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三章 滯留在雲南

  喬伊醒來的時候,忽然感到十分恐懼,她想不起昨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場突然而至的“白色瘟疫”改變了許多人,使他們脫離了原有的生活軌道,生活變得麵目全非。

  喬伊原以為,她和男友寧浩之間的關係是牢不可破的,一切似乎都已經定下來,可是現在,她忽然發覺自己已經變得不像自己了。她環顧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敏感地看見自己的肉色小內褲被信手搭在椅背上,而浴室裏的那個男人,正愉快地哼著歌,聽起來他正在刷牙,一邊哼歌一邊刷牙,白色泡沫一般的音符正咕嘟咕嘟朝著喬伊的臉湧過來。

  喬伊用酒店的白色被單蓋住臉。

  她聞到了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她知道是這種味道使他們滯留在雲南,無法返回北京。

  關於北京的傳聞,已出現了幾種版本的變種,有的說北京很快就要封城了,不讓進也不讓出,如果再不抓緊時間返回北京,他們就有可能半年之內無法回京。“無法回京”的恐慌情緒很快在團隊裏流行開來,有的人急急忙忙往北京發短信,把在雲南聽到的小道消息再傳回到北京去。有的人往家裏打電話,家裏一直沒人接,就開始疑神疑鬼,懷疑家裏人已感染上“白色瘟疫”,被送往醫院隔離。

  關於那種病,團隊裏麵也傳得神乎其神。

  有人說這種病得了就得死。

  又有人說不會立刻就死,但得把氣管切開,比死還要痛苦,還不如“嘎吧”一聲死了算。

  喬伊在飯桌上就著謠言吃了一頓飯,吃進去的仿佛不是青菜、蘑菇、蒸蛋還有排骨,也不是一粒粒的米飯,吃進的仿佛都是形狀各異的病菌。敏感的小夏剛吃完飯就吐了。所有人都在抱怨航空公司不像話,明明買好的回北京的飛機票,事到臨頭又變褂,說什麽航班臨時取消,讓乘客在酒店聽候消息。

  晚飯後,張曉光提議不如一起去散步。趙楷這兩天被突發事件弄得懵頭懵腦,說北京那邊還有一大攤子事等待他去處理呢,老這麽呆在雲南算怎麽回事。張曉光就說,北京那邊就要封城了,什麽工作都停了,你就踏踏實實呆在雲南得了。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著話,出了酒店的玻璃門。

  喬伊和小夏跟在後麵。

  隔著厚厚的玻璃門,喬伊隻覺得恍惚。她忽然想不起自己為什麽要滯留在這裏,在這樣一個黑白交界的黃昏,走上陌生的街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呢?

  四個人一起散步,街上的人不多。出租車兜著圈子攬生意,看到他們四人在路旁慢慢走,就把車速降下來,乞求的目光從車窗裏飛出來,意思是說“上車吧”。見他們幾個沒有任何反應,這才一踩油門走遠了,汽車開得飛快,仿佛帶著某種怨氣。

  天邊出現了一條火燒雲,那火燒雲的形狀十分怪異,就像一條盤旋的動態的龍,它從天空的一邊,一直橫跨到另一邊,使人有一種錯覺,仿佛他們不經意間已走入另異空間,接下來的事情發生了意想不到的混亂。

  從來隻穿黑與白的小夏,忽然在路邊一家時尚小店裏看中一條紅裙子,在三個人的反對聲中,小夏堅持買下那條裙子。她像一片影子那樣,翩然閃進試衣間,試衣間外側的玻璃門閃爍著水銀的光澤,在一開一關之間,水銀在空中滾動著。喬伊在鏡中看到自己沒有化妝的、嘴唇發白的臉。

  ——誰知道我們明天是否還活著,誰知道呢?

  她聽到有個聲音貼近她耳邊,說。

  小夏穿上那條紅裙子,情緒忽然變得異常亢奮,就像吃錯了某種不該吃的藥,她開始大聲唱歌“啦——啦——啦——”,路上有不少騎自行車的人扭過臉來看她,她無所謂,拿馬路牙子當平衡木,拉起裙擺來跳舞。

  她甩動長發,舞得像一朵花。

  趙楷以為她是真的高興,就在一旁興奮地鼓起掌來,但喬伊心裏明白,小夏這是一種病態。她想起姨媽柳葉兒有時也會無端地高興起來,又蹦又跳,但緊接著,情緒就會一落千丈。

  果然,喬伊他們剛回房不久,就聽到了隔壁房間尖厲的哭聲。張曉光說這是怎麽啦,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他在房間裏像一頭焦躁不安的動物,從窗子走到門,再從門走到窗了。他的腿不時碰一下什麽,發出“哢”地一聲響。

  喬伊低頭坐在床邊,心裏亂得好像長了草。在幾分鍾之前,她一直在給男友撥電話,可他居然關機了。他為什麽要關機呢?為什麽啊?喬伊知道寧浩平時是極少關機的,除非發生了什麽事。

  “哎,我說,你別這樣走來走去的,好不好?”喬伊說。

  “我著急呀,不知道那邊究竟怎麽了?”

  “肯定是小夏又犯病了。”

  “可她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嘛。”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張曉光說:“噯,再這樣呆下去,我也要發瘋了。”

  事情就在那一秒發生了轉折,他朝著她走過來,由於光線關係,他的身影一直是曖昧不明的。喬伊感到一團巨大的有重量的灰色朝著她坐著的床沿沉甸甸壓過來。

  其實,他就站在床邊,他的腰帶的位置差不多跟喬伊的嘴平齊,他們在一種異乎尋常的尖叫聲中緊緊相擁,這個動作出乎兩人的意料,他們似乎都被自己的舉動嚇壞了,於是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時間在分分秒秒地過去。

  女人的尖叫聲仍在延續,就像某個徘徊於高音區久久不能自拔喜歡炫技的女歌手,她的聲音能夠在雲層裏無限延伸,直至無限遠。

  尖叫聲,已成為一種標誌性聲音,嵌入喬伊記憶。

  愛人的臉

  他們用身體的磨擦來解除焦慮,那一晚,他們用近乎於絕望的心情來做愛,既痛苦又快樂,雙重體驗使喬伊的心幾乎要裂開來,她跟張曉光說,她從未體驗過這些。

  一開始,她坐在床沿上,張曉光摟著她,她看不見他的臉。她努力回憶男友寧浩的臉,可腦子裏一片空白。張曉光幹淨的衣服上有淡淡的男用香水的味道。

  她喜歡幹淨的男人。

  愛人的臉始終想不起來。

  他開始動手撫摸她了,他很仔細地摸她的臉:鼻子,睫毛,眼窩,下巴還有頭發。他的手指很燙,在她臉上摸索得相當仔細,就像一個盲人試圖通過細致的撫摸找到些什麽。喬伊仰起臉,她看到一顆碩大的滾動的喉節。他彎下腰來吻她。有清淡的香煙的味道。他一邊吻她一邊幫她脫掉上衣,看到她與皮膚顏色接近肉色乳罩,他隔著乳罩吻她漂亮的胸部,聽到隔壁女人傳來尖叫的聲音。

  喬伊一直在回想男友寧浩的臉,她知道這樣很不好,對自己不好,對別人也不好,可她沒辦法控製自己。她和寧浩連結婚的房子都已經買好了,她搞不清自己現在在幹什麽。

  “現在重要的是活著。”

  說著話,他把手放到她背後的乳罩搭扣上,喬伊感到胸口一鬆。背後那個細小的金屬搭扣就仿佛是一個神秘的生命按鈕,隻需男人輕輕一觸,身體裏的一個秘密盒子就打開了,她全身的血湧動起來,感覺有無數扇小門在一瞬間“劈哩啪啦”紛紛打開。男人的手沿著她身體的曲線遊移、徘徊,速度時慢時快,就像一首悠揚無比的樂曲,有一段旋律反得出現,然後,向前高潮部分滑翔而去。

  他的手觸碰到她柔滑的肉色小內褲,就湊近她耳邊小聲道:“脫了吧。”

  第二天早晨,那條內褲出現在酒店房間的椅背上,一切都顯得那麽自然,合情合理。男人在浴室裏刷牙,愉快地哼著歌曲,仿佛日子稀鬆平常,什麽都沒有改變。

  “你醒了啊?”

  張曉光微笑著走過來,因為剛剛洗漱完,身上帶道股清新的味道。他手裏拿著濕毛巾,一麵擦拭他濃密的頭發,一麵說道:“你睡著的樣子可真可愛。”

  喬伊愣在那裏,仿佛沒在聽。她的精神又走遠了,她對自己說:“我這是在幹什麽?我真的愛麵前這個男人嗎?就算是真的愛他,那寧浩怎麽辦?回北京之後我又該如何麵對寧浩……”就在喬伊胡思亂想的時候,張曉光走過來,將她摟在懷裏。她聽見他在說,說他多麽多麽愛她,他說得又多又快。

  在這個令人發暈的早晨,喬伊一直沒有機會穿上衣服,因為身邊的男人一直在訴說,並且把她摟得近乎窒息。

  “好了寶貝快把衣服穿上,咱們出去吃早餐。”

  他說話的語氣越發使喬伊迷惑,難道他們一直在一起生活?從過去到現在,一直是這個叫張曉光的男人跟自己住在一起,而那個叫寧浩的男人,不過是她生活中的匆匆過客?

  喬伊想,莫非我也跟小姨柳葉兒一樣,精神上出現錯亂症狀?

  還是現實本身出現了錯亂,有人通過某種超現實手段,把她跟張曉光這對不相幹的男女組接在一起?

  她想了又想,還是想不明白。聽到電視裏傳來王菲的歌《打錯了》“你到底是誰,總是陰差陽錯,擦過我的耳朵?這是注定還是巧合……”喬伊覺得,這首歌來得正是時候,就像在說她跟張曉光的故事。

  故事剛剛開了個頭,男女主人公就變了。

  小夏不見了

  喬伊穿了件緊身絲質小背心,配上一條牛仔七分褲,腳上穿了雙新款涼鞋,短發梳向一邊,用一枚銀亮的小卡子別住,使她看上去時髦又漂亮。張曉光走過來摟住她的肩,又要親吻她的臉,被她巧妙地躲過去。兩個人鎖好門到樓梯口去等電梯。恍惚間,喬伊覺得這一切好像發生過一次,現在隻是重複上一次的內容。

  她老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二樓的餐廳裏有西式的自助餐,有煎蛋和咖啡,還有無數藏在鋥亮的不鏽鋼器皿裏的好吃的。餐桌上斜鋪著紅白相間的格子桌布,餐具頗為講究地擺在一起,羅列有序。

  “來杯咖啡!”

  張曉光對垂手而立的服務生招呼了一聲。喬伊手裏拿著個大盤子,正興致極好地在挑選自己想吃的東西。她夾了些意大利麵條,又弄了看上去不錯的兩塊點心,然後她走到高帽子的廚師麵前,請他給自己煎個蛋,“要煎老一點兒哦”。她回頭剛好看見張曉光和匆匆走進來的趙楷正在耳語著什麽。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丟下快要煎好的蛋,過來問他倆。

  趙楷臉色難看地告訴喬伊:“小夏不見了。”

  於是三人一路奔跑著衝出酒店去找小夏。這是一個寧靜安閑的早晨,街上的行人不多,街頭無人逗留,就連早起鍛煉的人也身影難尋,這裏就像一座靜謐的空城,雖然繁茂的綠色植物上灑滿陽光,但感覺上仍像午夜。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夜,這種意象給人以強烈的錯亂感。

  “她可能上哪兒?”

  張曉光站在行人道上,背後是一巨大的熱帶植物,那植物本身就像一個長滿歧路的謎語,靜沒著,像是在說“誰能回答你的問題。”

  “她可能上哪兒?”

  像是回聲似的,張曉光把原話又重複了一遍。接下來喬伊聽到趙楷的聲音。他說:“這幾天我一直覺得她怪得要死,她老說奇怪的話,說她不像她自己,說她是另外一個人。她怎麽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總是聽見她在尖叫,你是不是欺負她了?”

  “欺負她?我敢欺負她?”趙楷說,“小夏是我見過的最怪的女人,她高興的時候和生氣的時候都好像控製不住自己,她每次尖叫的時候,整個人都在發抖,臉蒼白極了,看起來好像隨時可能暈過去。”

  “如果你沒有刺激她,她怎麽會尖叫?”

  “可是我——”

  張曉光說:“行了,都別說了,咱們還是想想小夏可能去什麽地方吧,會不會又去了上次那家時裝店?”

  有個開出租車的女司機,把車停在路邊,問他們要到什麽地方去。他們報出那家時裝店的名字,叫做“魔鬼魚”。喬伊很喜歡這個名字,因此一下子就記住了。喬伊記得那家店離他們住的酒店不算太遠,但打個車去可以快一點。小夏現在情緒不穩定,要是出點什麽事,對大家都不好。

  趙楷坐在前麵副駕駛的位子,張曉光和喬伊坐後麵。張曉光悄悄拉著喬伊的手,他的手沉靜,恒溫,使喬伊感到安全。

  ——她會不會去魔鬼魚?

  ——也許不會吧?

  ——我甚至連她幾點離開的都不知道。

  趙楷扭著半個身子,自問自答。這時候,誰的手機響了,喬伊一聽鈴聲是自己的,就慌忙在小皮包裏翻找起來。她打開手機看了一下號碼,發現電話是男友寧浩打來的。她有些心虛,想起昨天夜裏自己跟張曉光睡在一起,今天一大早,寧浩就像有感應似的,給她打來電話。

  “喂,寧浩嗎?昨天電話一直打不通,我還以為有什麽事。”

  寧浩在電話裏的聲音顯得慢吞吞的。“我能有什麽事?你沒事吧?”

  喬伊覺得他好像知道了什麽,心裏特別難過。

  魔鬼魚

  遠遠地他們就看見了那條紅裙子,可是那條紅裙子是穿在模特兒身上的,跟昨天小夏買走的那條一模一樣。

  他們走過去問“魔鬼魚”的女老板,昨天來買紅裙子的那個女人有沒有來過。女老板打扮得活脫就像從遊戲《俠客天下》中走下來的女主角,她梳了個很古典的發型,額頭中間梳一篷流海兒,兩邊兩條挽成環形的少女發辮,後麵還有一部分頭發是披散著的,她戴著一條金鎖形的項鏈,穿著交叉對襟的上衣,和古銅色帶雲紋的背心。兩個男人似乎都被她這樣一副古代打扮驚呆了,他們將她盯了好一會兒,以為她是一個走錯了時空的女人。

  “什麽,你們要找一個來買紅裙子的女人?”古代俠女眨動著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他們提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趙楷用手扯住模特身上的那條紅裙子,問:“就是買這種裙子的女人。”

  “噢,我想起來了,早晨她是來過,不過隻呆了一小會兒,就走了。”

  “沒買東西?”

  “沒有,她說要把那條紅裙子退了,可是,先生你知道,穿過的東西怎麽好退呢,再說商標也被她撕掉了。”

  “她走的時候,有沒有說去哪?”

  女老板微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忽然說:“說是要到鮮花市場去轉轉,對了,你們到鮮花市場去找找看吧,那個人來無影去無蹤,看起來有點兒神叨叨的。”

  喬伊覺得這個女老板才是神叨叨的呢。他們不知道該不該聽她的話,到昆明的鮮花市場去找找看。喬伊對趙楷說,也許咱們把情況估計得太嚴重了,小夏一大早不過是心情好,出來逛逛,咱們何必那麽緊張呢。話是這麽說,可他們還是去了鮮花市場。那裏堆成的鮮花弄得人頭暈,貨架上是花,貨架下也是花;地上是花,天上也是花。這裏的鮮花像蔬菜一樣,被紮成捆、打成包、成打成打地出售。玫瑰在這裏最便宜,給一點錢可以買上一大把。

  在嘈雜的人聲中,喬伊聽到身旁的張曉光問她:

  “你要不要玫瑰?”

  “這麽便宜的玫瑰,我看就算了。”

  “我想也是,在這裏玫瑰又不能代表什麽。等回北京我買玫瑰給你。”

  張曉光這句話就像一根看不見的玻璃棒,它伸到喬伊心裏,用力攪了一下,然後又把它拔出來。張曉光若無其事地在鮮花叢中張望著,還不時拿出相機來東一張西一張地亂拍。喬伊心裏卻一直在嘀咕:現在是在雲南,什麽都好辦。回北京以後怎麽辦?她想起早晨張曉光貼著她臉親她時的樣子,想起他說“噯寶貝快把衣服穿上,咱們出去吃早飯”時的表情,心情複雜得無以複加。

  她不知該如何麵對自己的未來,如何繼續她的節目,如何跟張曉光相處,她與寧浩的關係該……剛才在街上一路過來,喬伊從車窗裏看到一家音像店的櫥窗裏擺著幾台電視,裏麵正在播放“喬伊秀”的重播節目,她坐在那裏侃侃而談。那是好幾個星期以前的事了,現在,由於“白色瘟疫”的原故,這檔節目已被停掉,換上不需要主持人的曆史片回放節目,喬伊很為自己的節目擔心,不知道這場“白色瘟疫”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什麽時候才會結束?”

  喬伊驚訝於自己腦子裏想的問題怎麽會一下子說出來。還舉著相機在拍鮮花的張曉光聽到了這句話,把眼睛從鏡頭後麵移出來,問:“結束什麽?”

  “一切的一切。”

  “這麽說,你是在考慮你和寧浩的關係——”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我可不是一時心血來潮,我是認真的,我真的很愛你,這句話說出來可能有點……那個,但我有勇氣說出來,說明我對你的感情已到了離不開的程度。”

  喬伊站在一大堆香水百合前麵。那些嬌豔的花朵無一例外地都戴著套。喬伊眼睛盯住其中的一朵,聲音不大地說:

  “張曉光,我覺得現在咱們說這些還為時過早,這場瘟疫把一切都打亂了,也許我們都不是原來那個人,我們違背了自己的本意,人在遇到突然變故的時候,往往無法自控,我不知道我幹了些什麽,也許昨天夜裏的纏綿都是一種假象吧,誰知道呢,反正我覺得很假,一切都不真實,我們之間是有距離的,哪怕睡在一張床上,我仍能感覺到你我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鴻溝,我們屬於兩種人。而且你的感情,我也覺得突然,畢竟我有男朋友,我們都好了兩年了,兩年時間不算短,我們連準備結婚的房子都去訂過了,現在,你的突然出現讓我很為難,真的。”

  張曉光的臉色開始變得蒼白,他說:“這麽說你一直都在騙我?什麽叫昨天夜裏的纏綿都是一種假象?你的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兩人正在爭吵之時,趙楷走了過來,問他們找沒找見小夏。兩人同時搖頭。趙楷說:“小夏這個害人精,我被她害死了!”

  人在旅途的漂泊感

  他們一無所獲地回到酒店,三個人在酒店的咖啡座上坐了一會兒,想不出小夏會去哪兒,他們所能做的隻有狂撥她的手機。現代人其實是最容易聯絡到、同時也是最容易消失不見的,一個人想要躲起來的辦法很簡單,隻要把手機的“關閉健”輕輕一按,人就像一綹輕煙似的,“倏”地一下不見了。

  以前喬伊有一個女同學,聲稱自己要到英國留學去了,誰都相信她去了遙遠的地方,但是有一天下午,喬伊在賽特門口意外地碰見了她,她笑著跟喬伊聊了一會兒,說她所謂去遠方不過是把她原來那支手機關了。

  她為什麽要跟大家開這麽個玩笑,誰也不明白。

  或許她真的對原來的生活厭煩透了,想要離開原來的生活圈子吧——誰知道她是怎麽想的,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

  小夏的手機一直不在服務區。

  趙楷明明知道不在服務區,可他還是不死心,將信號一次次發射出去,換回來的是冷冰冰的機器的回聲。

  趙楷說小夏這個人真快把他搞瘋了,你不理她吧,她卻偏偏鑽到你腦袋裏來。想丟開她不管,又不忍心,怎麽辦才好呢?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精神上出現錯亂,還是現實本身混亂不堪,等這場“白色瘟疫”過去回到北京,他一定要跟小夏這種女孩劃清界限,絕對不能再碰這樣的女孩。

  太煩人了。趙楷說。

  吃過中午飯,張曉光和喬伊回房午休。趙楷一個人在酒店前的大太陽地裏站著。他的樣子看上去怪怪的,以前是多麽高大神氣的一個人,這一下子似乎連身高都矮了一截,整個人都萎靡下去,難道他真的愛上小夏了不成?

  喬伊從房間的窗口往下看,她看見酒店前麵用彩色的磚鋪就成的圓形廣場上,孤零零的有兩個影子,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石膏女神,另一個是英俊男人趙楷。

  兩個影子就像時間的指針那樣,靜止在那裏,凝然不動。

  張曉光走到窗簾邊,一隻手摟住喬伊的腰,身體緊貼在喬伊後麵,側過臉來用嘴吻她的脖子。喬伊把窗簾“嘩”地一下放下來,用手推他的臉,眼睛卻是笑盈盈的,說:

  “噯噯,現在可是中午呀。”

  “中午怎麽啦,誰說中午不可以幹?”

  “要幹自己幹吧,我可不幹。”

  “那你幹嘛?”

  “我睡覺。”

  “我也睡覺。”

  兩人很安靜地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張曉光的手又摸索過來。喬伊覺得困得要死,房間裏的空氣變得粘稠密致,液體樣乳白,她的胸脯一起一伏,仿佛無法將粘稠的空氣吸入肺裏。

  他很動情地抱住她,他說喬伊我愛你。

  喬伊說,讓我睡一會兒,我困。

  張曉光好像並沒有聽見她的話,他條理分明地開始脫衣服,襯衣、長褲、三角褲和襪子,一件件脫下來整齊地疊好,放置在旁邊的椅子上。

  他的指尖劃過她好看的小腿。她的裙子很短,躺在床上就顯得更短。一個赤條條的男人,半跪在一個衣著整齊的女人旁邊,很像一幅奇怪的油畫。男人很瘦,摘去眼鏡之後的眼睛略微有些變形。他就那麽半跪在床邊,凝視著熟睡中的女人。

  他以前很難想象她在床上的樣子,關於這個問題,他曾經暗自想過許多遍。現在她就躺在他眼皮底下,他們離得這樣近,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她的身體。這一切是多麽不真實啊,張曉光覺得,他就像做夢一樣。以前想過無數次的事,一下子變成了現實,這都是那場“白色瘟疫”帶來的好處。他再次想起張愛玲那句話來,“誰知道什麽是因,什麽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

  他彎下腰去,很動情地親吻她的臉。

  她的睫毛動了一下,微微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睫毛很快又垂下去了。她的放任不管似乎鼓勵了他,他手上的動作變得熱烈起來,輕車熟路的撫摸——他知道她喜歡。女人都是這樣,雖然嘴上不說,但骨子裏都渴望一個好情人,無一例外。果然,她的身體變得柔軟起來。他幫她脫掉裙子,她穿著可愛的三角內褲,身體就像一條美人魚。

  喬伊微微睜開眼睛,那眼睛裏含有明顯的笑意。她好像撒嬌似地對他:“張曉光,你非得在中午——”

  “非得。”

  當他進入的時候,喬伊忽然說:“你聽,隔壁好像有尖叫聲。是不是小夏回來了?”

  喬伊覺得自己像就躺在一艘大船上,在晃動的船體上,她必須抓住點什麽才會感到安全,而張曉光此刻正是她抓住的那個“什麽”。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