事
在寂靜中還有一個埋頭行走的女人,她右手拎著一個塑料袋,左手無處可放,就把它放在褲子口袋裏。女人是趙楷的妻子,名叫張研。她在淩晨的街頭已經步行了兩個半小時了,但她絲毫也未感覺到疲勞,相反,她覺得精神特別好,因為她要去辦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她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塑料袋裏裝著一瓶純淨水,在淩晨的街頭,是無法買到水的。她知道要走很遠的路,她不怕累,她有些自虐地采取步行的辦法來發泄一下,她知道許多天來的猜疑今天就要得到證實,是揭開謎底的時候了。
一想到這些,她的心怦怦直跳。
這時候,她在街頭遇到了一個穿黑風衣的女人。她不認識那個女人,女人也不認識她。在與那個女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她隻是覺得奇怪,淩晨4點怎麽還有人在街上遊蕩,而且還是個女的。
那個女人已經走過去了,忽然回過頭來說了這樣一句:
“喂,有水嗎?能給我喝一口水嗎?”
張研就從塑料袋裏拿出那瓶水來,遞給那個穿黑風衣的女人。
“謝謝啊。”女人十分客氣地接過水,雙眼怯生生地望著張研,那神情看上去就像一個小女孩。
張研說:“很晚了,你該回家了。”
女人說:“那你為什麽不回家,你要幹嘛去?”
張研說:“我要找回我的丈夫。”
女人說:“你把他弄丟了?”
張研想了一下,有些自嘲地說:“是啊,我把他弄丟了。”
再抬頭的時候,女人已經拿著那瓶水走遠了。張研憑直覺感到那個穿風衣的女人有些不正常,是神經方麵的毛病。
“喂,你家在哪兒,要不要我幫你給家裏打個電話?”
女人沒有任何反應,而是加快腳步逃走了。
姨媽柳葉兒被找到的時候,手裏拿著個空塑料瓶。車燈白亮的光線照到她臉上,她顯然被這突然而來的光線嚇壞了,她抬起一條胳膊來橫在額上,眯起眼睛來看朝她開過來的那輛車。
喬伊在車上對張曉光說:“看哪,那人肯定就是我姨媽。”
“還真找著了。”
他們把柳葉兒弄上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送回家再說。喬伊在車上就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說姨媽已經找到了,讓她別再著急,他們馬上就到家。
經過這樣一折騰,全家人誰也睡不著了,五點多鍾全家人都起來了,姥爺說出去買豆漿油條,讓喬伊小兩口吃完早點再走。吃完早點離開喬伊姥姥家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大亮了。
“這個婚結的,還真有點意思呢。”張曉光發動汽車,一邊說。
“回家就得睡覺,困死我了。”
“不補課啦?”
“你還記著呢。”
“那當然,我是新郎呀。”
車子“嗖”地一聲開了出去,把微白的天空撕下一片來,連同紛亂的過去一起甩在後麵。
小夏的異感
天快亮的時候,在趙楷懷中酣睡的小夏,突然從夢中驚醒,她看到那個女人正在樓梯上慢慢地走動,慢慢靠近他倆。她是一個從容的女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奇怪的是,她在樓梯上行走的速度很慢,事實上那節樓梯的長度並不算太長,隻比普通住宅樓多三節,可她沒完沒了地走在上麵,仿佛是在不斷重複自己,一次又一次,但總也抵達不了目標。
小夏把趙楷推醒。
趙楷睡眼朦朧,問:“怎麽了?”
“趙楷,好像是你老婆來了。”
“她?不可能,她怎麽會認識這裏?你在哪兒看見她的?”
“隻是一種感覺。她現在還在樓梯上,但她走得很慢,可能還在猶豫,我覺得她已經接近我家門口的時候,她又回到了樓梯上。”
“又是幻覺?”趙楷說,“寶貝你能不能饒了我?別老疑神疑鬼的。”
“可是……我明明就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她的存在?那你說說看她現在在哪兒?”
“……現在,讓我想想,她出去了,好像正走在樓梯口……已經出去了。”
他倆火速衝到窗前,趴在窗台上往下看,有一些上班的人正往外走,其中有個穿白襯衫的女人,背影一閃就不見了。看得趙楷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那背影倒還真有幾分像張研呢。回到床上,趙楷再也睡不著了,在這個涼爽的早晨,他問自己是不是撞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