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雜誌社逛了一圈,我的女上司打扮得花枝招展,她看見我來了熱情得不得了,然後叫我去她辦公室聊天。她把門關上,態度一下變了,她苦喪著臉向我傾訴她老公的粗魯和婆婆的嚴厲,她認為現在像她這樣的優質女性已經為數不多了,她老公不珍惜她根本就是眼睛裏長了瘤,然後竟然鑽到我懷裏大哭起來,雙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摟住我的腰,速度之快簡直有點滑稽,她的聲音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異常溫柔的說:“阿信,我一直深愛著你,對你有著無比偉大的包容心,你看不出來?”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一把推開她說:“對不起,請自重。”
“為什麽?他們都說你是個性開放者,你可別忘記,我是你上司。”我的這位優雅又大方得體的女上司立刻整整衣服,扶正弄歪的金邊眼鏡,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親愛的老板,性開放者也是有擇偶標準的,今天開始,您不是我上司了,我建議您去買一根黃瓜,不然您的皮膚會一天不如一天,拜拜了您!”我大步流星快樂的走出她的辦公室,跟幾個投緣的同事說再見,我心裏想那個豬頭的臉上肯定青一塊紫一塊,氣得大小便失禁。下樓後我上了一輛的士,在車上給蘇三打電話,我想問問今天晚上在陳月亮家開的主題派對她是否會參加,如果參加,當然一起去。但是手機仍然關機。
離我們約好的晚上八點還有好幾個小時,看來我得一個人孤獨的度過,然後去小五學校接他出來吃晚飯,然後一起去陳月亮家。
我先去了黃興路的肯德基,點了一大杯可樂,坐在靠門的位置大口大口喝,看著外麵走來走去的人發呆。一個人的感覺真不錯,肯德基有很多媽媽帶著兒子,這讓我想起我的純真童年,那時候我愛一個紮羊角辨的小姑娘,我總是請她喝可樂,站在學校門口的商店裏,一口氣喝完,然後和我一起出去,我們走在幹淨寬闊的大馬路上,偶爾有車開過來,但是空氣很新鮮,時不時有小微風吹來,那時候的當然不算愛情,可是美好得我不敢回想,可是那些淡淡清香的童年已經一去不返一去不返了,隨之而來的是充滿不確定的青春和強大的滾滾洪流。在歲月麵前我們多麽渺小,渺小得像是佛祖腳下的一隻頑強生存的螞蟻。
下午我去逛書店,買了一本俗氣的網絡小說和一本包裝得挺精美的《基督山伯爵》,然後去吃了一小碗酸辣粉。很多人買這裏的酸辣粉吃,沒有座位就站著吃,味道真不錯。
一直逛到下午五點,小五打電話來說已經下課,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問他怎麽了,他說中午好象吃壞肚子,因為胃痛下午遲到被老師批評,難受。我說沒關係,我來接你,帶你去吃好的,不吃食堂,這樣就不會吃壞肚子。他嘿嘿一笑說真好,阿信真好真好。我很享受小五和我的親熱,讓我感到一種相依為命的溫情,他就是這樣的人,何時何地,在你心情不好時,一定安靜的守在你身邊,認真的聽你傾訴,不管他是否明白。
我和小五在音樂廚房吃晚飯,他穿厚厚的白色襯衫,燈心絨褲子,大眼睛很清澈。我給他描述今天晚上派對的意義:“是關於怎樣尋找愛情的,由我們最最可愛的陳月亮主持,大家一起討論愛情的起源,以及如何尋找到真正的愛情,我一直很期待,你知道的。”小五點點頭。
我們還在這裏看到那個曾經跟陳月亮一起在我的小公寓玩瘋狂派對的新聞女主播,她騎人手揮紅色胸衣的滑稽模樣立刻閃現在我麵前,我不禁撲哧一笑,她也看見了我,她和兩個老鬼一起吃飯,說話時坐得很端正,手勢打得很自然,表情也不誇張,看來也是個優秀的老鬼殺手。臨走時她還溫柔的對我說嗨。我覺得更好笑了。
我和小五在音樂廚房呆了太久,因為這裏有個唱徐小鳳的女歌手很漂亮,穿得很像學生,頭發梳得不夠整齊,不化妝,但五官非常精致,歌也唱得很不錯。
我們遲到了,是最後到的。陳月亮的家在銀府花園,是去年一個廣州人執意要給她買的,陳月亮說那個廣州人瘋了,花了大把錢追她,結果沒多久突然消失不見,聽說去澳門躲避仇家的追殺,結果去了一年多還沒回來。她花了不少錢裝修,這是一套很別致的複式樓,被她搗騰得很哈日,客廳非常隨意,臥房簡單大方,顏色很清雅。
他們在放很好的音樂,燈光昏暗而迷離。大家各自找地方坐著,陳月亮和巴兩斤十指緊扣坐在地上,柚子和Q一如既往的黏黏糊糊竊竊私語,蘇三也在,她在一旁和一個主持文化節目的男主持李小帽聊天,他們一定有不少話聊,他們的話題往往深刻而沉重。但是那個李小帽的底細在我們圈內都是公開的,他被一個開美洲豹的富婆包養,屏幕上一副學富五車的架勢,實際上是盲流一個,經常和不知名的小明星約會一二。還有幾個陳月亮的朋友,不明身份,有八卦的娛樂記者,有一個喜歡故作憂鬱狀的女DJ,還有兩個是剛剛選秀浮出水麵的模特,一男一女,陳月亮現在做他們倆的經紀人,對他們像對自己兒子似的呼來喚去。總之,感覺今天的人不少,而且都是空虛而生動的人,每個人有一整套奇奇怪怪的經曆,看起來都是值得接近的小妖精,聚在一起,簡直是一個肆無忌憚的妖精晚會。
我走過去對蘇三說:“打你手機關機。”她低下頭小聲說:“我充電器落你家了,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再去你家拿。”我問她是不是故意的,她白了我一眼說不是。我裝作沒事一樣帶小五吃水果沙拉,蘇三繼續跟李小帽聊。
“最近大家都顯得那麽疲憊,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笑容,我覺得不可以這樣,今天晚上我們應該放鬆,讓你的靈魂真正的自由,像蝴蝶一樣在精神的山穀裏飛翔,最後興奮得墜落在穀底。”陳月亮邊給大家倒紅酒邊怪腔怪調的說,她梳一個奇怪的發型,染成醬紫色,穿白色的睡裙,臉上隨便抹了一把金粉銀粉,巴兩斤平靜的坐在她身後,不出聲。大家已經聊開了,熟與不熟的仿佛都成為了朋友,娛樂記者和憂鬱的小DJ開始大膽的舌吻,兩個假人一樣的漂亮模特也參與進來,和他們開始大膽的撫摸,陳月亮興奮的把原本要給他們的紅酒倒在他們身上,任他們去貪婪的舔幹淨。隻有柚子和Q似乎很排斥這樣的混亂,他們躺在電視機旁親熱,像兩個嬌小可人的陶瓷娃娃。我摟著可愛的小五天使一樣透明的小五,問陳月亮:“原來你說的尋找愛情就是這樣,那也太沒意思了吧?”
“阿信什麽時候拒絕性愛了?不像阿信的風格啊。”陳月亮借了點酒精說得很離譜,巴兩斤很不好意思的看著我們,對我和小五非常親切的微笑。
“我還不太適應,我原本以為會是一個積極熱烈的討論會,我有一個錯誤的期待,很抱歉,不過……不過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這裏和任何一個人放肆,大家都是這樣的?”我焦急的問。陳月亮點點頭,然後笑得很開心,又和巴兩斤狂吻起來。我看見李小帽開始輕佻的撥弄蘇三的頭發,我突然想衝過去給她一耳光,當他把手伸向蘇三的胸部,我聽見蘇三大聲說了一句:“你幹什麽!”一下子大家都愣住了,也許大家想,參加這樣的派對,雖然可以拒絕對方的性愛要求,但遠遠用不著這麽大的火氣,我卻在一旁暗自叫好。
陳月亮甩甩頭發,很抱歉卻不失嚴肅的對李小帽說:“哥們兒,抱歉,這個姑娘不可以碰,不是喜歡就能碰的,她是阿信的老婆,前幾天才私定終生,堅貞得要命,跟她討論討論文學是可以,進一步就免了吧。”
李小帽做個道歉的動作——他做起這個動作顯得格外痞氣——然後借著嘈雜的音樂和揮發的酒精,馬上投入到那四個下半身動物的快樂當中,他開心的騎在憂鬱的小DJ身上,那模樣特搞笑,像一隻猴子騎一輛怪裏怪氣噠噠噠的小摩托車上。
蘇三一人坐在一邊調試音響,裝作漫不經心的翻陳月亮收集的DVD。我走過去。她輕描淡寫的問了句:“你把什麽都跟別人說了?”
“是的。”
“……”
“你不希望這樣?”
“不是。”
“那是為什麽?”
“沒什麽。”
“你生氣了?”
“你別問了。”
說完她站起身就奪門而出,我急忙跟出去,裏麵的人仍然在享受青春的飛揚和無知的溫暖。我在樓梯口拉住蘇三,我說:“對不起,可是我不知道應該怎樣補償,也許我錯了。”她低著頭,樓梯口很昏暗,很晚了,沒有人經過,她穿的黑色裙子和黑色長靴很漂亮。可是她不說話,我這才真的急了,我來不及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她了,但是我得知道她為什麽生氣了,她讓我著急,這個跋扈又驕傲的女孩子讓我真正的著急了。
“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想要我?”她揚起臉,淡淡的說。
“是的……有一點。”
“你可以要我,但我要做你的女朋友。”
“沒問題。”
“你別後悔。”
“我不後悔。”
“你別背叛我。”
“我不會。”
“那,你現在要我吧。”
我們又開始瘋狂的熱吻,這個黑色的天使再一次瘋狂起來,這一次她比我還要激動還要放肆,我們很快就進入了對方的世界。這個黑色的天使,她讓我渾身顫抖,讓我完完全全心甘情願的被她俘虜,或許這根本不是天使,而是一個罪惡的妖精,她讓自由的我陷入沼澤,無法呼吸,看不見自己,看不見天空。在這個狹窄昏暗的樓梯口,我們做著天翻地覆的快樂之事,我們的姿勢很狼狽,但我們的快樂仍然如期而至,最後一刹那,她使勁摟住我,我留在她的身體裏了。
我們靜靜的看著對方,樓梯口有股木頭老化的氣味,我們一動不動。我看著她倔強的嘴唇和無辜的眼睛,還有臉上細小的汗珠,我輕輕吻了一下她。她突然說:“你知道嗎?剛剛我覺得自己飛起來了。”
我帶著蘇三下樓走了一會兒,然後去夜市攤吃了一碗米粉,她看著我吃,很甜蜜的樣子。我被這樣的目光感動了,我覺得自己真正開始戀愛的,這個小姑娘也許是真的喜歡我的。一個小時後我們上樓,柚子和Q好象已經走了,陳月亮這個瘋子女人在和她的小男友洗澡,兩人大聲唱歌,像一對歡快的活寶。小五靠的沙發上睡著了,他的額頭潔白光亮,睫毛長而卷,脖子很脆弱無力,我把他搖醒準備帶他去我家。另外那群瘋子沒了聲音,他們也許已經在臥房裏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