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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赤炎獠

巨大無朋的陰影,已經將羅芙完全籠罩。



陣陣撲麵而來的熾浪卷湧中,她的發梢悉數焦枯起卷,頰邊肌膚隱隱作痛。這起伏間極有規律的龐然氣流,正是自深淵底部飛起的那頭生靈粗重的呼吸。



高溫之下,地麵漫溢的鮮血仍在無聲橫流著,摩索飛龍斷裂的頭顱就跌在羅芙身前,雙目圓睜,神態極為可怖。它的數十頭同類俱是在一刻不停地打著顫,身軀蜷縮得仿似遭遇了嚴冬呼嘯的寒流。



那片狂妄的暗火,就橫亙在羅芙的近前,屹立如山。



女法師這一生,從未見過有任何一種生靈,是如此獰惡而龐然的。它的軀體赤紅如血,左耳缺了半隻,頭顱上橫布著幾道極深的抓痕。深深淺淺的剜傷更是遍布在每一寸體表上,以固執而獨特的方式,記錄著無數次生死博殺留下的烙印。



獠牙,利爪,雙足如勾,兩支邊緣處生滿了烏黑骨刺的肉翼正驕傲地收攏於身後,翼端垂至地麵,掩隱著其後遊曳如蛇的長尾。它那雙狹長的眼睛因斜斜向上吊起而顯得猙獰萬分,幽深的瞳仁中傾瀉著殘忍與暴戾。



即使是體形最龐然的那頭摩索飛龍,還不及它的一半大小。當這頭火紅色的巨獸有所動作時,看起來竟猶如淵崖的一部分在自行擴展般,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帶著些許困惑,巨獸久久地深嗅著羅芙身上的氣息,眸子裏的凶光逐漸隱去,喉間壓抑的咆哮聲似是在質疑著些什麽。



撕裂血肉的欲望,在一刻不停地折磨摩索飛龍的靈魂。它們暗自窺視著巨獸的動作,於焦躁不安中等待吞噬時刻的到來。



在以往的日子裏,巨獸從未有過一次像今天這般遲疑不決的。那些被送來的聖女無一不在短暫而粗暴的撕扯後,變成了飛龍們碎裂的食物。



這若幹年前突兀飛來的煞神,用最原始的方法輕易成為了火山上唯一的王者。自此以後,從不知恐懼為何物的摩索飛龍開始過上了戰戰兢兢的生活。身為龍族的傲慢,早已在巨獸揮舞的利爪下灰飛煙滅。那更為殘暴,更為強悍的異類生靈讓它們在極短的時間裏學會了逆來順受,當然,整個過程是無比痛苦的。



幾乎超過羅芙體長的巨獸頭顱,正於近前不斷地噴吐著灼息,那充滿智慧的深邃眼神中略現著遲疑。不知不覺間,女子身上若有若無的熟悉氣息已讓它的殺戮之意蕩然無存。



在峰頂處噴薄的強大力場作用下,火山乃至整座島嶼範圍內的精神波動都變得混亂無序,難以覺察。也正是因為如此,直到羅芙被抬入山腹,深淵裂岩間酣睡的巨獸才為那淡淡的氣息所吸引,直掠淵端而來。



正如冥冥中存在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多年後的今天,它再一次憶起了殺戮之外的某些東西。



羅芙察覺到了巨獸的異樣,正茫然間,卻見那碩大的獸首又靠近了一些,渾濁而濃厚的熱浪更是怒卷噴湧,直迫眉睫。



愈發酷熱的高溫,讓女法師很快便再難支撐,呼吸逐漸微弱下來。愈發沉重的眼簾似乎隨時便要無力合攏,昏沉的意識中沉積著無際暗色。



“撒迦......”她喃喃地默念著,頰邊悄然飛起了一抹淒美嫣紅。



慢慢的,熱浪退卻了。



無論是山腹中還是島嶼各處的各類生靈,在此刻俱是感覺到恒古以來便已存在於火山之顛的浩然力場竟是在一陣顫動後急速移動起來!



這壓抑了千萬年的無形垂幕自現出第一條裂痕開始,深淵底部的赤炎死海便即噴薄沸騰,在咆哮中焦躁不安地翻轉起身軀。火山口更是隆隆噴出直騰九霄的濃煙熾柱,宛若要在爆裂的序曲中撕裂整片蒼穹。



巨獸高高昂起了頭,口唇向後猙獰扯起,驀地對著山腹豁口處爆出一聲震天嘶吼!如雨的細小石塊頓時從崖壁高處傾瀉而下,細細簌簌地墜於各處。摩索飛龍像是在突兀間被抽去了整條脊椎骨,盡皆癱軟如泥,哪裏還有半分猙獰凶煞的模樣?!



羅芙茫然轉首,目光瞬時收縮,整個人已是如遭雷亟,哆嗦著蒼白的嘴唇說不出半句話來。那個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身影,赫然挾著一道濃烈至極的墨色光痕,如飛矢掠空般激射而至!



自從覺醒了那種奇異的力量以後,飛行對於撒迦而言就不再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隻是輕盈的起伏間,他便掠過了那道十餘丈寬闊的淵隙,落於羅芙身側。



除了周身緩慢流動的暗色屏障之外,撒迦垂於身側的右手中,還古怪地閃爍著一簇銀色熾光。它那遍布鋒銳星芒的邊緣處,已被絲絲縷縷的暗色透入,但核心部分卻在竭力綻放著每分力量,抵抗侵襲。



兩種截然不同的光體,似是正在展開一場無聲而慘烈的戰爭。侵蝕,吞噬,集結,撕裂......它們不知疲倦地對抗著,仿若直到把對方完全同化才肯罷休,



這毫無聲息卻驚心動魄到了極處的廝殺,造就了光明與黑暗共存的詭異局麵。然而令摩索飛龍盡皆畏縮退卻的,除了撒迦身上邪惡的精神波動之外,更多的原因卻是由於那簇銀光隱透的威壓。



雖然它已被遏製了絕大部分的光能,但巨獸還是清晰地感知到麵前的便是那火山頂端終年噴湧的古老存在。狂暴到足以撕碎一切的力場風暴,是長久以來抑止巨獸好奇心的唯一阻礙。它無法容忍任何淩駕於自身之上的力量,無論生靈,或是死物。



這一刻,它卻半眼也不去瞧那長久以來急欲毀滅的物事,隻是凝視著撒迦,厲目中光芒變幻不定。



羅芙喜極而泣,卻緊咬著下唇不敢說出半句話來。因為當撒迦的身影真正出現在眼前時,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完全**的。



撒迦顯然是對女法師此刻的處境感到迷惑不解,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對方極長時間,方才意識到不妥,大為尷尬地偏過頭去,不敢再看。他的單衣早就在幾天前的晚上留給了阿魯巴,就算是想要為羅芙遮羞,也無能為力。



羅芙羞不可遏地緊閉了雙眼,頰邊紅得直欲要滴出血來,就連欣長的頸項之上,也迅速染上了大片嫣紅。



“我去找過你很多次,本來還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在一起了。”撒迦低低地道。



羅芙又羞又喜,一顆心飄飄蕩蕩地如墜夢中。沉默許久後,她才細若蚊蚋地囁嚅道:“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會離開您身邊的......”



“每天晚上,我都在想念著你。”撒迦一貫冷漠的語聲中透著異樣的溫柔。



“我......我很歡喜。”羅芙從未想到過會在這樣窘迫的情形下遭遇柔情蜜意,一雙剪水雙瞳就連半點隙縫也不敢睜開。



撒迦踏前一步,緩緩張開雙臂:“你長大了,紅。”



女法師怔了怔,悄悄地啟目而視:“什麽?”一根驟然直躥高空的巨尾恰於此時凶狠掃落,重重抽中撒迦的護身光幕,頓時將他抽得橫向飛起,砰然一聲撞在數十丈開外的崖壁上,頃刻間碎石簌落而下,經久不歇。



堅硬的石壁表層已赫然深陷了一個偌大凹痕,撒迦緩緩站起身來,望向怒聲咆哮的巨獸:“這麽多年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丟下你,想要發泄點什麽的話,繼續罷。”



“他和它認識?那前麵說的那些話......”羅芙禁止自己再想下去,因為她的臉已經燙得一如火燒。



這頭獰惡龐然的赤色巨獸,正是紅。



漸漸長成的它已不能再適應沼澤的溫濕,與摩索飛龍一般,對炎火之地與生俱來的渴望,使得紅終於在撒迦離開的第三個年頭飛離了邊雲。就在數月後,闖過血煉之地半數關卡的撒迦首次得到了普羅裏迪斯的默許——回到邊雲尋找他唯一的夥伴。



撲扇著日益堅實的肉翼,紅飛越了無數高山平原,河流大川。伴隨著漫長旅程的,則是鮮血與殺戮。掠食者好鬥的天性讓它從未放棄過任何挑戰,無論妖獸或是中低階龍族,都曾在或慘烈,或輕鬆的博殺後成為了紅的食物,更無例外。



誤打誤撞下來到烈火島的紅,很快便喜歡上了這裏的酷熱環境。與火山底部的岩漿之海相比,邊雲沼澤中的那處地火石島簡直如螢火之於皓月般黯淡無光。摩索飛龍的存在,更是讓它找到了生活中最大的樂趣。這些繁殖能力驚人的家夥擁有著完全成反比的智商,一邊倒的激鬥之後,紅儼然已成為了烈火島上的王者。



摩索飛龍的塊頭雖然夠大,但肉質卻粗糙堅硬,無味之極。紅終日伏臥於深淵底部,享受著岩漿近距離的高溫沐浴,隻有在進食時才會懶洋洋地飛臨石崖——逃過厄運的飛龍無疑是最謙卑的仆從,任何獵來的食物都必須在紅揀選過後,才能輪到它們分享,包括那些人類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送來的大餐。



紅並不喜歡人肉的滋味,卻時常去山腳下的溯夜部落肆意虐殺上一番。對於這種直立行走的弱小生物,它始終沒有淡化過敵意。即使是後來溯夜族開始以聖女獻祭,紅還是會在某些焦躁不安的夜晚掠下火山,帶著淒厲的低吼撕裂任何一個能看到的侏儒。



它永遠也無法忘記那段孤獨守望的日子,以及,那雙紫色的眼。



羅芙身上若有若無的熟悉氣息,令紅的靈魂無法遏止地顫抖起來。待到撒迦出現在麵前時,它唯一想做的,就是在憤怒中嘶聲咆哮!



暴風驟雨般連番而至的抽擊之下,撒迦一次又一次的撞上淵崖,仆倒,再爬起,再被擊飛......狀若瘋狂的巨獸根本就不需要挪步,赤龍般飛揚的長尾便足已遊走崖頂的每處位置。可憐那些不敢逃開的飛龍就隻能眼睜睜地被紅抽得骨折筋裂,大蓬大蓬的血液飛灑在空中,盛出朵朵碩然赤梅。



“像這樣的話,你永遠也傷不了我。”撒迦站起身,斂去了暗色屏障。略瞥了紅一眼,他垂首望向胸前斑駁著的數十道極深割痕,握緊了那簇掌心中瞬間暴漲的銀芒,“你應該跟它一樣,趁著我沒有護身物的時候襲擊,或許會容易上很多。”



“來,我欠你的。”他橫展雙臂,靜靜合上眼簾。



羅芙目注著巨獸的長尾漸漸遊至撒迦近前,尾端探出的骨刺繃直如矛,一時再也顧不上羞澀,惶聲呼道:“大人,您做甚麽?快走,快走啊!”



撒迦充耳不聞,手中緊握的銀芒已是崢嶸畢露,一分分地探出鋒銳棱角來。這三天來無時無刻不在試圖吞噬他的強橫存在,幾乎是在刹那間便將手掌乃至前臂上的皮肉絞削見骨。一如撒迦堅如鐵石的胸膛上正在極緩收口的割傷一般,毀滅,才是伴隨著它無聲掩至的本質之源。



隨著血肉的迅速剝離,白森森的臂骨猙獰盡現。撒迦麵無表情地看著層層肌體蔓延再生,繼而如冰雪般在銀芒下消融,口中冷冷地道:“小家夥,你還在等什麽?再過一會,我不能保證站在你麵前的還是個活人。”



赤色的長尾,慢慢地在空中收回,宛若無意捕食的眼睛王蛇放棄了獵物。陡然之間,紅低沉地嗚咽了一聲,本已回縮至身側的尾梢倏地昂起,自空中厲嘯而過,立時將撒迦的身軀死死釘上了崖壁!



羅芙的尖利驚呼聲中,紅微屈雙足,帶著一股猛惡的罡風直騰而起,轟然落在撒迦身前。後者直視著它那對厲目,對肩胛處貫穿的痛苦似是一無所覺:“再不原諒我,我可要踢你的P股了。”



無聲無息的,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紅的眼眸中滾落下來。撒迦費力地掙脫束縛,行上前去,撫摩著它低垂的頭顱,微笑:“沒事了,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能讓我們分開。”



紅負氣般轉過頭去,過了半晌偷偷瞄了撒迦一眼,卻發現他已轉身行向那綁在長梯上的“肉食”,不由惱火地齜了齜獠牙,悻悻然拖著長尾跟在了後麵。



自有記憶起,它就從未遇上過同類。印象中的母親總是冰冷的,因為那是一具屍骸。直到遇上了那個孩子,它才慢慢地學會了快樂。



眼前的這個男人,身上有著一種很幹淨的味道,就像他小時候那樣。



雖然隻是頭野獸,但紅卻知道,這就是溫暖的感覺。



解下羅芙的整個過程,無異於一場艱辛而漫長的戰爭。



撒迦始終是偏開視線,以幾近摸索的方式去扯斷每一根繩索。這無奈的解救方式卻於無形中帶來了更為尷尬的局麵——除了手腳之外,女法師身上還有其他的部分亦被捆了個結實。



例如,胸腹和大腿。



騰起的黑色光暈,已再次抑止了銀芒的噴薄,臂身上的肌體正在以火焰席卷的速度滋生著,皮膚也逐步凝出了初始形態。然而撒迦的冷汗,卻幾乎溢滿了全身。他從未有過類似於此的經曆,指端所觸的柔嫩肌膚就像是生滿了銳利的鋼針,令動作間變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更加糟糕的是,羅芙始終不肯出聲指引所縛方位。她一刻不停地顫抖著,已經羞得幾欲暈去。



肢體各處長時間的緊紮,使得羅芙在終於脫困後搖搖欲墜,就連半分站立的力道也無。撒迦不得不背起她,縱過深淵,迅疾掠向山下。兩人的肌膚相觸讓女法師的嬌軀瞬間變得火熱,帶著些戰栗的喜悅,她伏在那寬厚脊背之上,靜靜聆聽著對方心跳的聲音。



紅一路上都在鬼祟地瞄向撒迦,漸飛漸行。它有些詫異於撒迦掠動時為什麽會佝僂著腰,僵硬萬分的姿勢簡直堪比中了麻痹魔法的石像鬼。或許,這家夥還像小時候那般呆頭呆腦罷?



不遜於人類的智商讓紅很快找出了一個較為滿意的答案,傲慢地瞥了眼那隻呆鳥,它驟然拍拂雙翼,直衝上高空,振起聲聲清越至極的嘯叫。



“大人,您以前遇見過這頭赤炎獠嗎?”羅芙仰望著高飛的赤影,細不可聞地問。



撒迦掠動中的身形略滯:“你叫它什麽?”



“麥迪布爾老師曾經有一本很殘舊的畫冊,裏麵都是些罕見的高階妖獸。要知道,法師有時候需要去收集珍稀的晶核製成卷軸或道具,所以掌握妖獸的形態就成了必須具備的要素。就在那本書上,我見到過它的樣子。”



羅芙挽起垂發,柔柔地道:“我還記得老師說過,赤炎獠是唯一能和魔龍族抗衡的上古妖獸。它們喜歡燥熱的生存環境,成年後往往在爭鬥中會引發出部分究極火係魔法,有些甚至還可以掌握中階變異術。可能是由於生性殘暴嗜血的關係,像麥迪布爾老師那樣的前輩更喜歡稱它們為赤炎魔。”



撒迦笑了笑,道:“我一直都以為它是頭火龍。”



“雙足的龍就隻有一種,個頭很小的。”羅芙眨著大眼睛,先前的不安羞怯已經淡化了少許,“更何況您的......朋友,可要比龍厲害多了。”



“你前麵說什麽變異術?能變成什麽?”撒迦顯得有些好奇。



這次羅芙沒有回答,因為高空中流星般墜下的一點赤紅,已經給了他們切切實實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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