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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章 夜這

平戶的商人都在找機會,要見一見慶華祥的大老板,可這個大老板卻好像三步不出閨房的千金小姐還害羞,來到平戶後整整兩天不見人影!

慶華祥店鋪開業以後,生意倒是火爆,那批雜貨在開業第一天就賣了一半,除了確實需要這些貨物的人外,還有不少是其它商家為了窺探這位大老板的動靜而來的。但那位王大老板還是沒出現。從店鋪到小樓隻是隔著個天井,可對要來打探消息的人來說竟是可望不可即——店鋪中有於不辭杜國清在軟磨,天井則有新五郎新六郎在硬擋,若不是每天夜裏從小樓上傳出洞簫的清音,很多人幾乎就要懷疑慶華祥究竟有沒有這麽個老板了。

“這小子是想抬價!”買方中有商家猜出了東門慶的心思:“咱們千萬不能急!不然就中了他的詭計!”

於是,蘇、黃、陳、林以及島井、神屋、今井七家暗中串聯,達成協議:如果慶華祥出的價錢高出他們的預期,他們七家將一致不進貨。最後七家又製定了更加具體的預期收購價格,以生絲每擔二百五十兩為上限——這個價錢隻能算是平戶生絲價錢高位,與當前貨源緊缺的情況頗不相稱。不過此刻他們七家聯手,便基本可以壟斷生絲七八成的銷路,在這樣的情況下,確實也有資本壓賣方的價。

慶華祥店鋪裏的雜貨出了七八成以後,東門慶便吩咐將所得分給眾兄弟,水手們得到分紅後輪班到平戶各處消費,登時把整個平戶的市井帶得熱了起來!酒樓、茶肆、妓院、賭場,處處都有慶華祥水手的身影,人人都在談論著那個神秘的王總舶主,關於他的傳說也越來越多,或稱之為東門公子的,或稱之為王大官人的,也有不太客氣的人指著錦旗私下叫雙頭錦鯉,九州各地的水手、浪人、武士聽說這個大明官人對屬下竟如此闊綽照顧,凡是無主的個個心動,都想若能也投到他門下就好了。而商家見東門慶如此做派,對慶華祥還有多少實力都心中沒底起來。

一日複一日,時間如輪,轉眼慶華祥入港已經七八日了,大明仍不見有後續船隻到來,慶華祥那個當家仍然沒有一點露麵的意思,但七家聯盟卻先急了起來。他們雖然也是不小的商家,但運轉的並非自有的資本,背後各自牽連著數家大名,若不能及時購得所需之物,那他們不但要虧錢,甚至要獲罪!

到第九日上,蘇家的當家先打破了約定,暗中與杜國清接頭,希望能私下與東門慶一晤——這次接頭不知為何走漏了消息,被島井家和黃家捉了個正著!其它四家聞風而至,吵了起來,島井等方知蘇家這次行動還是得到林家支持的,其它五家大怒,七家聯盟的關係當場破裂!

這日忽有一個消息靈通的浪人打聽到慶華祥的水手在準備小船,似乎想連夜渡海前往鬆浦半島,首先聽到消息的兩戶商家都吃了一驚。

鬆浦半島靠近平戶,和大明商人多交好,因需要借助鬆浦家在本地的政治實力,大明商人跟鬆浦家做買賣時多會有所照顧,而鬆浦隆信本身也具有大量入貨的實力。為了抵消鬆浦家的這種優勢,他藩來的商人常會出一個比鬆浦家略高的價格收購中國貨物,這次商人們以為這個慶華祥老板是首次到倭,未必能很快地與鬆浦隆信攀上關係,誰料到頭來卻是料錯了!

眾商家一聽無不頓足!均想:“原來他是想直接把貨賣給鬆浦家!”

其實以雙鯉船隊這樣規模的貨運量,鬆浦家自身的消費原也無法耗盡,其中大部分到頭來還是會轉賣出來。隻是經多了一層手,利潤不免更薄了!

黃家當家又是後悔又是惱恨地對杜國清道:“貴號當家做事也太絕!直接去找鬆浦家,這算什麽!放在我們這裏賣,一來方便,不用去奉承人家,二來價格上也可以商量!何必這麽急急忙忙地過海峽去?”

杜國清忙道:“其實我們公子到鬆浦家,也不是去做生意。”

“不是去做生意?那去做什麽?”

“這個,這個……我們公子這次渡海過來,是來遊學啊!這次是和鬆浦大人講學論詩去了!”杜國清說這話時,那笑容明顯有些尷尬,眾人見了,哪裏肯信?就是杜國清自己其實也不信。

那麽慶華祥的老板準備小船究竟是想做什麽呢?無論是島井家還是黃家心裏都咬定他一定是想去找鬆浦家!其它五家見黃家與島井家的異動也加緊打聽,不久也便知道此事,各自焦心。不想到黃昏時又傳來消息,這次卻是半醉了的次夫失口泄露,說他們家總舶主今晚渡海不是要去見鬆浦家的大名,而是要到鬆浦半島找個村莊夜這。

夜這是倭島舊俗,此“這”讀拜,就是夜襲的意思。哦,別誤會,不是軍事上的夜襲,而是男人對女人的夜襲。夜這的主體自然是男子,對象則是年輕的未婚女子,有時候也包括已婚女子。具體的形式是:男子在晚上可以隨意到女子的屋中求歡,當然女子可接受也可拒絕,接受了就合歡,在日本這種形式的性行為不但合乎禮俗,而且是公開的。

有的村子甚至還進行組織,分男組和女組,對夜這進行管理,有時候還進行抽簽決定,避免貧富不均。抽簽後如果女子不接受,可以協調換人。有些村子不允許外村男子進入,也有些村子不限製。

不僅本村男子可以夜這本村女子,對於允許外村男子夜這的村落,如果某男體力夠的話,甚至可以翻山越嶺去別的村子裏夜這。因應這種情況,一些村子還會在家裏的桌上、門邊放些吃的東西,如水和飯團,讓來夜這的男子補充體力好辦事。

如果生了孩子,女方可以隨意指定父親,按照日本傳統的村落觀念,孩子實際上算是全村的孩子,所以對於孩子究竟是不是某男的骨血,兩個家庭通常來說並不在意。女方指定孩子父親的同時基本也就是在找夫婿,所以女方一般會找個自認合適的,而男方一般也不會拒絕,大概也不擔心帽子變綠。

這個消息來得是如此突兀,如此怪異!有人堅決不信,認為是托詞,“大明禮儀之邦,這位東門公子聽說更是一位理學大師的後人,怎麽會去幹這種舊俗鄙行?”

但今井家一個年輕人的兩句話卻讓大家信了:“這位東門公子如果要去見鬆浦大人,有必要偷偷摸摸麽?我看這件事是真的,別忘了,聽說他才二十歲!”

眾人被他說服之後,整個平戶暗地裏就忽然熱鬧了起來!所有想打東門慶主意的人都在日落之前渡海跑到鬆浦半島的各個村子去準備。

對於這些,東門慶竟不知道!他生意上把屬下的口約束得甚緊,但在私事上卻不怎麽在意,昨天偶爾從次夫口中聽說夜這的習俗後心癢難搔,就決定第二天晚上去試一試,然後就讓李成泰、次夫等去安排小船——他也沒將之當作一件大事,更沒想到自己的私行為會給外界帶來什麽影響。

這天日落後不久,東門慶、池正南、次夫、李成泰和布拉帕五人偷偷摸出平戶市區,找到他們藏好的小船蕩槳出海,次夫喝了酒,槳也蕩不好,甚至弄得差點翻船,東門慶大怒,把他打到一邊,接過槳和李成泰一起蕩了起來,一邊罵道:“看你這個樣子,待會去到那邊哪裏還有力氣夜這?”

次夫嘟嘴道:“我都有錢了,還幹什麽夜這?平戶的女人多了去!”

原來他是賭錢輸了個精光,褲襠裏又難受,沒錢去嫖,這才想起去夜這,剛好池正南、布拉帕也把錢花得差不多了,池正南聽說次夫要去夜這也就想跟著去,布拉帕問起夜這的來由,兩人向他解釋之時被東門慶聽見,這才有了這晚的行程。夜這之俗對東門慶來說極新鮮,次夫卻覺得沒什麽,若有錢在平戶消費,可比大老遠跑去夜這方便多了。

東門慶眉頭一皺,道:“你怎麽又有錢的?”

次夫道:“昨天你給的。”

東門慶一呆,怒道:“我給你的錢,不是買了這艘船了嗎?好小子!你竟然貪汙!”

次夫嘟噥著嘴道:“我沒貪汙,你說買船剩下的錢給我的!”

東門慶道:“就算有剩,那能剩下多少?最多夠你買幾壺酒,哪裏夠你去嫖?”

“我也不知道啊。”次夫迷迷糊糊道:“我是去酒館買了壺酒喝,然後就沒剩多少了。喝著喝著,有人坐在我對麵,請我喝酒,然後我好像有些醉了,從酒館裏出來往口袋裏一摸,錢卻變多了!”

東門慶一怔,已明其理,罵道:“臭小子!你是不是把我給賣了?”

次夫愕然道:“賣了?什麽意思?”

東門慶啪的一聲,打了他的腦袋一下,道:“這次算了,反正不是什麽大事。不過以後啊,什麽事情都不能和你說了!”

不久已到彼岸,命人先檢查刀劍,見池正南在胯下亂摸,問道:“你幹什麽?”

池正南道:“檢查刀劍啊!”

東門慶笑罵道:“我讓你檢查真的刀劍,不是比喻。”

池正南道:“是去夜這,又不是去打仗,檢查真刀劍幹什麽?”

東門慶道:“岸上……嗯,算了,以咱們現在的處境,保護網多著呢,應該沒事。”

這才靠岸,把船拖到一邊,池正南對這一帶不熟,東門慶便問次夫該去哪裏夜這,李成泰忽指著前麵數步道:“總舶主,那裏好像有燈光。”

眾人小心地靠近,伏在草叢中張望,隻見那燈光卻是好幾個燈籠,燈籠下掛著幾塊木牌,每塊木牌都畫著些箭頭,指著一個方向,寫道:“某某村。”

東門慶嘖嘖稱讚道:“日本人做事真仔細啊!不但有路牌!居然還設了燈籠,想是怕過路人夜裏迷路!”

池正南側頭想了一下,一時卻想不出九州有這等習俗。李成泰便問東門慶要去哪個村莊,東門慶見其中一塊牌上沒個村字,隻有“有女”二字,笑道:“這個村子既然號稱有女,想必有好女孩子,就去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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