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棟一覺醒來,聽部屬說昨晚救了好幾個來曆古怪的人,水蛇蔡說這夥人是廣昌平的水手,因為廣昌平發生內亂,他們駕小船逃生才漂到這裏,為表敬意獻上了不少禮物,包括五兩金子,十兩銀子,一個西洋表,一個翡翠扳指,外加火槍五隻,希望寨主能容他們入夥。
許棟便命水蛇蔡把人帶上來,東門慶等一行陸續進帳,進來後東門慶悄悄看了他一眼,隻一眼便讓他不敢再看——許棟這個年過半百的老海賊樣子實在有夠恐怖:滿臉的刀疤,頭發稀稀疏疏,似乎頭皮曾遭火燒壞過,顯得十分恐怖,而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睛,這雙眼睛好像隨時要吃人一般!楊致忠混在人群當中,更是連頭也不敢抬。
而在許棟心中,也覺得這群人品類複雜,因為有疑,便問了一些廣昌平的近事,沈偉但知便言,將廣昌平號上發生叛亂之事也說了,隻是不提起因是由於東門慶。許棟聽說張益興兄弟弑叔竟是半點也不奇怪,笑道:“張益盛我見過,早知道他們不是什麽好東西!隻是沒想到他們這麽狠!聽說張昌毅對他們不錯,沒想到他們也下得了手!”
買水道航標的事情,向來是由張益興兄弟、何無畏於不辭等辦理,所以許棟和張益盛見過,反而是楊致忠他不認得本人。一起看文學網首發
許棟這幾日心情正在好壞之間徘徊,將手裏的火槍反複把玩,心道:“張昌毅的手下有許多能人,不知道這幾個有什麽本事。”便道:“我這邊人手早夠了,不用人了。”
東門慶等一聽並不失望,許棟這個寨主不好伺候,所以他們也沒打算真做他手下,要求入夥實際上隻是以進為退,要讓他不懷疑自己等是奸細罷了,這時沈偉就要開口請許棟容他們離開,誰知許棟又道:“不過前幾日我們才遇到大風,死了幾個人,現在也確實需要幾個劃櫓的,你們幹不幹?”
沈偉等不敢答應又不敢不答應,許棟又道:“聽說張昌毅手下的人,個個都有些絕活,你們幾個有什麽絕活?都給我演演。”
陳百夫忙含笑道:“我們哪裏會什麽絕活?就是有一身力氣罷了。”
“力氣?”許棟冷笑道:“我這裏最不缺的就是力氣!”轉頭對他的副手道:“把他們綁了石頭,扔海裏去吧。”
陳百夫等大駭,楊致忠忙上前道:“寨主容稟!小陳剛才說的是謙虛話了,其實我們幾個,都有點絕活!”
“對啊對啊!”周大富忙指著卡瓦拉說:“他們三個,會開火槍!”
許棟哦了一聲道:“不錯。”
周大富又指著水魚蔡兄弟說:“他們倆水性好!又是水蛇蔡兄弟的弟弟,說來也是自己人。”
水蛇蔡也跪下道:“寨主!求求你別殺我兩個弟弟。隻要寨主饒了他們,我們兄弟三個以後做牛做馬都會報答寨主的。”
水蛇蔡地位低下,他的話許棟也不放在心上,隻是哼了一聲,周大富忙又指著牛蛙說:“他會做木工活,幫忙造過船。”指著陳百夫說:“他會說朝鮮話和倭話。”指著沈偉:“他會說好幾種南洋話。”又指著自己:“我也會說好幾種番話,連佛郎機話都會說!”
許棟哦了一聲道:“這倒有點意思了。”目光落在楊致忠身上,皺眉道:“你們廣昌平真奇怪,還找個老頭出海!”其實楊致忠也就五十多歲,但在這個年代,五十多歲已算得上老了。
周大富可不知楊致忠有什麽本事了,楊致忠不等他說,早就搶著道:“老頭子我沒別的本事,算算天氣還可以,又知道許多東海、小西洋的航道。”
許棟哦了一聲道:“你別是廣昌平的火長吧?”
楊致忠幹咳了一聲說:“不是,不是。我們船隊的航路,一向是張舶主在領,我嘛,就是湊個數,以防萬一。廣昌平沒火長。要說我,勉勉強強算個候補的火長。”
許棟一笑,又瞄到東門慶身上:“你呢?”
陳百夫道:“他會寫字,會算數,在船上是當會計的。”
“會計?”許棟道:“那麽是跟於不辭的了?”見東門慶隻是點頭,不悅道:“我問你話,為什麽不回?”
陳百夫忙道:“他是個啞巴,寨主別怪他。”
“啞巴?”許棟奇道:“張昌毅怎麽找了個啞巴來做會計?廣府就沒其他人了麽?”
東門慶嗬嗬傻笑了兩下,陳百夫道:“寨主有所不知,有時候不會說話的人用起來反而更方便、更讓人放心。”
許棟一呆,隨即大笑道:“對,對!對!張昌毅果然有見識,可惜啊!死了!”
他這麽稱讚張昌毅,不妨後麵一個人聽見忍不住啜泣起來,許棟喝道:“誰在那裏噪人!”
陳百夫忙道:“是我們舶主的使女,女人沒什麽見識,這會多半是嚇哭了。請寨主見諒,請寨主見諒。”
“張昌毅居然還帶了個使女?”許棟笑道:“他可真會享受!來,走過來我瞧瞧。”
張月娥不得已低著頭走了出來,許棟拿槍托起她的頭,一見那紅印就皺眉:“怎麽這麽醜!張昌毅還喜歡這種女人?他有病啊!”
張月娥見他如此誤會自己和幹爹的關係,忍不住又哭了起來,眾人擔心許棟發怒都感為難,周大富上前一步含笑道:“這次我們舶主是帶病上船,所以需要人伺候。男人都不夠細心,所以不得不安排個女的。不過我們舶主的夫人又有些擔心……嗬嗬,所以就派了她來。”
許棟一聽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是張安人選的啊,那就怪不得了!張安人選的使女,自是越醜越好,免得她老公偷吃。”
張月娥一聽大感不忿,幾乎就要發作,卻早被東門慶一把拉到後麵去了。許棟被周大富逗得一笑心情大好,揮手道:“好吧,就且讓你們入夥。”便決定讓他們去劃櫓,歸一個叫王四的頭目率領,至於張月娥則打到女俘艙去做粗活。
眾人聽他這樣安排,便知道他們的小命暫時是保住了,千恩萬謝,跟水蛇蔡、劉初三出去了。出來時望見一個漢子走了過來,劉初三指著說:“這就是王四,你們以後歸他管,快上去打聲招呼。”
眾人便打了一張笑臉上前叫四哥。
王四掃了他們一眼,腳步也不停,直接往帳篷裏去了。
“真不給麵子。”水魚蔡嘟噥著。
“別抱怨了,他人是這樣的啦。”水蛇蔡說:“我本來想讓你們倆給我管的,不過寨主這樣安排也好。這王四是寨主的親信,你們跟著他,要是幹得好,很容易升的。”
不說水蛇蔡和劉初三給他們介紹船隊中的禁忌、規矩以及幾個重要人物的脾性,卻說王四進了帳來見許棟,許棟把剛才的事情說了,王四聽了道:“這家夥來曆不明,就該丟到水裏喂王八,一幹二淨。”
“你懂什麽!”許棟說:“這家夥都有些古怪,隻是我一時還琢磨不透,但裏麵肯定有一兩個人來曆不簡單。你好好看著點,慢慢套問,將來或許有用。”又問:“李大用那邊有消息沒有?”
“哎,我正要說這個大消息!”王四說:“聽說全沒了!”
許棟嚇了一跳:“沒了?這麽大的船隊,一百多艘船啊,就這樣都沒了?”
“是啊。聽說是先遇上伏兵,出海後又遇到大風,所以都打沒了。”
許棟嘖嘖兩聲歎道:“真可憐,真可憐,廣洋一代霸主啊,就這樣沒了……哈哈,哈哈……好!沒得好!沒得好!以後這裏還不就是我們的天下!整個南澳都是我的了!”
王四有些擔心地說:“可是李大用完了,光是我們,隻怕抵擋不了官軍。”
“放心!潮州府那幾個知府知縣,衛所指揮,沒一個敢出海剿我們的。”許棟一拍手掌:“走!快走快走!回南澳。”
“可周總管還沒回來呢,再說我們這一趟出來,可什麽都沒打到。空手回去不吉利……總得打點什麽吧。”
“嗯,那就到附近轉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麽村子,順手撈點糧草,討個意頭就好。”
“附近有個謝家村,十幾年前我們來過的,當年破了它,如今又聚了幾十戶人家,小是小了點,不過也許還能弄到幾個女人……”說到女人,王四臉上流露出色眯眯的神色來:“要是能像十六年前那樣……弄到一個花一般的美人來……寨主,你這次可得讓給我……”忽然喉嚨一疼,他捂住了,卻擋不住血不停往外噴,驀地大叫一聲,衝出帳外,終於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帳外東門慶等都還沒走遠,聽到聲響又圍了過來,劉初三膽子雖小,但這種事情畢竟見慣了,而東門慶等剛來的人見這樣一個親信頭目許棟也是說殺就殺,則不免人人自危。
許棟緩步走了出來,指著地上王四的屍體說:“把他埋了。”又對水蛇蔡說:“阿蛇,以後你不管舵了,我升你半級,替王四的缺,管櫓。”
水蛇蔡大喜:“謝謝寨主,謝謝寨主!”又指著東門慶等人問:“那他們……”
“也歸你管。”
東門慶等聽了這話鬆了一口氣,他們心想水蛇蔡是水魚蔡等的哥哥,由他管著,勝過呆在一個陌生人手下,水蛇蔡新官上任三把火,趕緊指揮幾個新手下搬抬屍體。
東門慶再偷看許棟一眼,見他手裏正把玩著那個西洋表,嘴唇微動,卻什麽話也沒說,他不知道這時許棟正用一種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喃喃道:“我說過,這件事情誰也不許提!誰提了,就得死!”
——————
周一,大家幫忙頂一頂鮮花吧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