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大會之後,東門慶回到平戶,大設慶功宴!除了邀請之前已有預備的日本豪族外,更邀請了這次五島大會的與會豪傑,林國顯、林碧川、陳東、麻葉都有出席,毛海峰、洪迪珍則借故推脫掉了。
毛、洪未到的小小瑕疵並不能掩蓋這次宴會的盛況!由於有龍造寺胤信和鬆浦隆信親自到賀,這次夜宴的規格馬上就提了上來!見到了林國顯、林碧川等應邀而來的巨艦大舶,胤信、隆信等便更加堅信東門慶乃是中華海商的代表人物。而林碧川、陳東、麻葉等見東門慶設宴有日本的城主道賀,對他的實力也看高了一籌!林碧川本與王直同輩,宴會上卻也自稱老哥,至於陳東麻葉,對東門慶更是加倍地奉承!
不但如此,作為西日本影響力最大的豪族大內家竟然也派人來賀,並邀請東門慶前往山口一行。東門慶拿著請帖,召了楊致忠於不辭道:“看!銀子來了!”
楊致忠於不辭也都讚總舶主妙算,“不過,”楊致忠道:“總舶主你去到之後,準備怎麽向大內借錢呢?”
東門慶哈哈大笑,道:“借錢?不可以提借錢的。咱們去賣貨!”
楊致忠一愣,道:“咱們沒貨可賣了啊!”
東門慶笑道:“今年的貨物,自然是賣完了!但我們可以賣明年的貨物嘛!”
楊致忠到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於不辭已樂了起來,道:“好主意!好主意!若能說服得他們定下明年的貨,那我們就可以先要他們預支定金了!”楊致忠聽了也撫須而笑,道:“好主意!”
東門慶卻搖了搖頭,道:“不辭你生意經也算精通,交代給你的事總能辦得滴水不漏,可惜有時候膽子太小!不太敢想!什麽說服他們?是要他們來求我們!什麽定金!不是定金!是要他們提前把明年的貨款全數給我們!”
這下連於不辭也愕住了,道:“這……這行得通麽?”
東門慶笑道:“行得通行不通,就看他們對我們的貨盼頭有多大,欲望有多深了!嘿嘿!我這一趟東遊,會盡量多和各方大名、商家接觸,特別是那些相互間有衝突的豪族,如果能和衝突雙方都碰上頭,那之後的價錢就任我們開了!隻要是走俏的貨,甲方顧慮著可能讓乙方搶先,必不敢過分壓價!那樣主動性便在我們手裏了!”
楊致忠和於不辭麵麵相覷,心裏都想:“咱們這個總舶主,就是太敢想!”
不說他們這邊忙著接待賓客,結交朋友,大肆作秀,以外強來掩蓋中幹,卻說宴會區之外的黑暗中,正有不知多少雙眼睛在關注著這件事。
望著東門慶設宴處的通明燈火,洪迪珍對毛海峰道:“毛老弟,你可要加把勁啊!再這麽下去,你在年輕一輩中的領袖地位可就不保了!”
毛海峰哼了一聲,並不回答。
洪迪珍走了之後,王清溪從黑暗中走出來,對毛海峰道:“別聽他的!他不過是想替他兄弟報仇,所以才這般慫恿。”
毛海峰道:“可他說的也沒錯!再這麽下去……哼!不說再這麽下去什麽的,就是現在,他的風頭也蓋過我了!你之前也確實失算了!二當家對他的囂張,好像並沒有很不喜歡。”
“你要忍著!一定要忍!”王清溪道:“二當家城府不淺,他心裏究竟喜不喜歡東門慶近來的作為,除了他自己,我們誰也不知道!”
毛海峰道:“萬一他喜歡呢?”
“喜歡?”王清溪笑道:“喜歡也沒用!你有沒有發現,最近東門慶的風頭不但蓋過了我們,甚至有直追二當家之勢!”
毛海峰一愕,道:“直追二當家?這……他底子畢竟還淺,還差得遠呢!”
“若按實力,是差得很遠。”王清溪道:“可是若說到虛名,隻怕此刻他在東海、在日本大名眼中,未必比二當家差多少了!”
毛海峰道:“光靠虛名,有個屁用!”
“不止如此!”毛海峰道:“別忘了,東門慶是個福佬!而龍頭和二當家卻是徽人!眼下東海上人數最多最活躍的,就是浙江人和福建人!浙江人被死死壓住了,而福建人裏地位最高的李光頭,在四大元魁中僅僅位列末席!現在商會的格局,是人數最少的徽派領導著福建人壓製浙江人,這個局麵,你認為能長久麽?”
毛海峰道:“你是說……福建人和浙江人會不服?”
王清溪反問道:“你說呢?”
毛海峰沉默不語。
王清溪又道:“你看看東門慶出海後遇到的事,有好幾次他都已露出極大的破綻,隻要洪迪珍和我們再推一把,就能致他於萬劫不複之地!但東門慶卻都履險如夷——那難道都是運氣?若沒有一張大網在護著他,讓洪迪珍,讓你我都有所忌憚,他能猖狂到今日?”
毛海峰喃喃道:“大網,大網……”
王清溪說道:“聽說以前總在二當家身邊勸他培養東門慶的那個怪人,也來自福建!林國顯和李光頭也都是福佬!從最近幾個月裏發生的事情看,他們幫東門慶時可不是一般的出力!現在東門慶的保護網,可是越來越大了!”
毛海峰道:“林國顯是半個外人,至於光頭叔……他不會做對不起龍頭的事情的!”
王清溪道:“李光頭對許龍頭是很忠心,要說他會背叛許龍頭,我也不信!可是他們這一代畢竟都老了!李光頭自己雖沒異心,但總得為後人著想!要不然他得挨鄉人罵!再說就算他是擺明了幫東門慶,那最多也隻能說是在為商會培養一個接班人,算不上背叛許龍頭!哼!他們的心思,許龍頭會看不出來?其實我覺得許龍頭應該已經默認了!畢竟,將商會的領導權在下一代和平地交到福佬手裏,避免地域衝突,對雙方來說正是兩全其美!”
毛海峰默然半晌,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沒機會了?”
“那也未必!”王清溪道:“許龍頭和二當家雖然兄弟相稱,但兩人差了半代!看這態勢,等許龍頭一退,二當家一定坐第一把交椅,這是無疑的了。不過二當家春秋正盛!怕是再幹十幾二十年也沒問題!嘿嘿!以這個東門慶的性格,你認為他等得了這麽久?就算他真的等得,隻要二當家覺得他等不得,那我們就有機會了!所以在這個時候,你千萬要忍得!要老實,仍然像以前那樣,把二當家交代的事情辦好就是,份外的事情不必多做!東門慶做事總是出人意表,這一點二當家現在也許會欣賞,可要是他再這麽不知收斂,總有一天二當家會覺得他是個威脅,那時二當家的心思就會整個兒扭轉過來,覺得本分的人才可靠!”
毛海峰卻搖了搖頭,道:“清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你說了這麽多,其實不太必要。”
王清溪愕然道:“為什麽?”
毛海峰道:“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本分的人!你就是要我學王慶那樣張狂,我也學不來。”
慶功宴終有結束的時候,光明會重歸黑暗,而黑暗依然黑暗。直到第二日旭日東升,驅散昨夕到夜幕時,宴會場所是一片狼藉,而夜談的人卻未留下半點痕跡!
東門慶在平戶又停了兩日,這才駕船準備往山口赴約。
他這次的東遊計劃,打算兵分兩路:一路水路,一路陸路。水路由自己乘坐大船直接開往山口,陸路則由於不辭帶隊,先過博多,沿途考察商情,然後渡過海峽到山口會合。水路的大船因為要唬人,所以不但大張旗鼓,而且出發前還將慶華祥好好清洗了一遍,又安上大炮,帶上火槍手以顯威風。而陸路則偃旗息鼓,低調而東。
出發之前,安德魯又請求給他一艘雙桅帆船,讓他去探測第三條前往界的道路。他預期的航道,卻是從南邊繞過九州,然後從大海直接往界,而不經過夾在本州島、九州島和四國島之間的海峽。東門慶想了想,便答應了,還派了傷勢已愈的次夫做他的副手。
因東門慶大張旗鼓,所以還沒出發就有很多人聽到了消息。陳東、麻葉趕來,請東門慶帶他們一起去。他們的目的很明顯,就是希望能借著東門慶結交上大內家,開一條財路來。
東門慶和這兩人並無深交,本來同為東海商會的理事應該互信互助,但他始終覺得這兩人匪氣太重,心道:“聽說大內義隆是一個頗文雅的人。若帶了這兩個人去,恐會讓他將我看低了!”再說他這次東遊並非真的為了遊玩、赴約,內中另存重要圖謀,因此不敢冒險,便委婉拒絕了。
林碧川本來也想同行,但聽說東門慶拒絕了麻葉、陳東,就沒開口。然而不滿的情緒,已在一些人心中重新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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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廣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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