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可能決定南澳島命運的決戰,在兩寨寨主同時宣布取消的情況下忽然煙消雲散。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情,隻看著前幾天還像殺父仇人一般的許棟、林國顯轉眼間又稱兄道弟起來,魯鈍一點的人以為是兩寨寨主果然情深意重,天真一點的人以為是兩寨寨主顧全大局,隻有聰明人才看得出其中別有內情。
不久林國顯宣布要出寨打魚——由林國顯親自掛帥的船隊出寨,當然不會是真的去打魚,南澳眾一聽就知道上寨的人又要出去幹沒本錢的買賣了。
同一天,許棟宣布上寨的船隊離寨期間他會保護好上寨的家眷,又派許朝光統領下寨三分之一的船隊出海為上寨船隊護航。兩支船隊在海上會合之後威勢大增,而上寨的海賊們沒有了後顧之憂,也能認真地考慮怎麽“打魚”了。
這次下寨的護航行動中,東門慶一行自然而然也被選中,張月娥作為家眷必須留在島上,惜別的前一天曹氏將她叫到房中叮囑了一番,讓她要好好和東門慶過這一夜,又囑咐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張月娥道:“這……需要麽?”
“當然要!”曹氏道:“雖然這次說是近海打魚,但出海的事,從來都是料不準的!出發前說好隻是去一個月,結果十年也沒回來的人多了去!這也不一定是出去的男人沒良心,隻是風大浪大,很多時候不是想回來就能回來。但這件事情啊,你一定要做!而且……”說到這裏猶豫了起來。
“而且什麽?”張月娥問。
曹氏這才道:“而且我聽你弟弟說,隻怕女婿這番走了未必會再回來!他沒告訴你麽?”
張月娥聽得大驚失色,道:“這……這……他不回來……這……他怎麽沒告訴我!”
曹氏道:“他還沒和你說,或者是主意還沒拿定,也或許他怕你泄露了風聲。”
張月娥一聽哭了起來:“要他真的不回來,那……那可怎麽辦!不行,我得回去問個明白!”
“你也別太擔心。”曹氏忙拉住她,道:“我看這個女婿,不像個全沒良心的人。他或許不回南澳了,但不代表他不要你啊!”
張月娥這才定了定神,道:“娘的意思是……”
“他如果真不回來了,”曹氏道:“那我看他的打算多半是這樣:先在外邊有了基業,然後再派人來接你。不過不管他是否真的這樣打算,今晚你都要按我說的做!你這男人,不怕他不回南澳,就怕他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
張月娥也覺得丈夫不是個無情的人,這才定了定神,點頭答應了,當天晚上和東門慶纏綿甚久,忽然哭了起來,東門慶新婚未久就要和妻子作別,心裏也不舍得,勸了又勸,張月娥隻是哭,含含糊糊道:“你可別不回來了。”
東門慶啐了一口道:“你怎麽這麽咒你老公!”
張月娥道:“我不是咒你,是怕你在外麵遇上別的女人,就把我給忘了!”
東門慶一聽笑道:“那怎麽會!”
“怎麽不會!”張月娥道:“我娘說了,出海一年,母豬變貂蟬,你這次要是很快就回來那自然沒事,萬一去了別的地方,上了岸見到漂亮女孩子……嗚嗚……多半就把我這黃臉婆給忘了!”
東門慶一聽心裏覺得好笑,心想這些女人真是小雞肚腸,整天想的都是這些事情,但口裏還是得勸著她讓她別擔心。
張月娥道:“那你發個誓,就說你在外麵絕不會碰別的女人!”
東門慶這時正滿心愛著張月娥,也沒多想,便舉起手來道:“好!我發誓!我東門慶這次出海,絕不會碰別的女人,要不然就讓我……”
他還沒說完,就已被張月娥掩住了嘴,東門慶笑道:“怎麽,我要說了,你又不給!”
張月娥滾在他懷裏哭道:“我娘說了,男人一出了海,褲襠都會很難受,不可能不碰女人,萬一哪天你忍不住碰了,那……那不是被我給咒了?我隻求你平平安安,別的也不多求了。隻盼著你不要忘了我,也就是了。”
東門慶聽到“我隻求你平平安安”一語,五髒六腑便如燒了起來一般,將妻子摟緊了道:“放心,放心!將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都是我老婆!我都是你老公!天地為證!大海為證!”
張月娥大喜,也摟緊了丈夫,兩人此時赤條條的,東門慶性起又要,張月娥道:“別……”
東門慶道:“怎麽了?”
張月娥道:“最近這次月事沒來,我娘說怕是有了,還是別弄得太……那個……才好。”
東門慶一聽心花怒放:“你說什麽?有了?”
“嗯……”張月娥道:“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娘說還早著呢。”
東門慶撫摸了一下妻子沒什麽變化的肚子,臉上盡是說不出的歡喜與期盼,左想想,又想想,大是不舍,忽然道:“要不我就不走了!等得到個實訊再說!”
“別!”張月娥道:“雖然這次的事情你沒和我多說,但我也猜出事關重大。你放心去吧,這裏有我娘和我弟弟呢。我娘說了,男人屈在家裏是沒用的,他得在外麵闖!男人在外麵事業越大,女人在家裏才越安樂。”
這幾句話把東門慶聽得猶如三冬抱暖爐、六月飲冰泉,舒服到心裏去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對妻子道:“這次萬一不是,你也別不開心,等我回來我們加緊開工,總又一天會懷上的。萬一是,你可得好好給我保重身體,把孩子給養好了。此外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說……”猶豫了好久,終於道:“這次我出去,如果時機成熟或者就不回來了。”
盡管張月娥已在母親那裏聽到了一點口風,但還是忍不住吃驚,東門慶道:“你別擔心,我就算不回南澳,那也是局勢所限。等我在外頭站穩了腳跟就會派人來接你。”
張月娥聽這些話和她娘所料無一不合,心裏更有了底,道:“你放心去吧,我在這邊有娘和弟弟照顧,不會有事的。隻要你心裏有我,我便等你一百年也甘心!”
東門慶一聽心裏胸口又是一熱,再忍不住,道:“還有一見大事,我得與你說。我本姓東門,不姓王!這件事情對誰也不許說,連你娘也別說。海上的事情誰也說不準,所以我先叮囑你,萬一我……”
張月娥早把他的嘴道:“沒有萬一!你一定會平安的。”在這個時代,男人出海在外改個姓名也是常有的事情,丈夫姓王也好,姓東門也罷,對張月娥來說並不重要。
東門慶又道:“那好,你等我的消息!下次重聚,我再將我們泉州東門家的派係、源流細細跟你講!你是咱東門家的媳婦,這些遲早要知道的。不過咱們家大著呢,一個晚上也說不完這些。”
跟著便絮絮叨叨起夫婦間的瑣碎事來,直到天明,東門慶也不睡了,整了一下行頭就出發,張月娥送到岸邊依依不舍,但東門慶這時地位低下,船也不會因為他的夫婦之情而稍作停留,時辰一到便鳴炮出航。
岸上盡是老小婦女,有母親送兒子的,有妻子送丈夫的,朝著大海時都是笑臉,那是為了讓出海的兒子、丈夫安心,回過頭來才忍不住抹淚,那是離別的酸苦自己吞。
曹氏也來送兒子,這等事情她經曆得多了,因此情感不如張月娥那般難以自抑,看了個空隙,走過來低聲問:“昨晚都按我說的做了沒?”
張月娥點了點頭,小聲道:“都按娘說的做了。”
“那就好!那就好!”曹氏道:“你這個老公啊,滿臉的風流相,綁是綁不住的。男人在外,管不得他偷腥,卻不能讓他忘了老婆!”
張月娥道:“他不會忘了我的!”
曹氏抿嘴笑了笑說:“要想讓他不忘了你,就要讓他感動,讓他牽掛,讓他冬天想起有種暖暖的感覺,夏天想起有種亮亮的感覺!要是出海前你沒兩句讓他感動的話,他在外頭想你的功夫會少很多的。”
張月娥猶豫了一下,道:“娘,萬一他真在外麵遇上了狐狸精又動了心,那可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鬥啊!”曹氏道:“他有幾個狐狸精都不要緊,男人在外麵,哪有不逢場作戲的!但萬一那狐狸精想坐正,那就沒得說了,鬥!”
張月娥道:“有幾個狐狸精不要緊?那你又讓我不許他碰別的女人。”
“有幾個狐狸精不要緊,那是我們心裏的底子!但這話不能跟他們說的!”曹氏道:“男人都是賤骨頭,你要求他個十分的自愛,他最多給你做到個六七分!你給他五六分放縱,他就會給你做到十二分!你不讓他有狐狸精時,他指不定還要偷,但惦記著你的話,或者還會收斂收斂,偷的時候還會內疚。但你要直接跟他說不要緊,那他還不翻了天去!嘿,怎麽把出海的男人的心綁住,這門學問大了去了,你慢慢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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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 鮮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