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天梓終於在期中數學測驗中得了一個90分,不僅僅是把牛天梓自己激動得像個瘋子似地逢人便說“邪了,怎麽蒙出來的?”就連蕭老師都沒想到僅僅一個多月的功夫,牛天梓的數學成績就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課上課下,蕭老師把個牛天梓掛在了嘴邊,連陳遠都聽得有些嫉妒起來,因為即便他考了120分,蕭老師也沒有這麽誇過他。
其實,一個成長中的學生,取得進步的最好方法就是鼓勵。
而蕭老師對牛天梓的鼓勵就像一針強心劑,使牛天梓突然發現,得到表揚和讚美是多麽幸福的事,而要得到表揚和讚美也並不是一件難事,放完寒假一開學,他便開始處處自律起來,因為做好事遠比做壞事的感覺要更好。
“這個牛蹄子,和以前不一樣了!”孫曉磊為牛天梓的變化感到驚訝,因為那天,他看到朱勇推著一輛他眼熟的自行車,便馬上想起那個在雪花飛舞的冬季裏等待的修車老頭兒,他在等待著牛天梓取那輛他誇口修好的自行車,而牛天梓……
孫曉磊忍不住問朱勇:“哪裏買來的自行車?”
“我哪會有錢買自行車?是牛蹄子送的。”朱勇的臉上充滿了感激,像喜歡心愛的寶貝似地輕輕撫摸著被油漆刷成了藍白兩色的自行車,“挺好騎的,牛蹄子還說,壞了找他去,他知道一個修車的老頭兒,修的自行車倍兒棒。”朱勇咬著舌頭學著孫曉磊愛用的“倍兒”字。
孫曉磊沉默了,因為他心裏十分清楚這件事,而且不用想,便能知道牛天梓已經將鑄成的錯誤變成了一件好事,那麽自己呢?孫曉磊明白自己迄今為止還沒有做出能夠詮釋自己行為的好事來打動鄒雨悅,因為鄒雨悅的麵孔在他麵前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固有的模式,“幹嘛?”“沒功夫。”“愛跟誰說就跟誰說去。”
孫曉磊覺得自己要多苦惱就有多苦惱,雖然劉穎常勸他說鄒雨悅其實一直都挺關心他的,但鄒雨悅那副不冷不熱的麵孔真讓孫曉磊望而卻步,他甚至都想自暴自棄下去。
“怎麽了大尾巴刺蝟狼?”見孫曉磊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陳遠戲謔地開著玩笑說:“是不是我們的大尾巴刺蝟狼失戀了?”
“去你的,人家煩著呢,最好別理我,省得我發脾氣。”孫曉磊沒好氣地說。
“嗬,不就是碰上了一個好獵手,好獵手要把你打敗麽!”見孫曉磊仍舊皺著眉頭,陳遠這才拍拍孫曉磊的肩說:“算了,不氣你了,其實你那點破事誰不知道啊!聽我的,好好做,好男孩還怕沒人喜歡?學著牛天梓把學習搞上去,多做些好人好事,還怕鄒雨悅不向你投來笑臉?”
“可是……”孫曉磊把話又咽了下去。
“沒什麽難的,隻要有心,鐵棒也能磨成針。”
陳遠一句話說得孫曉磊的臉由陰變晴,終於笑了,嘴上雖然沒說什麽,心裏卻想,我會這麽去做的,我要做好事,我要聽到老師在全班同學麵前誇我的那些讓人陶醉的表揚,當然,我還要讓鄒雨悅對我刮目相看。
隻是,當孫曉磊冷靜地坐下來想自己能夠做些什麽好事時,才發現班裏的好事似乎已經被某些人大包大攬了,每天清晨來班裏擦桌子成了牛天梓的專利,放學晚了把女同學送回家是陳遠的專利,關心同學的冷暖饑飽是夏菁菁的專利,為班裏出黑板報是鄒雨悅的專利,幫助落後同學補習功課是……
眼見得牛天梓得到的表揚越來越多,而孫曉磊卻連一件好事也找不到,他真有些像動物園裏的猴子,急得抓耳撓腮了。
不過,終於在孫曉磊覺得山窮水盡疑無路時,大風吹開了雲霧,變成了柳暗花明又一村。那天放學時,他發現自己的自行車鑰匙丟了,找遍了所有的口袋,找遍了所有能夠找的地方,都沒有找到,一氣之下,他想不如“腿”著回家,家裏不是還有一副鑰匙麽,明天帶來就行了,再說從學校走到家裏,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算是一次鍛煉吧。
孫曉磊溜溜達達地出了校門,走走看看地順著馬路來到了一個大十字路口,就在他要過十字路口時,突然發現一個上了年歲的老爺爺站在十字路口邊上,料峭的寒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的一雙堆滿皺紋的眼睛茫然地望著十字路口的紅綠燈。
而十字交叉的馬路上,排成了龍的汽車閃電般地疾馳而過,雖然紅綠燈不停地變化著,但那些右轉彎的汽車根本不給行人過馬路的機會,那些穿行在車縫中的大膽行人,會使每一個觀望者內心產生一種危險感。
這個老爺爺一定是不敢過馬路!孫曉磊肯定地想,或許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半天了。孫曉磊不禁心裏一陣高興,立即產生了我要帶這個老爺爺一起過馬路的念頭,便走到老爺爺身旁,輕輕地碰了碰老爺爺的胳膊肘問:“老爺爺,您是不是不敢過馬路啊?”不等老爺爺回答,孫曉磊臉上立即漾起了樂意助人的笑容說:“別怕,我來送您過去。”說著挽起了老爺爺的胳膊。
“謝謝你了孩子,可是我……”
老爺爺似乎想對孫曉磊解釋什麽,但孫曉磊卻衝老爺爺一笑,“別客氣老爺爺,反正我也要過馬路,我們一起走。”說完孫曉磊便挽著老爺爺的胳膊向十字路的中心走去。
老爺爺的步履很緩慢,緩慢得就像一隻烏龜在爬,而孫曉磊就像一個肩負重任的守護使者,他不時地衝向他和老爺爺鳴笛的汽車揮揮拳頭,然後丟下一個怪臉,得意非凡地扶著老爺爺慢慢地向對麵的路口走去。整整亮了兩次綠燈,孫曉磊才把那個老爺爺送過了馬路。
“謝謝你好孩子。”老爺爺回頭望了一眼車水馬龍般的十字路,感慨地說:“現在這樣的活雷鋒可不多見了,能告訴爺爺你是哪所學校的嗎?”
孫曉磊想了想沒說,雖然他極想讓蕭老師知道,讓鄒雨悅知道自己做了好事,但他覺得如果要說出來便顯得他太沒水平了!
老爺爺笑了,又一次地謝了孫曉磊,然後說:“爺爺老了,走不快,你先走吧,早點回家,省得爸爸媽媽著急。”然後衝孫曉磊揮了揮手。
孫曉磊滿足地走了,心裏想自己總算做了一件好事,雖然老爺爺不能把自己所做的好事告訴蕭老師或學校,但從他的心裏來說,他找到了一些平衡。
第二天,當孫曉磊騎著車又要通過那條十字路口時,又發現了昨天的那個老爺爺,他仍舊站在十字路口邊上,用一雙堆滿皺紋的眼睛茫然地盯著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而且還時不時地扭頭望望,仿佛在等誰。
“老爺爺——”孫曉磊下了自行車,猛跑了幾步,走到老爺爺麵前,“您仍舊想過馬路是嗎?”不等老爺爺回答,孫曉磊仍舊表現出昨天的熱情,“來老爺爺,扶著我的自行車,我們一起過馬路。”
老爺爺笑得皺紋遮住了眼睛,二話不說,一把抓住孫曉磊的自行車後架,慢慢地跟著孫曉磊的自行車向對麵的馬路走去。
“叫什麽名字?家住在哪兒?”
雖然隻有一麵之交,但孫曉磊覺得這個老爺爺和他仿佛已經認識很久了,他不再隱瞞什麽,有問必答。
在老爺爺和孫曉磊的一問一答、說說笑笑中,兩人走過了長長的十字路口。
老爺爺仍舊是那句話,“爺爺老了,走不快,你先走吧,早點回家,省得爸爸媽媽著急。”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孫曉磊都在那個十字路口遇到了那個老爺爺,每次,他都會停下自行車,把他慢慢帶過十字路口,而且孫曉磊覺得自己已經和老爺爺結下了深厚的友情,他會在過十字路口的幾分鍾時間裏,把學校裏發生的有趣事情講給老爺爺聽,把班裏同學有些什麽特點告訴老爺爺,把“新鴛鴦蝴蝶派”寫的《喋血恩仇記》炫耀給老爺爺,甚至,他還把自己所喜歡的女生的名字悄悄說給老爺爺。
老爺爺也把孫曉磊當成了自己的知已,告訴他自己年輕時曾愛過的女人,告訴他自己年輕時遇到過的挫折,告訴他自己怎麽走過了這七十多年的曆程。
孫曉磊終於得到了蕭老師的表揚,雖然孫曉磊一直保守著這個幫助老爺爺的秘密,還是被陳遠發現了,因為那天陳遠追上了一放學就往家趕的孫曉磊,想問問他這幾天和鄒雨悅的關係有沒有進展,結果就見到了那個天天等在十字路口盼著孫曉磊帶他過馬路的老爺爺,老爺爺就把孫曉磊十天來一直帶他過十字路口的事告訴了陳遠,陳遠告訴了蕭老師,蕭老師因此也就表揚了孫曉磊,並引用了毛澤東的一句話,“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他說十四歲雖然離一輩子還差得遠,但能夠堅持十天幫助那個老爺爺,就已經說明了孫曉磊在心中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蕭老師的表揚令孫曉磊心花怒放,因為,下課後鄒雨悅悄悄走到孫曉磊身邊,怕別人聽見似地囑咐:“別忘了明天把王菲的那些圖片給我帶來。”
哇!她理我了!孫曉磊簡直要變成狂人了,他想大聲地喊,但他隻是衝鄒雨悅使勁地點了一下頭,還不容把笑容亮出來,便見牛天梓走到他麵前,當著鄒雨悅的麵為難地撓了一下頭皮,有些道不出口地說:“孫曉磊,你知不知道你送他過馬路的那個老爺爺,他根本就不想過馬路,那可是你愣要送他過馬路的。”
“什麽?”就像冬天裏潑到頭上的一盆冰水,孫曉磊從頭涼到了腳,他不甘心地盯著牛天梓的眼睛,有些惡狠狠地說:“莫不是聽到蕭老師表揚我你妒忌了吧?”
“什麽話?我妒忌你?”牛天梓嗬嗬地笑了起來,“告訴你,那個老爺爺我認識,他是我爸爸學校一個老師的爸爸,去年,那個老師在那個十字路口出車禍身亡,所以這個老爺爺便每天都站到十字路口,為的是悼念他的兒子,而你每天把他送過馬路後,他還要再走回來,所以說,你做的根本就不是一件好事,懂嗎?”說完又解釋了一句:“不過,我不會把這些告訴蕭老師和陳遠他們的,你放心。”牛天梓擺出一副很仗義的樣子走了。
孫曉磊卻成了啞巴,他看看變了臉色的鄒雨悅,淚水都快從眼眶裏掉下來了,他突然恨起那個站在路口的老爺爺,既然不過馬路,幹嘛不拒絕自己或是告訴自己,為什麽還要老老實實地跟自己過馬路呢?他真的不明白!不,他懷疑牛天梓是在騙他,他要弄清事情的真像,如果事情真像牛天梓所說的那樣,他會向老爺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