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許棟抬頭張望,樓上許朝光屏住了呼吸,忽然門啪一聲打開,曹固安闖了進來道:“不好!海上有警!”
許棟道:“什麽事?”
曹固安道:“好像是官府的水師!”
許棟皺眉道:“官府?他們居然敢出來?”
曹固安道:“大概是我們太久沒動靜,他們聽到了什麽風聲,所以要來剿我們!”
許棟更不猶豫,將桌子一拍,喝道:“走!”將踏出門口時,忽又停了停,指著樓頂道:“好像漏了,讓人修一修。”這才帶著曹固安離開。
內堂的門闔上以後,許朝光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翻身躺在樓板上不停地喘息,他的目光不住地閃爍,就是有人看見也斷難推測他此刻在想什麽!過了一會他忽然坐了起來,喃喃道:“此地不能久留!”看看窗外沒人,竟直接從窗口跳了下來,悠悠然走回曹氏的居處,小紅守在門外,見到他驚喜道:“少寨主回來了!”
許朝光也不理她,徑自入內,見東門慶和張月娥都在裏麵,忽掣出匕首來,將東門慶按在桌上,冷笑道:“我把你們宰了,天下就太平了!”
張月娥嚇得六神無主,倒是東門慶見他沒一刀殺了自己,反而鎮定。曹氏駭然道:“光兒!別!他……他是你姐夫!”
許朝光冷笑道:“什麽姐夫!”
曹氏指著張月娥道:“月娥是你失散多年、同父同母的胞姐,所以王慶就是你姐夫!你千萬不能殺他啊!”
許朝光又是一聲冷笑,還沒說話,東門慶已笑道:“嶽母,姐夫這門親戚太疏了,擋不住要保命的刀的。”許朝光冷笑道:“你少在這裏給我裝輕鬆!”
東門慶的臉已被許朝光按得扭曲了,卻還是道:“一旦東窗事發,就是父子之情隻怕也擋不住這把刀!何況是一個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姐夫!”
許朝光冷笑道:“待我殺了你,事情就不會發了!”
東門慶也冷笑道:“你殺得了我,難道也要把你姐姐給殺了?好,就算你和你姐姐從小不在一起沒什麽感情,但你舅舅呢?你娘呢?是不是也要一並殺了?”
曹氏一聽,竟也從床上不知什麽地方摸出一把刀來,對著自己的咽喉道:“你殺!你殺!你殺了他我也不活了!”
許朝光吃了一驚,叫道:“娘!不要!”趕緊扔了刀,又撲上去把他娘的刀奪了過來,拿在手裏看了看,忽又對曹氏道:“娘,這把刀你藏了很久了吧?”
曹氏哭道:“這把刀,我藏了十五年了!一有機會,我就拿出來抹!拿出來磨!可看看你還小,我就不敢動!現在你長大了,剛好上天又將你姐姐、你姐夫送了來,我本來以為有了希望,誰知道我兒子卻是個懦夫!”
許朝光仿佛被這懦夫二字給刺激到了,臉上肌肉不住地跳動,忽聽門外小紅道:“寨主,你回來了!”他不由得吃了一驚,東門慶毫不遲疑,一滾滾到床底去了。曹氏也趕緊躺下,張月娥則在旁邊低著頭,不敢出聲。
許棟進門後見屋裏多了一個人,指著張月娥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曹氏道:“這孩子好手勢,我讓她來伺候我喝藥。”說著指了指桌上空了的藥碗道:“剛好光兒進來跟我說話,也沒來得及把她遣走。”
許棟一抬頭,驀地見到兒子手中拿著兩把刀,疑道:“你在你娘房裏,拿著刀做什麽!”
曹氏心裏一動,將身子略略一正,讓兒子擋住自己,目示許朝光,鼓勵他動手,許朝光卻好像沒看到,將兩把刀磨了磨,若無其事道:“爹,剛才吹號角了吧,是要和上寨拚命麽?”
“不是。”許棟道:“可能是官軍來了,現在要出海,教訓教訓這群兔崽子!”
許朝光將兩把刀都插在腰間,道:“我也去!”
許棟點頭道:“好。”便帶了兒子出門,他們走了之後,東門慶才從床底爬出來,張月娥道:“怎麽辦?弟弟他好像都不肯認我們!”
東門慶卻微笑道:“不會,事情比我想像的好!我這小舅子看來很沉得住氣,都不知道是怎麽練出來的,竟不像他這個年齡的人!”
張月娥道:“那接下來……”
“接下來你們什麽也不要說,什麽都不要做!”東門慶道:“以後的事情,就交給我們,你們在一邊看著就好了。”
他說著就在小紅的指點下從後門離開,寨裏早在點將調兵,許朝光是有心人,並不點東門慶這一組,以免東門慶來不及上船而露餡。上寨下寨在南澳內部爾虞我詐,當官軍來時卻是同仇敵愾,下寨的船一出港,上寨那邊也有船隊揚帆助威。隻不過這時下寨有許多巨艦,上寨除了主艦之外卻都是些小船。這次潮州沿海官軍來巡隻是一個試探性動作,並沒有將南澳連根拔起的決心,一見兩寨聯手前來迎戰便退縮了。
南澳海賊也不追趕,任他們退走。官軍的船隻從海麵消失後,許朝光指著上寨的船隊道:“不如趁機衝過去,把上寨給滅了吧!”
上寨要是守在寨中負隅頑抗,許棟要滅林國顯便得大費力氣,這時雙方船隊出港,上寨的弱點便全暴露了出來,若是此時動手多半能大獲全勝,所以許棟聽了兒子的話不禁心動,但隨即忍了下來道:“不可以!”反而讓人打出信號,邀林國顯來會。
那邊林國顯收到信息後,沈門道:“其中隻怕有詐!我們不能上當!得趕快回港!”
林國顯卻道:“我們這次是不計生死,冒險出來給他助威!他要是在這裏把我們滅了,滿南澳都不服他!再說如今海上又不是他一家獨大,若是他背信棄義到這個地步,將來他走出南澳,東海南洋還有誰敢跟他做買賣?”竟然下令主艦靠近,來和許棟會合。
兩船接舷,許棟在船頭豎起大拇指道:“好!小尾老!好氣概!”
林國顯嘿了一聲道:“下寨佛大廟深,林某回來以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許寨主呢!”
許棟哈哈大笑,忽又道:“我聽說你最近打算翻一些陳年舊事來向我討錢糧,有這事麽?”
林國顯道:“是有人這麽提過,但我林國顯是什麽人!會齷齪到這地步?已經把那個人的舌頭割了!”
許棟一聽又是一陣大笑,對許朝光道:“光兒!你看看!你林伯伯這樣才叫海上男兒的氣概啊!要好好學學,知道麽?”
許朝光朗聲道:“孩兒記住了。”
許棟又道:“這次大獲全勝,不能不慶祝慶祝!回頭你讓人到我寨裏來,牽上幾頭豬,幾壇酒,讓上寨的弟兄開開葷!”
林國顯道:“酒肉倒是其次,我想向許兄弟借幾條船去打打魚,不知許兄弟能否答應?”
許棟笑了笑道:“這個嘛,再說,再說。”
他說到這裏周禿子已然會意,暗中吩咐舵工阿班轉舵揚帆,林國顯也知他不肯答應,因此沒追,兩船便漸漸拉開了距離。
方才許、林兩人的對答,若是不知情的人勢必莫名其妙,但許朝光這時心裏有底,便將事情猜出了七八分,卻假裝不知道:“爹,剛才你們說什麽陳年舊事?”
許棟淡淡道:“沒什麽,左右不過是殺人放火,沒什麽好說的。”
許朝光哦了一聲,也不再問。雙方回寨之後,許棟果然送了上寨五頭豬,二十壇酒,但借船借糧的事情卻不肯再提起。又過了兩日,事情漸漸冷了,許朝光才潛身來到東門慶居住的地方,佯作要聽他講古,等周圍沒人時,才忽然道:“姐夫,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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