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慶留在高地上守候,卡瓦拉等顯得有些急躁,是見到他一臉冷靜才算穩了下來。但實際上東門慶內心並不冷靜,想起這次事件成敗所係他也忍不住躁動。如果這次能成功登上這支中國船隊,那回到家鄉就有望了。東門慶自認在中國本土要應付各方麵勢力綽綽有餘——至少會比在海外流浪有把握得多!
“可是……如果失敗了怎麽辦?”但他很快就拒絕去想。
“啊!回來了!”卡瓦拉叫道。
這幾日裏他們已經做了一些火把,但此刻卻不敢拿出來用,因為在這個暗夜裏火把在擴大他們的視野的同時也會暴露他們的行蹤!正因如此,卡瓦拉也是等他的同伴走到很近了才發現。
沈偉、陳百夫等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落足沉重,雖然還沒問進展如何,但一見他們這個樣子東門慶一顆心就沉了下去。難道失敗了?
“怎……怎麽樣了?”卡瓦拉的樣子比陳百夫他們還要緊張,說了這句話後,他才發現回來的人多了一個,再一細看,竟然是個女人!
“砸了!砸了!”陳百夫憤憤道:“都怪這個家夥!”他說著就往周大富身上一指:“都怪他!”
周大富腦袋一低,畏畏縮縮地躲在一邊。
“這是怎麽回事啊?”卡瓦拉問。
“我們本來已經見到了他們的張舶主,大夥兒說得好好的,那張舶主眼看就要答應了……但這個家夥!”沈偉指著周大富道:“但這個家夥竟被人認了出來!”
卡瓦拉奇道:“認了出來?”
“沒錯!”沈偉道:“原來這個家夥原本就是在一艘廣東商船上做事,後來那艘廣東商船被金狗號給劫了,船上的人大部分都死難了,隻有幾個跌入海中抱住了木板逃了性命,還有幾個家夥則順勢投靠了佛郎機人還助紂為虐,周大富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逃走了的人對他是恨之入骨!偏偏這次那張舶主身邊就有一個是從那艘廣東商船上死裏逃生跑出來的,眼看著我們就要談妥,他們卻將周大富認了出來——這樣一來事情還能不砸麽!那些廣佬當下就認定我們是佛郎機人派去的奸細,是要去算計他們的!我差點就死在那裏!”
卡瓦拉一聽跳了起來,揪住周大富的衣領叫道:“我就說了不要救他!這家夥是個災星!第一次來引來了土著!第二又把我們的事情弄砸了!還是殺了他!一了百了!”
好幾個人齊聲應和,周大富嚇得跪倒在地苦苦哀求,但眾人失望轉為憤怒,哪裏理他?卡瓦拉拔出刀來就要動手,卻被一隻手按住了,他叫道:“幹什麽!”然後才看清楚是東門慶。
東門慶一開始也對壞了大事的周大富十分惱火,恨不得當場插他兩刀,但等卡瓦拉拔出刀來,心中又掠過東門霸的教誨來,東門霸曾反複對他說:“切忌在盛怒之時作出難以挽回的決定!形勢越亂越加要以利害當先!”心中一凜,忖道:“現在殺了他,有什麽好處?”便攔住了卡瓦拉。
卡瓦拉叫道:“王公子,這家夥壞了我們的大事,不殺他我下不了氣!”
眾人都道:“對啊!對啊!”
東門慶手上比劃,又與陳百夫掌心劃字,將陳百夫窘住了,悶了一會,才轉述東門慶的話道:“王公子說,若論到周大富妨害此事的緣故,卻在於他曾是金狗號上的人,曾幫佛郎機人做事,但這裏所有人,哪個不曾是金狗號上的人?哪個不曾幫佛郎機人做事?”
周大富一聽,噗一聲淚涕交加,卻說不出話來,沈偉等亦為之默然,陳百夫又道:“王公子又說,眼下我們處境惡劣,人手又缺,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周大富雖然誤事,但這次並不是故意如此,所以我們還是先留著他,以觀後效吧。”這番話說出來人人無語,卡瓦拉也放開了周大富的衣領,站在一邊。
東門慶這才問起他們逃走的事情,沈偉道:“當時情況危急,是周大富忽然跳起,趁亂要抓住那張舶主作人質。那張舶主看來又老又病,但身邊都有人護衛者,其中更有一個女人……”他往手被綁住、口被塞住、整個人被牛蛙按住的那女人一指:“衝了過來,擋在那張老舶主前麵,周大富一擊不能得手,反過來就把這個女人給捉住了。我們是挾持了她才一步步退出來的。退出那小灣以後我們不敢就往這邊來,而是會合了陳百夫他們又兜了個圈子,這才回來。幸好他們害怕我們有埋伏,出小灣後不敢跟蹤得太遠,所以我們才沒有傷亡。”
東門慶點了點頭,以手語道:“如此說來,周大富也有功勞。”
卡瓦拉等諾諾哦哦,卻也無法否認。陳百夫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東門慶打手勢表示“回山洞再說。”先蒙了那女人的眼睛,然後才抬了她回到山洞中後,關上木板門,點了一支小火把,扯開了那女人的蒙眼布,東門慶這才看清這女人的麵目,見她臉相頗為豐腴,五官亦端正,可惜左臉有一塊好大的紅印,不知是胎記還是印疤,占得整張臉的都變醜了。東門慶看了一眼,搖頭暗歎可惜。
周大富道:“那張舶主似乎很看重她,老讓我們不要傷害她,要不是這樣,我們還真沒辦法出來。我看這女人多半是那張舶主的女兒。王公子,你看能不能拿這個女人去要挾他們?”
那女人一聽連連搖頭,似乎要說話,東門慶打了個手勢,陳百夫上前道:“你不要亂叫,我就讓你說話。”那女人點了點頭,陳百夫這才拔出塞口之物。那女人輕聲哭了起來,哽咽道:“我……我……”驚嚇之下卻說不完整。
東門慶打手勢讓陳百夫文話,陳百夫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人小聲道:“我叫張月娥。”
東門慶嗯了一聲,陳百夫又問:“張舶主是你什麽人?是你爹爹麽?”
“不——不是。”張月娥道:“我哪有這個福分做他老人家的女兒?我隻是他的一個使女罷了。”
東門慶冷哼了一聲,周大富也冷笑道:“使女?若隻是一個使女他會這麽在意?會為了你放我們走?大船出海行商,帶女人已是大忌!他竟然會犯忌帶你出來,哪裏會有那麽簡單的?”
張月娥低聲道:“舶主他有病,這次本來不該出海的,但好像又因為什麽事情不得不出海,夫人很擔心,所以派了我隨船伺候。舶主在船上的起居、藥膳都是我做的,他……他老人家對我很好……”說著又默泣起來。
東門慶走了過去,解開了她的手,這時滿山洞的男人盯著她一個女人,眾人雖不知東門慶要做什麽但也不怕她跑,東門慶解開繩索後,竟然在張月娥的手掌、手指上撫摸起來。眾人大奇,張月娥則大駭,不斷掙紮卻哪裏掙脫得開?
東門慶撫摸了一下後,讓牛蛙水蝦蔡抓好她的雙手,又去摸她的腳,這個時代,少女的腳豈是隨便摸得的?在一些地區女人一被人摸到了腳就如同失去了貞操,甚至必須就嫁給摸她腳的男人了。九個男人見東門慶摸了張月娥的手後又去摸他腳也無不奇怪,牛蛙道:“王公子,你……你也不用這麽急吧,這當口……”卻被東門慶一瞪,便不敢說下去了,而張月娥卻整張臉登時火熱起來,又感害怕又感恥辱,眼淚滴滴垂下,卻又不敢大哭。
東門慶摸了她的腳之後卻沒再動她,跟陳百夫打了一下手勢,陳百夫才恍然大悟,對眾人道:“王公子說,這女子雙手粗糙生繭,雙腳長大,顯然是做慣粗活的人。那張舶主用引領一支規模如此大的商隊,在當地想必也是豪富,他的女兒、女人都不至於如此。所以這女子方才說她是張舶主的使女,多半不假。”
水魚蔡皺眉道:“那張舶主會為了一個下人放了你們?”
沈偉想了一下道:“說起來那個張舶主長得慈眉善目,就我的觀感看來他倒是個很慈祥的人。這女子雖說是下人,但服侍了他這麽久,多多少少會有感情,因此而放過我們,倒也有可能。”
陳百夫心裏一動道:“既然這樣,那我們能不能利用他去和那個張舶主講條件,要他帶我們回去?”
“這個……隻怕不大可能。”周大富道:“當時我們見到張舶主時,他下手還坐著六個人,看他們的神色禮儀,那六個人多半是這支船隊的理事。張舶主跟我們說話,中間有好幾次也征詢了他們的意見。我們捉住這個女子時候形勢混亂,他自然有權力要手下克製,但我們若想要上船去,隻怕就算那張舶主答應,其他理事也不會答應。”
水魚蔡道:“那要不我們就拿了她去換贖金!”
東門慶卻搖了搖頭,這個山洞中鋪有一方沙盤,他便沙地上寫道:“身處荒島,要錢何用?”
水魚蔡聽了陳百夫讀了這句話後道:“有錢總比沒錢好。”
東門慶又寫道:“此事太過下作。”搖了搖頭,否決了水魚蔡的意思。其實要是能因此而回大明,東門慶倒也不介意以這個張月娥作人質,但以當下的形勢看來已無法達到這個目的,而且若張月娥果然是個使女,拿她去換贖金多半也換不來多少財物,所以東門慶覺得沒有必要。
水魚蔡不敢反對東門慶的意思,卻諤諤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留著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麽用?”
牛蛙對東門慶道:“王公子,要不你把她給我吧。”
東門慶一聽不由得莞爾,朝張月娥臉上的紅印一指,又作了個嘲謔的表情,大意是說:這麽醜的女人你也要!
牛蛙道:“把火把吹了,還不是一樣!我剛才捏到她的手,軟軟的,舒服得很!”
眾男人一聽都心動起來,他們的生理需求可都好久沒解決了!便一齊向張月娥望了過去,又一齊向東門慶望了過來,那眼神分明是在向東門慶請示:隻要他一點頭隻怕馬上就會有人撲上去!
謝月娥隨船日久,頗知水手海盜的事情,見到這情況驚叫一聲,掩緊了衣服大哭起來,叫道:“求求你們……不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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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第三本書還如此寂寞,想想真是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