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公寓沉浸在無邊的黑暗當中,一些我能看到的亦或看不到的東西也在這詭異的氣氛裏蠢蠢欲動。
臥室牆上的掛鍾終於敲響,那是午夜十二點的鍾聲。
一個占據著光明與黑暗的時刻到來了,現在無論在這所曾經是凶宅的房子裏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會感到奇怪。就像我第一次走進這座公寓的時候,就有一種走進迷宮的感覺一樣。混濁的空氣中凝結著一道道透明的牆壁,盡管門就在我的身後,可我卻無法離開。因為那些牆壁已經與我如影隨形,即使走出公寓,我麵對的也隻不過是更大的迷宮而已。我所能做的,隻是一直往前走,踏著前幾任房主的遺骸向前邁進,等待我的也許是充滿希望的曙光,也許是永無止境的深淵。
後來,我離開了北京,去了雲南。我發誓永不回來,將這裏的一切都丟掉,但命運之輪又在無形中將我拉回起點,重新推進這座梧桐公寓。
這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其實和張武德是一樣的,我們都無法逃脫命運之輪,那些該來的東西終歸還是要來的,躲也躲不掉。
難道今晚就是那個可怕的時刻?
我拿著手電筒走出臥室。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次突然停電,存在著某種非常因素。
梧桐公寓在我接手後並沒有進行任何改造,隻是簡單粉刷了一下,因此保持著原貌。一樓的主體是客廳,巨大的客廳連接著衛生間、廚房、雜物間以及四個躲在角落裏的壁櫥。二樓並排著六間大臥室,我住在樓梯口的第一間,上下樓比較方便,至於剩下的那五間則一直鎖著。一樓雜物間的電閘控製著整座公寓的電路,如果停電的話,那麽毛病十有**是出在那裏。
我握著手電筒,扶著牆緩緩踩著樓梯往下走。手電筒已經很久沒有充電了,橘黃色的光柱隻能照到眼前不足一米的距離。此刻,我真害怕昏暗的光柱會照到一些不該照到的東西。我隱隱感到在這座公寓裏除了我之外,還有第二者、第三者、第N者的存在,隻不過是我看不到他們罷了。但事實上,他們卻能看到我,也許他們此刻正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裏目不轉睛地盯著著我。
木製的樓板在我的腳下發出“吱呀吱呀”的響聲,這聲音很熟悉。
是的。
無數個夜晚,我都與這個聲音相伴而眠,不過有所不同的是這次它不是在我臥室門外響起,而是由我的腳下發出的。
我是在製造詭異的氣氛嗎?我莫名其妙地問自己。
不,不是的。詭異的氣氛早已到來,我現在隻不過是走近它罷了。
我憑著感覺和經驗一點一點往雜物間摸索,直到我的指端觸及到了雜物間冰涼的門把。
我深吸一口氣,握緊把手,用力一擰,門開了。
一股惡臭撲麵而來,像是某種生物腐爛變質的氣味兒。
我捂著口鼻,用手電朝裏麵照了照,雜物間內一片狼藉。
電閘在哪裏呢?
我把手電筒的光柱抬高,終於找到了那個落滿灰塵,同時還冒著煙的黑匣子。我沒敢動它,我估計是電閘裏的線路燒壞了,我一個人可弄不了,還是明天找物業的電工來修吧。
打定主意,我正要離開。
忽然,我感到四周有些異樣,是一種被偷窺的感覺。此刻,好像有一雙眼睛正在我背後死死盯著我,它靈活地轉動著,閃著猩紅色的光芒。
我心頭一顫,就在我轉過身的一刹那,積蓄已久的意外終於發生了。那個剛才冒著煙的黑匣子突然發出了一聲巨響。我想躲閃,但已經來不及了,一股強烈的熱浪噴在了我的臉上。
我想喊叫,嘴剛張開,那股熱氣就順勢竄進了我的嘴裏,接著順著喉管衝了下去,將五髒六腑翻了一個個兒,整個肚子都快被撐炸了。
我頓時眼前一黑,整個人癱倒在地上。我的身體像中邪似的立刻變得僵硬如鐵,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半個字。
可我的意識還在,我聽到地板上突然響起一陣拖曳的腳步聲,有一個模糊黑影正在逐漸靠近我。他(她)身上散發著一股腐爛的氣味兒,那氣味兒越來越濃烈,最後將我包圍了。
我的心一陣痙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然而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呢?我很快知道了。
一雙沾滿粘稠液體的手,在我的臉上來回撫摸,腥臭的液體正一點一點滴淌進我的嘴裏。我簡直要嘔吐了,可我卻偏偏動彈不得,隻能任憑那惡心的液體順著我的喉嚨掉下去,掉進我的胃裏。
“啊……”一陣低沉的喘息聲。
我感到一張骨肉分離的臉貼在了我的耳邊,低聲說:“你—終—於—回—來—了,我等你很久了……在你第一次走進這座公寓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已經感受到了我的存在,隻不過是你無法看到我。啊……現在你想看看我的樣子嗎?不,不……我勸你最好別看,那會嚇死你的。前幾個房主就是因為看到了我的模樣,才送了命。”
那聲音蒼老而嘶啞,甚至有些空洞,就像是一張沒有口腔,隻剩下聲帶的嘴巴發出的。
“嘿嘿……你猜猜在這座公寓總共死過多少人?哦,我忘了,你不能說話。那就讓我告訴你吧。總共是二十四個,當然如果算上你,那就是二十五個。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這麽快就要你的命。就像貓捉住老鼠後,總要先玩一會兒才吃掉一樣,你現在就是小老鼠,而我就是貓,喵……”
我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駭人的寒意襲卷全身,我窒息了。
“你以為你離開了這座公寓就能幸免遇難嗎?不,你和他們犯了同樣的錯誤,錯誤是愚蠢的,結局是致命的。公寓的詛咒無處不在,你一旦被選中,它就會與你如影隨形,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逃避隻會使你死得更快一些。嗬……”又是一陣犀利、陰森的冷笑。
我試圖掙紮,但所有的努力到最後都是徒勞的。
“你想知道死亡的感覺嗎?”那雙粘稠的手突然死命地卡住我的脖子,越收越緊。“讓我告訴你……”
我聽到了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視野從漆黑一片變得混沌不堪。突然,我看到了一雙猩紅色的眼睛,連它的瞳仁都是紅的,充滿了殺虐。
猩紅色的眼球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眼眶中爆裂出來,一個聲音在我頭頂回旋。
“你這口氣好長啊。”
我想呼喊,但太遲了。
“哢”窗外突然一聲炸雷,醞釀許久的暴雨瞬間傾盆而下。
我打了一個寒戰,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我還活著?這是我醒來後第一個念頭,很可笑,但卻很實在。
是的,我還活著。
原來一切都是一場夢。
我貪婪地吸了一口氣,喉嚨有些疼痛。用手一摸,更是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我慌了。
兩扇玻璃窗不知什麽時候被肆無忌憚地打開了,一股夾雜著暴雨的陰風闖了進來。我捂著脖子下床,來到窗前。
當我手觸及到窗台的時候,整個人頓時愣住了。
我看見公寓對麵的人行道上站著一個穿著灰色雨披的人,雨帽遮住了他(她)的樣子。橘黃色的路燈打在他(她)的身上,顯得很詭異。
突然,夜空中一聲霹雷,接著是無數道閃電劃過天際,其中一道如白晝照亮了雨帽下的臉。
是她!
那個站在廣告牌與我對視的女孩。這麽大的雨夜,她站在人行道上幹什麽?
我發現女孩原來一直在注視著我臥室的窗口,她到底在哪兒站了多久?也許從我一開始做噩夢,她就站在哪兒了。
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這個穿著灰色雨披的女孩會是我以後噩夢的源頭,而今晚或許就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