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

第30章(2)

　　蕭劍韻帶著秋月到了高山流水度假村，停好車，兩個人就沿著山澗溪水去散步。夕陽揮舞著漫天彩霞，山腰濃生淡去的霧氣，撲打在他們的臉上。溪水潺潺地流著，發出歡快跳躍的聲音。秋月一邊走著，一邊講述自己幾個月來的生活。她講得很仔細，連她對教書先生親熱的感受和自己內心對他的歉意也都講了。蕭劍韻度著步，一直靜靜地認真地聽著，並不插話，也不提問。講完了，秋月就挽了蕭劍韻的胳膊，仰望著這個高他一頭、一臉冷峻的男人的頭部側影，說：“蕭哥，秋兒是個不潔的人，有罪的人，也是一個倒黴的掃帚星！她不想把黴運帶給任何人，特別是不想帶給您。您是高尚的前途無量的人，她求您不要攔她，不要留她，不要以任何理由任何方式動搖她。她本來就該在那貧窮安靜的山村度過一生的。她不該不安分，她不該奢望，她就隻當這幾年的酸甜苦辣喜憂哀樂生死愛恨隻是一個長長的夢。現在，夢醒了，她該走了，真的該走了。她不會忘記您，她會把您對她的愛和她對您的愛，融入在自己的生命裏，守候著，珍藏著，直到地老天荒，直到生命盡頭！”

　　秋月被自己的言語感動著，淚水嘩嘩地順著臉頰滑落。起風了，有幾片枯葉被風卷著飄落在溪水裏，很快就漂遠了。

　　蕭劍韻聽完，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直直地盯著秋月的眼睛。這一次秋月沒有逃避，沒有低頭。她滿眼含淚，癡癡地望著這個讓自己著迷的男人。

　　“秋兒，你聽我說。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麽說。”蕭劍韻頓了一下，清了清不太聽指揮的嗓子，說：“你想回去的想法，我知道了。我覺得，你那是在逃避。其實，從你我認識的時候你就在接受的同時逃避著。逃避什麽呢？逃避我對你的愛，逃避你自己的感覺。那時候我沒有說什麽。我知道你有老三，有教書先生，有你自己難以自處的過去和現實。可是，你想過沒有，逃避能解決什麽問題呢？你逃避了我們的感情，你就陷入了老三的陷阱，你就不能不在教書先生對你的感情中掙紮痛苦。現在，老三走了，教書先生也離開你了。你已經輕鬆，已經自由，你該為自己的愛而快樂地生活了，可你又在逃避！你以為你回到老家就安心了嗎？你會安心嗎？你身上追求愛情和理想的欲望是與生俱來的。你永遠都逃不了，隻要你的生命還在。要說有命，這就是你的宿命！秋兒啊，人生苦短，有多少時間讓你來逃避和猶豫呢？讓我們相愛吧！你就在我的身邊，我哪裏也不讓你去了，我不想再離開你失去你了，你知道嗎？！”

　　說完，他把秋月一把擁在了懷裏。

　　秋月已經聽得癡了。她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要說了。眼前的這個懷抱，是自己多少次期望和回憶過的啊。是嗬，他現在就在自己身邊，就在擁抱著自己。為什麽要逃呢？為什麽要自卑呢？能愛就愛吧！

　　也不知道相擁了多久，兩個人在溪水邊的一塊草地上坐了下來。山風徐徐吹過，秋月打了個噴嚏，蕭劍韻就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這是五月天了。五月是春天的花期。遠處山林中點點的紅的黃的白的藍的花朵，把南山打扮得像一個青春少女般豔麗了。

　　“蕭哥，你那麽會寫詩，有寫給我的嗎？”

　　秋月以前看過蕭劍韻個人的詩集。蕭劍韻說那詩集記錄了自己的理念和情感。那詩集被蕭劍韻命名為《情·景·理》，並沒有出版，是蕭劍韻用標準的魏體抄寫的，裝幀得很雅致。蕭劍韻常給秋月說，那是他自己的“民間工藝品”。

　　“我前些時候寫過一首給你。你想聽嗎？”

　　“想聽。”秋月依偎在蕭劍韻旁邊，像一隻乖巧的小貓。

　　“好吧，那你聽好啊。”蕭劍韻略微想了一下，就低聲吟誦道：

　　right至愛無語

　　高飛的風箏不是因為風，

　　而是因為手中那細細的長長的線。

　　線在人的手中牽，

　　風箏像扶搖的蝴蝶，

　　飄呀飄呀，

　　飄向藍天。

　　湍流的江河不是因為水，

　　而是因為峽穀中那堅忍不語的岩。

　　岩在山的腳下托，

　　江河像歡快的水蛇，

　　蜿蜒流暢，

　　奔向海間。

　　你是風箏我是那條線，

　　我是江河你是那方岩。

　　風兒高揚著你的身軀，

　　卻永遠扯不走我手中的線。

　　我是江河你是那方岩，

　　你是風箏我是那條線。

　　水是我永遠不倦的身軀，

　　身軀的依托永遠是無語的岩。

　　蕭劍韻剛剛吟誦完還沉浸在詩的意境中，秋月卻已依在他懷中，緊緊地摟著他的腰久久不願鬆手。蕭劍韻感到了秋月的感動。他撫摸著秋月如瀑的長發，從頭頂到發梢。兩個人久久不語地擁坐著，隻有不息的流水和掠麵而過的山風。他們就這樣坐著，一直到夜幕慢慢遮去了滿山翠綠，才下山回了房間。

　　這天上午剛上班，蕭劍韻就接到廳長親自打來的電話。廳長的話很簡單，約蕭劍韻第二天到自己辦公室去。第二天一上班，廳長就在辦公室等他了。蕭劍韻進了門，廳長仍是不緊不慢不卑不亢，隻是顯得也很高興的樣子，說，劍韻啊，你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組織部的劉副部長通知你下午去他那裏做任職前談話。你是咱們廳裏一手培養和成長起來的幹部，你七年時間就完成了由副處級到副廳級的進步，這在省政府係統，還是不多的。你到了新的工作崗位上，擔子重了，責任更大了，你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啊。蕭劍韻回想起自己在廳裏工作的經曆，確實是少有的幸運，也確實是靠了廳長的栽培和提攜。他就動了感情，誠懇地說，廳長您放心，我蕭劍韻能有今天，全仗了您和黨組對我的信任、關心和培養。我其實很不願意離開咱們廳，離開您。既然是組織決定，工作需要，我當然要服從。可是，我蕭劍韻不管到了哪裏，都是您的部下，都是您的兵，都是您隨叫隨到的晚輩後生。您有用到的地方，打個電話，或者叫人捎個話，我保證會比現在跑得更快！廳長似乎受了蕭劍韻的感染，也有些動情了。他說，這個我信得過的，要不然那麽多處長我和黨組怎麽就會推薦你呢？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今天劉副部長談完話，我會要求他讓你晚幾天再去新崗位上班。當然啦，那邊的工作剛開始，事情肯定多，你該去開會該去參加活動你就去。但是，你要用一點時間把這邊的事情好好做個總結，句號要畫圓啊。廳長說到這裏，一向溫和的目光突然亮了起來，緊緊地盯著蕭劍韻說，劍韻啊，你現在也是廳級領導幹部了，我送你兩句話，供你參考。廳長很嚴肅很鄭重其事地左手伸出一個指頭說，這邊的善後要圓滿。又伸了右手一個指頭說，那邊的事情悠著幹。不要太熱衷所謂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那是不成熟的表現，搞不好會先燒壞自己的。完了又強調地看著蕭劍韻，放慢了語速卻加重了語氣強調：你懂了吧？蕭劍韻滿心感激地點了點頭。

　　下午蕭劍韻按時去了省委組織部。劉副部長是一個謙虛和善的老人，年紀和廳長差不多大，兩人也很熟悉。他進了辦公室自報姓名，劉副部長就介紹旁邊的一個女處長給他認識。談話就正式開始了。

　　辦公室的氣氛有點凝固。蕭劍韻知道這種場合自己不能多說什麽，也不能先說什麽，那樣會給劉副部長造成不成熟的印象。他隻是給劉副部長遞了根煙，點了火，就很謙虛地坐在沙發上等著。果然，劉副部長吐了口煙，又喝了口茶，側身對旁邊已經打開本子準備記錄的那位女幹部說：“開始吧。”那語氣那神態像是在征詢意見，又像是打招呼。

　　“小蕭同誌啊，我們今天約你來，是代表組織和你進行任職前談話。從今日起，你將擔任省經濟發展局副局長，黨組成員。……”

　　劉副部長講話的工夫令蕭劍韻佩服不已。這個頭發已經掉光卻麵色紅潤精神矍鑠的老頭子，不用稿子，不看資料，除了中間偶爾喝口茶，點支煙外，基本就沒有停頓，洋洋灑灑卻絕不拖泥帶水、絕對邏輯嚴密地講了一個多小時。他從省委組建經濟發展局的初衷，到廳級領導崗位幹部自身的政治要求；從當今全國全省的大好形勢到工作的重點難點；從經發局副局長的工作責任，到積極工作大膽創新的工作要求；從領導幹部的廉政自律，到對身邊人員和家屬親朋的高標準嚴要求……講得清清楚楚頭頭是道。劉副部長講完，該蕭劍韻表態了，他就說了一些感謝組織培養，絕不辜負重托，保證積極學習努力工作，一定廉潔從政不貪不腐之類的官話。談話就算結束了。

　　組建經濟發展局，被當做省委省政府重視經濟工作的一大舉措集中地宣傳過好一陣子。蕭劍韻明白了，經濟發展局實際上是招商引資局，是政府專門負責對外招商引資工作的一個部門。為了彰顯新機構的新姿態新作風，經發局的辦公地點沒有在省政府大院內，而是設在了開發區，是原來開發區管委會的一棟大樓劃撥過來的。大樓的建築是半圓弧形的，據說是有開放和擁抱明天的寓意的。蕭劍韻的辦公室在十層，和局長普國慶的辦公室相鄰。由於是新組建的局，處級幹部和機關各處的大多數人都是從省委和政府各廳局暫時借調過來的，許多處室還有相當的缺位，整個大樓有點兒空蕩蕩亂哄哄的感覺。蕭劍韻是局領導班子五大員中到崗最遲的一個。他用了一段時間來處理原單位的各種人事和財務問題，用老廳長的話說，是在畫句號。句號畫完了，他又偕了秋月在高山流水度假山莊小住了一段時間，度過了兩個人相識以來最如漆似火的一段日子。秋月仍是每天乖乖地依在蕭劍韻身邊，陪他散步、聊天、歡愉。蕭劍韻已經在西部大學的旁邊為秋月安排了一套二居室的新房。新房的裝修和布置是秋月設計的，那裏是他們溫馨的家。沒有事做時，秋月就在西部大學聽課、學習。她上了西部大學成人學院的藝術專業本科，蕭劍韻要求她學完規定的課程然後再安排她工作。她的戶口蕭劍韻也給遷到了路州市。秋月很幸福很滿足地跟在蕭劍韻身邊，很快地人也光鮮了，又恢複了往日的青春與活力，隻是舉止之間更多了幾分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