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傍晚,東門霸進門的時候,桂兒正在門口打盹,他也不叫醒她,徑自進門,隔著老遠就望見戴巧兒正在給他的第四個兒子東門慶理發。東門慶英挺俊朗,戴巧兒豐滿腴麗,這對年輕男女湊在一起,遠遠望去真是一對難得的璧人。
東門霸隔著稀疏的窗簾望見的時候,已覺兩人靠得太近了,雖然這個小妾和這個兒子剛好都是他最喜歡的,但心裏仍然有點不痛快。戴巧兒梳頭理發的手勢甚佳,東門慶的頭發從小多由戴巧兒打理,但現在畢竟已經大了,姨娘兒子間應該有個避忌。等東門霸進了門,才發現東門慶的手竟然插在戴巧兒的裙子裏麵!而東門慶看見老爹忽然出現也吃了一驚,急忙縮手,由於動作太劇烈,竟把戴巧兒的裙帶給掙斷了!
這一來,還有什麽好說的?
東門霸的臉抽搐了一下,望見桌上擱著的倭刀,便衝了過去。
“慶官!快走!”戴巧兒不顧自己的裙子還沒係好就把東門慶往門外推!“快走!快走!”
東門慶嚇得腦子一片空白,若不是戴巧兒這一推隻怕竟會呆在那裏等東門霸來殺!才踉踉蹌蹌逃出房門,身後就傳來慘叫聲!他一回頭,發現倭刀已經插入戴巧兒的胸膛!東門慶登時嚇得魂飛魄散,他畢竟年輕,腦筋雖然靈活但未經激烈之事,在父親的積威下連反抗的勇氣也沒有,當下慘呼一聲抱著腦袋奪門而出!
門外桂兒聽見動靜,跑進來一看,登時嚇得癱倒在地,東門霸哪裏管她?抽出刀來就追了出去。但畢竟被戴巧兒阻了一阻,追到養淑院門外已經不見兒子的蹤影。
倉惶從家裏逃出來的東門慶身上什麽也沒有,惶惶如喪家之犬,在泉州城內亂竄。他忽然有些後悔,當然不是後悔和戴巧兒通奸,而是後悔自己太過大意。“老爹怎麽忽然跑回來了?”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卻讓東門慶想起他老爹的教誨:“幹什麽事情都不能大意,一定要小心、小心,謹慎、謹慎!特別是在錢和女人這兩件事情上最是要緊!”
天上忽然響起幾個春雷,跟著雨便劈裏啪啦地下了起來,雨滴落在東門慶的眼裏,竟有些像倭刀上戴巧兒的血,讓他心裏微微有些歉疚和難受。不過東門家的家訓是:如果是無法挽回的事情,就別再投入多餘而無用的感情。所以東門慶就以大哥東門應傳授的這條家訓為傷心欲絕中的救命稻草,迎著風雨狂奔,要以雨水打在臉上的冰涼和疼痛來洗刷心中的歉疚和難受。
“如果良心能讓你感覺良好,那就把良心撿起來;如果良心讓你感到難受,那就把它丟了。千萬不要讓那些仁義道德擋了你的路!”這是二哥東門度教的。
“唉,要把臉皮練得像老爹那麽厚,心腸練得像老爹那麽硬,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是兩年前三哥東門應的感慨,如今東門慶也是如此,東門家的每一條家訓都讓他感到萬分羞愧。
“我想她做什麽!那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
在東門霸他們給他灌輸的觀念裏,胯下的女人是拿來爽的,手中的貨物是拿來用的,兩者也沒太大的區別。可是東門慶卻沒能像父兄教導的那樣很快地把戴巧兒的影子抹掉,這既讓他感到羞愧,又讓他處於矛盾。
“慶官,慶官!”
有人叫他,但東門慶卻沒有聽見,直到那人衝進雨裏來把他拉住。東門慶回過神來,才發現是麗冬院的老板——外號韋爵爺的一個中年胖子。
“慶官,這麽大的雨,怎麽還在街上亂跑?要不是你前麵沒人,我還以為你在抓賊呢。”
被韋老板這麽一說,東門慶才覺得好冷,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正站在麗冬院門前不遠處,正要說話,嘴巴一張就打了個噴嚏。
“哎呀!可別著了涼!”韋老板殷勤地把東門慶拉了進去,進了門就叫道:“雙雙!雙雙!還不快出來!慶官到了!”
樓上的欄杆後麵走出一個嬌小玲瓏、嘴邊點了一顆假美人痣的女人,那女人往下一張頭看見東門慶,笑了起來:“這麽大的雨也趕來,雙雙真是好大的麵子。哎喲!怎麽淋成這個樣子!”趕緊把東門慶接進她房裏去,一邊催廚房熬碗薑湯來給東門慶驅寒,一邊幫他換衣服——東門慶是她的常客,所以留有衣服在這裏。
東門慶把薑湯三兩口喝了,斜眼盯著雙雙看,眼前又晃過戴巧兒的影子。
“幹嘛!”雙雙臉上帶著些假羞澀:“相好都一年了,還沒看夠啊——啊!”
雙雙驚叫一聲,因為東門慶忽然丟了碗把她抱住狂吻。
“哈哈!你……哎喲!輕點!”
一個端著酒菜的龜奴推門進來,看見這場麵呆了一下,隨即從容放下酒菜,慢慢退了出去,順便帶上了門。
東門慶撕裂雙雙衣服的動作絲毫不受龜奴的影響,絲綢裂開的聲音很能刺激男人的神經,他現在需要刺激,需要發泄!
外麵打了幾個驚雷,雙雙一邊呻吟一邊說:“慶官啊,你以前說……啊!要死啊!別咬!嗯……你不是說,啊!……你說……書上說……說打雷天不好……幹……幹……這種事情的……麽?麽!麽!!麽——”
東門慶抱著雙雙從下午運動到日落,差點把床都晃塌了,他自己也幹得精疲力竭,這才闔得上眼。雙雙忍著下體疼痛,摸了摸東門慶的額頭問:“今天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
“你今天怎麽變得這麽多口?”東門慶有些不高興!但被雙雙這麽一問,戴巧兒的影子又晃到眼前。
這十八年來他從來沒這麽難受過,因為他覺得戴巧兒是他害死的。雖然在風月上他已經算得上老練了,但在生死的事情上他其實還隻是一個稚嫩的青年——這讓東門慶很不好過,覺得自己愧對老爹——按照東門家學,他上戴巧兒本來應該上得若無其事,戴巧兒死了他也該迅速忘掉,這樣才符合東門霸的教導,可直到現在,戴巧兒的死卻依然困擾著他,想到難受處,本已湧起的睡意消失得一幹二淨,拉起雙雙又要。
雙雙叫道:“別這樣,我……啊!慶官,輕點!”雙雙覺得很難受,不知道東門慶今天為什麽變得粗魯,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不過想起兩人以往的歡好,她還是忍了。
這次完了以後雙雙不敢再問他什麽,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蒙麵大睡。
“他到底怎麽了?”雙雙覺得,作為東門家的四公子,東門慶實在不應該有什麽煩惱的事情才對。這個前途一片光明的恩客今天為什麽會這樣煩惱呢?雙雙不懂。不過她現在能做的就是輕輕抱住他,用自己光滑的肌膚去撫慰這個看起來受傷了的青年。
兩人抱在一起睡到半夜,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似乎是有人輕輕打了個噴嚏,但睡得甚淺的雙雙卻聽出是個暗號,輕手輕腳地把東門慶摟住自己的手拿開,披了件衣服悄悄開門,門外竟然是韋老板。
“這麽晚來,可是有什麽事情?”雙雙問。
“他睡了?”
“嗯。”
“他睡覺前有沒有和你說什麽?”
雙雙一聽這話,再加上今晚東門慶的異常表現便知道一定出事了,搖了搖頭道:“沒說什麽,不過人很奇怪。爺,他到底是怎麽了?”
韋老板往屋裏望了望,見東門慶睡得正熟,把雙雙拉開兩步,說道:“我也是剛剛收到消息,原來他跟他老爹一個小妾通奸被他老爹看見了,現在東窗事發,他老爹正提著刀滿城找他呢!還放出話來!誰敢收留他就是和整個東門家過不去!”
雙雙大吃一驚:“那可怎麽辦?”
“噓!小聲點!”韋老板說:“東門霸我們自然惹不得,但父子倆哪有隔夜的仇!現在東門霸正在氣頭上自然喊打喊殺,但說不定哪天就回心轉意了。眼下要是把這小子給賣了,萬一哪天他發跡或者他老子後悔起來我們反而兩頭難做人!所以對這慶官我們還是好好伺候著吧。”
“可是他老爹要是找到這裏可怎麽辦?”
“我現在就去找東門度探探口風,讓他把這燙手的茶壺接過去!不過你這邊也放小心點,別搞出太大的動靜。院子裏其他人我都囑咐了,不許走漏半句風聲……”
房裏東門慶忽然呻吟起來,似乎在說夢話,韋老板推了雙雙一把說:“進去吧。他醒來要是看不見你就不大好了。”
但東門慶也沒真的醒轉,隻是夢囈了幾句“巧姨”就在雙雙的柔哄輕拍中又睡了過去,一直到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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