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房間的窗戶看著蕭劍韻開車走了,秋月一下子癱坐在床邊,眼淚雨水般淹過了姣好的臉麵。牆上的鬧鍾地敲響了,看看時間已經十一點,秋月就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她也沒有多少東西,就是些衣物和生活用品,她用一個旅行包就裝完了。她換下了職業女裝,仍穿上了那有肩無袖的白色長裙,那是蕭劍韻最喜歡的一件。她簡單地化了妝,把房間一切能表明自己存在過的痕跡都清理了,就長長地歎了口氣,望著梳妝台上碼放的整整齊齊的五大本日記發呆。燒了它嗎?那是記錄了自己從上大學至今全部生活經曆和感受的日記。誰也沒有看過,連蕭劍韻也沒有。原先,她是擔心蕭劍韻看了會對自己有不好的看法,現在用不著再顧忌了。就留給他吧,也好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完全了解自己的人,讓他知道他的小秋兒是多麽的苦難,多麽的不易,多麽的愛他!心裏有了主意,秋月就拎著包下了樓。除留了那件今年開春蕭劍韻給她買的米色風衣外,把全部衣物送到了西部大學門口的救災捐助點捐了。然後,秋月吃了飯,又回到了家裏。她吻著那還留有蕭劍韻氣息的枕頭,臉貼在上邊過了很久很久。愛人啊,你該知道秋兒是多麽不願離開你啊!
秋月覺得一切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就把自己的手機和鑰匙放在床頭,又留戀地看著這個自己和蕭劍韻共有的愛巢,心一狠,拉上門走了。
老三到了路州市,就急忙打秋月和教書先生的電話,結果都是空號。老三沒了主張。他根本就沒有預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不知道秋月和教書先生怎麽了?還是到老張家裏問問情況再說吧。
到了四坊街,老三看到的是一個緊張有序的建築工地,原來這裏正在拆遷改造。老三就在街頭轉悠著,卻看到老張正在那裏賣冰糕。
“張哥!”
老三熱情地叫了一聲。老張卻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哦,是老三啊。怎麽又回來了,什麽時候來的?”老三尋思著不能告訴張哥自己回路州市的真正目的,就說:“我回東北在這裏換車,來看看你。”
老張似乎不太相信卻也沒有再問。老三就拿了個冰糕一邊吃著,一邊拉家常一樣,拐彎抹角遮遮掩掩地問了秋月和教書先生的情況。老張就把教書先生出事判刑,秋月不知所終的事告訴了老三。老三聽了就從頭涼到了腳:這下沒戲了,沒想到這老小子比自己還背,也是活該!報應!這樣想著心裏竟有一點兒痛快。吃完冰糕,老三把給張哥買的兩條煙一瓶酒放在冰櫃上,推說要趕火車呢,就告別老張走了。老張也沒有挽留。
老三苦惱地在街上溜達著,不知怎麽的就溜到了灃水街。當他看到路邊灃水街的路牌時,腦海裏突然閃起了一道亮光:是啊,怎麽沒有想到呢,還有蕭劍韻啊。他奶奶的!老天爺冥冥中都在指引自己呢,要不怎麽就胡亂走到了這裏呢。秋月這小妮子肯定是跟蕭劍韻在一起哩,要不然在路州市她還能去哪裏?對啊對啊,秋月以前總說蕭劍韻多麽多麽好,現在教書先生完蛋了,她還不急死忙活的往蕭劍韻懷裏紮?好了,就找蕭劍韻!這家夥做了這麽多年的官商,不貪不腐也會肥得流油呢,弄他一點錢也不是什麽太過分的事!
想歸想,真要這麽做,老三心裏還是有點怵。他生來就怕官。蕭劍韻的官位在他看來是不小了。再說啦,以前在路州市的時候,人們總傳說蕭劍韻是個手眼通天能量非凡的人;秋月又講過蕭劍韻不少事。給他總的印象是:這個人不好惹。那怎麽辦呢?回銀州去嗎?那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計劃不就全泡湯了嗎?那和等死能差多少!還是碰碰運氣吧。他蕭劍韻是黨員,是官。如果他和秋月在一起,這就是他的弱點,他的命門。有了這樣的把柄在手上,他還能有多牛?除非他小子不想混了,除非他小子願意身敗名裂!退一步說,即就是現在他沒有和秋月在一起,沒有養小老婆,他以前的事翻出來,也夠他吃一壺的!想到這裏,老三又有了信心。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是老先人早就說過的。你蕭劍韻就是個大智者,這一失之慮,你也該付出代價來彌補的。
有了主意,老三就覺得輕鬆了。他定了定神,買了一盒中華牌香煙拆開抽了一根點燃叼著,一手拿著香煙和打火機,昂首走進了西部明珠大酒樓。就快要到上客的時間了,服務員們正忙著收拾、準備。老三看見一個經理模樣的人,正坐在大堂的桌子旁出神,就做出文質彬彬的樣子走上前去。
“小姐,請問蕭老板在嗎?”
“蕭老板?”那個經理模樣的人用詫異的眼神看著老三。“你是誰啊?”
“哦,我從外地來,是蕭老板的朋友。我來看看他。”
“蕭老板早調走了,升官了!”那經理模樣的女人一聽是蕭劍韻的朋友,立即站了起來,“他當省上一個什麽局的局長了。”
老三心想,這小子倒升得挺快。嘴上卻謙恭地說:“你看小姐,我和你們蕭老板都好多年沒見了,很想見見他。你有他的電話嗎,麻煩告訴我好嗎?謝謝您啊!”
“電話?您請等一下。”那經理模樣的女人拉開抽屜翻了半天,終於翻出一張蕭劍韻以前的名片。“這裏有蕭董事長過去的名片,上邊有他的手機。不知道有沒有換號,你試著打一打看。”
老三拿了名片就忙不迭地告辭了。他找了個賓館開了房,洗過澡,吃了飯,又找了個歌廳玩了半夜。深夜老三回到賓館後,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著,就想著明天上午怎麽給蕭劍韻攤牌。
秋月下樓走了很遠,停在一個電話亭旁邊,撥通了老三的手機。
“老公。”
秋月抑製著內心的厭惡,極力搜尋著以前的語氣,努力想叫得親切、親近。這個稱呼自從離開老三和教書先生她就從來再沒有用過。她覺得這個稱呼最應該給蕭劍韻的,但它在自己心裏已經是一個惡心的稱呼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叫過蕭劍韻。
“……是秋月嗎?”
電話那邊的老三好像愣了一下,終於這樣問了。老三對秋月的感覺已經快要完全被寧夏的女人覆蓋了。他愣了一會兒,才想起除了秋月沒有人這樣稱呼自己。
“是啊,你在哪裏啊。我想見你!”
“見我?見我幹什麽?你怎麽知道我的電話?”
老三忽然想起上次敲教書先生的時候秋月的電話和後來的作用,心裏對秋月的話就起了懷疑。
“老公,人家想你了嘛。我今天去找蕭劍韻了,是他說你在路州市,我就要了你的電話。”
“你找蕭劍韻?你沒有和他在一起嗎?”
老三仍然懷疑著。
秋月在這邊就哭了,是真的哭了!她是為自己不能再和蕭劍韻在一起而哭。但她卻對老三說:“人家怎麽會要我啊,我是什麽人啊!現在教書先生被關了,就再也沒有人要我,沒有人管我了。”
“哦……”
秋月說的這些話,其實是老三心裏一直在說的。他過去也用這樣的話打擊過秋月那在他看來不切實際的妄想。在他看來,教書先生也好,蕭劍韻也好,有權有勢又有錢,什麽樣的女人找不到。秋月嘛,和他們玩個新鮮還行,真正到了談終身大事的程度,誰會稀罕她!現在,老三有一點兒相信秋月的話了。他想,不管怎麽樣,見見秋月也好,見了再說。反正蕭劍韻的把柄捏在自己手裏,不怕他不就範。秋月來了也好,弄好了還是個人證呢。
老三這樣想著,就說:“我在城西賓館,你來吧,老公在樓下等你。”
秋月到了城西賓館。她見了老三,立即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隨老三到了房間。秋月一進門就爬在床上放聲哭了,嘴巴裏不停數落著:“老公,你這一年多又跑到哪裏去了?是不是又去找大洋馬了?你扔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像叫花子一樣生活著,我該怎麽辦啊。”
秋月這麽一哭,老三就沒了主意,隻是沒頭沒腦地問:“蕭劍韻呢,他就不管你嗎?你不是總說他對你好嗎?”
秋月就擦了擦眼淚,從風衣兜裏拿出一遝錢拍在床上說:“他就給了我這麽多錢,叫我回老家呢!你說,你們男人怎麽都這樣沒有良心啊?”說完,又哭了。
看著那一遝紅得耀眼的錢,老三就徹底相信了秋月的話。他走過去拉起秋月,捧著她的臉,看著她可憐的樣子,一下子理直氣壯起來。
“看怎麽樣!我早就說什麽來著?別看我老三沒什麽本事,可是論對你好,還是咱本人!”
秋月看老三相信了自己,就不再哭了。她說:“老公,今後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好嗎?我們離開路州市好嗎?你說到哪裏我就跟你到哪裏。我再也不要離開你了!”
老三聽罷,也有點兒感動了。可他一尋思,自己那麽遠到路州市來幹什麽?找錢啊。憑什麽要離開呢?離開了又怎麽辦呢?以後總不能喝西北風吧。不行,要先穩住這小妮子。反正也不差三天五天。說不定忽悠的合適了,這妮子還能幫自己敲蕭劍韻呢。真要那樣,就帶著她回銀州女人那裏去,就三個人一起美滋滋地過日子。老三想著就有些興奮了。
“老婆,你不用擔心的。你有難的時候老公什麽時候不理你了?我們先在這裏玩幾天,就回寧夏去生活。但是你可不能再吃醋了。其實小馬也挺好的,人家都能容你呢。”
秋月聽罷,就一副委屈的樣子說:“人家聽你的還不行嘛。”
“你說,你想去哪裏玩?”
老三看秋月已經就範,心底的那股豪氣又迸了出來。
秋月沉思了一下說:“去黛山吧。我們剛來路州市的時候,你就說要帶我去的。就讓我們由這個起點出發,一切從頭開始好不好?”
老三爽快地說:“那好,錢你拿著,我有錢。你也不要把老公看成隻認錢不認人的白眼狼!”秋月仍是一副很乖的樣子說:“你拿著嘛,我口袋淺怕丟了。”
老三心裏挺高興,就不再說什麽了。他揣了錢下樓退了房間,就和秋月坐旅遊車去了黛山。
蕭劍韻在局內開著會,心裏卻怎麽也放心不下秋月,放心不下老三這件事。好不容易等到了散會,他打秋月的手機,關機了。到了晚上宴會結束,還沒有秋月的電話來,他就更不安了:她見到老三了嗎?會不會出什麽問題啊?他有點後悔自己同意秋月去找老三談。又一想,秋月關機也許是正和老三交涉著呢。這種事怎麽會那麽快,那麽利索,肯定是免不了扯皮和反複的。自己還是回到那個家裏等吧。正想著,外事處長卻來通知他說,接省政府辦公廳通知,去省北的道路正在修路路況不好,考慮到外賓的安全和日程安排,決定改坐今晚十點的火車前往。蕭劍韻一看時間已經九點了,就什麽也顧不上,急忙招呼考察團去了。
五天後的上午,蕭劍韻完成了帶團考察的任務回到了路州市,正坐在普局長的辦公室等著向他匯報情況。普局長正在會議室給其他人安排工作。他坐在沙發上隨手翻著這幾天的報紙。忽然,他看到《都市報》一篇消息:一對在黛山旅遊觀光的情侶,不慎失足雙雙跌下懸崖。經黛山管理局和嶺南縣政府多方搜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估計已無生還可能。報道還強調,在遊人如織的旅遊旺季,除旅遊景點管理部門應加強安全措施外,遊客亦應當提升安全意識,以防此類事件發生雲雲。蕭劍韻看了出事的時間,立即就有了不祥的預感。這幾天他打過很多次秋月的手機,總是關機。會不會是她出事了?!他顧不得再等普局長,就下樓打了的士,直奔秋月的小屋。
到了小屋蕭劍韻打開門,看見放在梳妝台上的日記本和床頭的鑰匙手機,再一看平時秋月的衣物用品全都不見了,就什麽都明白了。他頭腦轟地一聲炸響,倒在了床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劍韻醒了。他顫抖著翻開秋月留下的日記本,隻見那最後一頁寫著:
六月二十日。睛。又是一個令人憂心的日子。
我要走了!在這個憂心的日子,我離開了我的小巢。我愛過了,也被愛過了,我沒有什麽遺憾了,所以我是開心地走的。我本想上天該眷顧我這個可憐的弱女子,讓我在經曆了那麽多非人的苦難後,永遠的擁有遲來的愛和幸福。但是今天,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那個糾纏了我多年的噩夢又來了!帶來噩夢的是一隻惡狼。我知道這惡狼的凶殘和卑劣,我不願他醜惡的嘴和凶狠的爪子傷到我的愛人,我寧願陪他一起到天堂去接受上帝的裁決。
我要走了,愛人!我就這樣永遠地走了。你不要怪我,不要念我,不要找我。你就當我是你生命中的一朵浪花兒,一片彩雲兒。她給過你美麗,給過你激情,給過你她所能給予的一切的愛,這就夠了。愛人,你不許傷心,不許絕望,不許自暴自棄!如果你真的這樣了,那你就真的對不起小秋兒了。
別了,來世再見吧,我的愛人!
蕭劍韻看完了,就呆呆地傻在那裏。那一天一夜,他沒有離開那個小屋。他就那麽守著,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