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雷拉終究不敢得罪東門慶,被他一喝之後,脾氣反而收斂了,坐在火堆旁,指手畫腳,訴說他這次來餘姚的遭遇。
這餘姚他幾個月前就來過了一次,當時他剛剛在印度發了一筆小財,買了一艘帆船,運了幾艙香料,到中國來希望能換一些陶瓷回歐洲。作為第一次踏足中國的歐洲人,他對浙江的風土人情可說全然不通,就像這個時代的中國人不可能了解伊比利亞半島的風土人情一樣。
當時佩雷拉幾乎一句漢語都不會聽、不會說,在一個稍微懂得一點佛朗機話的南洋向導的指引下,買通了觀海衛的官兵,誤打誤撞就到了餘姚。他通過那個南洋向導的翻譯,聽到當地人說一家姓謝的老爺又有錢又有勢,便在這個中間人的帶領下到謝府運氣。
有些意外的,那位謝老爺竟然接見了他,雖然隻讓他們從後門進去。雙方經過一個下午的溝通,總算明白了彼此的意圖,謝老爺看過了佩雷拉的貨物樣品以後很感興趣,表示可以幫佩雷拉把這批香料換成等值的陶瓷——這裏的等值當然是按照中國的價格基準,佩雷拉算了一下,如果按照謝老爺所許的價錢換成陶瓷,再將這批陶瓷拉到臥亞,賣給中轉商,然後再拖一船香料回來賣掉,那時就有餘錢買更大的船,然後做生絲生意,去一趟日本,然後再回大明。這樣一個來回,兩年之後他就能擁有一條裝滿陶瓷與茶葉的帆船了。那時再回歐洲去,這筆財發的可就大了!
在前景無限好的鼓勵下,他答應了謝老爺,雙方約定以一月為期。協商好了以後,佩雷拉就把貨物交給了謝老爺,自己到雙嶼去等待。
不幸的是,佩雷拉雖一直很清楚什麽是強盜,這次卻忘記了什麽叫騙子,而且他也高估這位謝老爺的信譽。一個月過去了,謝老爺這邊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佩雷拉派人來催,又去找中間人,中間人說情況有變,必須再等一個月。在人家門口,佩雷拉也沒辦法,隻好等多一個月再來問消息,但那中間人卻忽然消失了,派人去謝府拜見謝老爺,卻連謝府的門都進不去,門房說謝老爺上北京去了,要過半年才能回來。
佩雷拉在雙嶼聽到這個消息心都涼了,其實從第二個月開始他的經濟就已經陷入困境,兩個多月等下來,不但手頭僅剩的錢花光,還欠了一大筆債。他不敢再空等,隻好將船賣了,賣船的錢分作三份,一份用來做盤纏,一份用來還債,還有一份是用來賄賂衛所官兵好通關過路。
這回他是帶了人親自上門,但門房還是不肯通傳,說謝老爺不在家。佩雷拉帶人在門口埋伏了整整七天,才等到謝老爺的轎子要進府,一幫人就衝了出去將轎子攔住。謝老爺被他截了個正著,隻好請他進府,聽佩雷拉說了經過後十分詫異,說自己想找佩雷拉還錢很久了,隻是找不到中間人,還以為佩雷拉出了什麽意外。又叫來管家門房,痛罵了一頓。
看著謝老爺沒有要賴賬的意思,佩雷拉也就接受了這個解釋。謝家的人也一改之前的冷漠,好酒好肉地款待,並給他們安排客店,答應三天之後給陶瓷他們。
聽到這裏,東門慶暗中冷笑,安東尼卻說:“他肯還錢,那事情不就結了?”
佩雷拉一聽幾乎就要跳起來,P股抬了抬,看看李榮久,才忍住坐下,卻罵了一句佛朗機粗口,旁邊那個翻譯皺著整張臉說:“他哪裏肯還錢了?我們到了客店,P股還沒坐熱呢!就有捕快圍了上來要捉我們。還好那些捕快捉人也不賣力,才讓我們從後門逃脫。船長還捉住了其中一個捕快,逃到了郊外拷問,才知道我們一離開謝府,謝老爺就派人報了官,說地方上出現倭寇,要縣太爺捉拿!”
安東尼叫道:“上帝啊!那個謝老爺怎麽可以這樣!”
東門慶卻想:“還好這次我不是來討債,要不也得落這樣一個下場!這些佛朗機人都不是善類,隻怕不肯善罷甘休。”
他猜的沒錯,佩雷拉是敢越洋數萬裏從歐洲跑到中國來的人,給謝老爺騙去的身家有一大半是他沿途搶來的!強盜被人騙了,如何甘心?
他在郊外尋個偏僻的地方躲了幾天,看看風聲鬆了,找了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竟闖進了謝老爺府中,把府邸洗劫了個精光,臨了不忿,還放了一把火,把偌大一盤樓台亭榭燒成了白地。謝老爺在混亂中不知蹤影,佩雷拉報不了仇,又隨手擄了謝府的一些女眷——就是神像後麵瑟瑟發抖的那五個了。他們幹了這票買賣之後,連夜逃出老遠,不想又迷了方向,本要向東往觀海衛去坐船,誰知卻誤入西南荒野,在縣城外的村落中繞了兩日,這天遇到大雨,跑到這座破廟暫避,不想卻遇上了東門慶。
東門慶辨言察色,覺得佩雷拉的這番話多半不假,心道:“這件事情,他們雙方一個理虧在前,一個作惡在後,我和那謝老爺同是中國人,但與佩雷拉卻同是走私商,無論道義、立場,都沒法偏向哪一邊。”道聲:“原來如此。”便決定兩不相幫。對佩雷拉說:“你要回雙嶼,我卻還要去餘姚一趟。明天天一亮,咱們就各奔前程。現在晚了,睡覺吧。”
佩雷拉有心向東門慶問路,但見他對自己冷冷的,這時又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睡著了,便不好開口,想等明天再說。
睡到三更,徐海起來撒夜尿,回來後聽見神像後麵女人掙紮的聲響,心便不安分起來,偷偷摸摸過去看,看守的人見到,推了他一把說:“幹什麽!”
徐海說:“看看也不行啊?”
看守的人瞧了東門慶一眼,便不攔他,徐海探頭張望,見那五個女眷裏有三個老的,兩個年輕的,便起了個餿主意,摸出東門慶給他的二兩散碎零花錢,湊到佩雷拉身邊跟他談買賣,說:“我想跟其中一個女的睡一覺,行不行?”
這時東門慶鼾聲微作,李榮久雖然見到,但因為徐海還沒正式加入慶華祥,不算他的下屬,不好以命令喝阻,隻是皺眉搖頭。
佩雷拉掂量掂量那散銀,看了東門慶一眼,就答應了。徐海大喜,就去神像後挑人,那兩個老的自然看不上眼,那兩個年輕的卻都蓬頭垢麵,他伸手去撥其中一個的頭發,另一個撲上來哭道:“別碰我們小姐!”聽這句話像是個丫鬟,因為手腳都綁著,所以隻是和身撲過來,擋在她家小姐麵前。
徐海大喜道:“還是個小姐!”雖然還沒看清眼前這女子相貌的美醜,但也管不著了,想來既是個小姐,總差不到哪去,就推開那個丫鬟,拖了那個小姐要去後麵辦事,那丫鬟登時大哭起來,徐海忙抓了一把煙灰塞了她的嘴巴,但已經來不及了,全廟的人都被吵醒了!
東門慶醒轉,喝問:“怎麽了?”
李榮久三言兩語說了,東門慶叫來徐海喝道:“你鬧什麽!”
徐海甚是委屈,道:“慶大哥,你本來答應過我讓我開葷的。後來起了變故,我也不好說什麽。現在好容易有個機會,我又已經交了錢,你就讓我快活一回吧。”
慶華祥眾是半商半盜,海盜們燒殺搶掠、奸**女都是家常便飯。王直與東門慶麾下的直屬隊伍比較克製,但開葷**那也是常有的事。在君子們那裏,破人婦女貞操是十惡不赦,但在海盜眼中,妨礙男人快活那才是罪大惡極!
東門慶在知道佩雷拉洗劫謝家之後決定不加幹涉,便算是默認了佩雷拉在謝家所得的“合法性”(海盜邏輯中的合法性)。按海上的規矩,這女人被佩雷拉擄走了便算是他的貨物。徐海向佩雷拉購買一個晚上的性行為使用權,錢既交了,按照海盜的行規,他就有享受的權力!因此東門慶雖怪徐海胡鬧,卻還是猶豫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對。
徐海可不是個等人決定的人,趁他猶豫便拖那小姐到後麵去了。
安東尼勸道:“總舶主,你還是阻止他一下吧!這樣太不好了。”
東門慶道:“阿海是徐叔叔的侄子,我之前已答應過他給他開葷,怎奈出了事他沒去成。海上的規矩……”說沒兩句話,後麵忽然傳來徐海的驚呼,眾人訝異道:“怎麽女的沒叫,男的先叫?”
李成泰笑道:“青頭小子多作怪!多半是不知道哪裏是門戶,進錯了門!卡住了……”
東門慶罵道:“盡知道胡說!”早已跳起身來,衝到後麵去,卻見徐海的褲子已脫了一半,手裏抓著一把血淋淋的匕首,再看那少女時,衣服卻還完好,頸項染著鮮血,如同掛了一條紅綢。東門慶一見,指著徐海罵道:“尋快活就尋快活!你幹嘛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