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磊不知道自己能否從《喋血恩仇記》裏“逃”出來,但他的爸爸媽媽卻終於從炒股熱中“逃”了出來,他們答應孫曉磊在炒股的同時不忘照顧他,並且還要把他放在股票前來照顧,樂得孫曉磊第二天放學時拉住劉穎急不可耐地把這一切“勝利”告訴了她,想不到劉穎木木地盯住孫曉磊的臉足足看了有10秒鍾,然後就突然捂住臉嗚嗚地大哭起來。
孫曉磊最見不得女孩子哭,尤其是鼻涕眼淚這麽滿臉亂流的哭,立刻不知所措地搓著手急急地問:“怎麽了劉穎?怎麽了劉穎?”
劉穎卻是一句話也不說,緊咬著下唇跑遠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孫曉磊沒了主意,想起鄒雨悅和劉穎最好,便在鄒雨悅回家的路上攔住了她。
“你想幹什麽?走開!”鄒雨悅還在因為孫曉磊像個跟屁蟲似地跟在牛天梓身後生他氣,而且還因為他對班裏做下了的一係列“壞事”而恨他,所以對他幾近不理不睬。
“鄒雨悅,你聽我說……”孫曉磊腆著個臉,幾乎哀求地說:“這件事,非你幫忙不可。”
“讓我幫著你和牛蹄子去欺負人?沒門兒!”鄒雨悅挖苦地說。
“我好久都沒有和牛蹄子在一起了,真的!”孫曉磊握著右拳舉了起來,“我發誓,騙你天打五雷轟。”
“你早該被雷轟了!”鄒雨悅沒有一點講和的意思,冷著臉,看也不看孫曉磊地往公共汽車站走去。
“就算我被雷轟死了,現在是另一個孫曉磊還不行?求你聽我說。”孫曉磊覺得自己有些低三下四,但他覺得值,見鄒雨悅要走,情不自禁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從書包裏拿出一遝紙塞進她手裏說:“聽劉穎說,你喜歡聽王菲的歌,呶,這裏有王菲的照片和她的資料,我幫你搜集的,不知帶子你買到了沒有?過兩天我幫你上街買去。”
鄒雨悅本想發脾氣的,因見到兩個中年婦女從身旁走過,且向她和孫曉磊投來了好奇的目光,便忍住了,一直等到兩個中年婦女走過去,鄒雨悅才憤懣地瞪了孫曉磊一眼說:“誰要你的東西?”說著把那遝紙往孫曉磊懷裏一扔,頭也不回地跑向了公共汽車站。
氣得孫曉磊把懷裏的王菲資料往地上一扔便想追去,卻被一個老頭給攔住了,“小夥子,你的東西掉了。”
“知——道!”孫曉磊不滿地瞅了一眼那個好管閑事的老頭,再看公共汽車站,鄒雨悅已經上了汽車,透過車窗向他投來一瞥不屑的目光。
公共汽車開走了,孫曉磊無奈地坐在馬路沿兒上,垂下眼瞼看著地上王菲的大頭像。
王菲大頭像下是一首王菲唱過的歌詞,孫曉磊一個字一個地念著:
這一次我執著麵對/任性地沉醉我不在乎/這是錯還是對/就算是深陷/我不顧一切/就算是執迷不執迷/我也執迷不悔/別說我應該放棄/應該睜開眼/我用我的心/去看去感覺/你並不是我/又怎能了解/就算是執迷/就讓我執迷不悔/我不是你們想的如此完美/我承認有時也會分不清真偽/並非我不願意走出迷堆/隻是這一次/這次是自己而不是誰/要我用誰的心去體會/真真切切感覺周圍/就算痛苦就算是淚/也是屬於我的傷悲/我還能用誰的心去體會/真真切切感覺周圍就算疲倦/就算是累/也隻能執迷而不悔不知為什麽,望著被風吹得一掀一掀的王菲的頭像和那首歌詞,孫曉磊頭一次感到心裏有些酸酸的,淚珠在王菲的歌詞上一一滾過,最後還是被孫曉磊忍住了。孫曉磊不是那種能被兒女情長纏住的男生,他突然間從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仿佛下了一個決心,然後撿起地上那堆王菲的資料,站起身走到路邊的垃圾筒旁,全部塞了進去,這才滿身輕鬆地找了一個公用電話,給陳遠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劉穎哭的事。
陳遠及時地把劉穎約了出來,因為他知道劉穎很不幸,再說作為班長,應該幫助不幸的同學。
劉穎一見到陳遠就像見到了親人似地眼淚憋不住地就掉了下來。
“劉穎,別哭,到底出什麽事了?”要說哄自己的媽媽,陳遠絕對拿手,但哄一個女生,陳遠覺得自己就有些笨拙了,他邊問邊帶劉穎來到護城河一處沒人的地方,在草坪上坐了下來。
劉穎一句話也不說,隻是一味地哭,而陳遠則坐在劉穎對麵,一遍又一遍地勸她“別哭,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直等劉穎哭夠了,這才紅著眼,哽咽著將家裏發生的事一一道出。
隻因為記住了媽媽那句“其實複不複婚還不在你爸爸一句話,隻要他說複婚,為了你,再苦再難我也能忍”,劉穎冒著挨小秀罵的危險開始做起爸爸的工作,雖然收效甚微,但劉穎仍不停地努力著,她相信那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真理,或許是老天真的開了眼,一件突發的事件終於給劉穎帶來了希望。
劉穎爸爸的公司由於市場不景氣,再加上管理不善,終於倒閉了,連手裏炒股贏來的幾十萬元錢都賠了出去。那套富士結構的房子換成了一套隻有三十多平方米、兩居室的二手房,那個隻知道圖錢的小秀也卷著自己的“金銀細軟”跑了,直到這時,劉穎爸爸才猛地醒悟過來,他流下了悔恨的淚,覺得自己對不起劉穎媽媽對不起劉穎,他還向劉穎檢討了自己。
這一切卻樂壞了劉穎,沒錢了可以從頭開始,沒家了可是一件最不幸的事情,隻要爸爸悔過了,那麽,爸爸媽媽就可以複婚了,他們三個又可以在一起甜甜蜜蜜地過日子了。
那天,天空下著寒冷的小雨,當劉穎幫助爸爸布置完那套二手房去找媽媽時,想不到媽媽家的防盜門被緊緊地鎖上了,鄰居老太太聽到敲門聲,出來交給劉穎一封信,說是劉穎媽媽臨走時交待留給劉穎的。劉穎忙撕開信,媽媽那手不太整齊的字跡便落入劉穎眼裏。
穎穎,原諒媽媽不辭而別,媽媽走了,跟著一個能夠給媽媽溫暖卻沒有錢的男人走了,這次媽媽是真正地嫁出去了。這些年來,未能照顧你,媽媽心裏真的很內疚,其實,媽媽不是一個狠心的媽媽,媽媽能吃苦,不怕受累,願意為家庭的幸福付出精力和心血,可是……
這些年來,沉重的憂傷幾乎壓垮了媽媽,多少次媽媽從夢中哭醒,多少夜晚媽媽眼睜睜地熬到天亮,多少次我也和你一樣咒你爸爸被車壓死,但為了你,我一直在準備接受你爸爸的複婚,可是,幾年過去了,媽媽也熬老了,才終於清醒,你爸爸的心已經不屬於媽媽,他隻屬於那個年輕漂亮的保姆小秀,而媽媽,不過是你爸爸用過了的一根拐杖,隨手棄之。
媽媽沒有什麽留給你的,這套居室的鑰匙,還有一個存折,媽媽會在你18歲生日時親手交給你,記住,不管爸爸媽媽發生什麽情況,你都要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女人沒有知識會受男人欺負,女人沒有工作會被男人看不起,要自立!
媽媽會給你寫信寄錢,不管媽媽在哪裏,媽媽的心裏都會裝著穎穎,好好學習!
劉穎哭著跑回了爸爸家,把那封信扔到了爸爸懷裏。誰知爸爸看後居然狠狠地瞪了劉穎一眼,“哭什麽哭?”說著將桌上的一個茶杯使勁地摔到了地上,走出了家門。
劉穎立即跟了出去。
隻見爸爸臉仰著天,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從他的眼角嘩嘩地淌下,雨水淋濕了他的衣服。
劉穎忙從爸爸家拿出雨傘,遮到爸爸頭上,卻被爸爸一巴掌打開,“讓我淋個夠。”爸爸吼了一句,獨自穿過馬路,朝著一條胡同走去,那條胡同通向一條小路,通向一片小樹林。
整整一個下午,劉穎始終跟在爸爸身後,看著他冒雨慢慢地穿過胡同,慢慢地走進那片小樹林。劉穎曾聽媽媽說過,媽媽在懷她時,爸爸就常帶著她來這片小樹林裏散步,那時,這片小樹林還隻是一片小樹苗,想不到隻是幾年的功夫,小樹苗就變成了小樹林,而爸爸媽媽的婚姻卻仿佛那半路夭折的樹苗,再也難以成木。
雨打得小樹林劈哩啪啦作響,爸爸走到一棵小樹跟前蹲下,用手撫摸著樹根上的幾個字,淚水變成雨水,從腮上滾下。
劉穎彎腰看著那四個像疤癩一樣變形了的字,輕輕地歎了一口長氣,“天長地久”,雖然當時爸爸媽媽在小樹苗上刻字是一件不太道德的事,但也說明了他們想白頭偕老的一種決心,隻是,人也會像小樹苗一樣,有的能夠長成一棵成材的大樹,有的卻歪歪斜斜變了形。
劉穎站在爸爸身後,輕輕地用手指觸了爸爸肩膀一下,“爸爸,我們回家吧。”劉穎把雨傘遮在了爸爸頭頂。
劉穎爸爸終於站起身,在劉穎的攙扶下回家了。但是,回到家的當天晚上,爸爸就病了,他是被雨淋病的,發燒、說胡話,嘴裏不停地喊著媽媽的名字,盡管劉穎找來了大夫,給爸爸打了針吃了藥,但爸爸已是幾天不吃不喝了,他隻是呆呆地睜大雙眼茫然地盯著房頂,嘴裏不時地嘟囔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嚇得劉穎一想起爸爸就哭,再加上媽媽的不辭而別,劉穎簡直不敢想爸爸媽媽這幾個字,無怪乎孫曉磊一和她提起爸爸兩個字她就難過得受不了。
“劉穎,”聽完劉穎的哭訴,陳遠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覺得你應該想開一些,大人的事,我們真的幫不上忙,雖然他們總會說為了我們什麽都舍得什麽都願意做,可實際上,這種隻為自己著想的父母很多。”也許是怕劉穎會多心,陳遠忙解釋了一句,“我不是說你爸你媽,我媽說過,大人也有大人的難處,追求幸福的願望是每一個人都會有的,既然已經如此,你別再失去你爸爸了,說不定,過個幾年,你媽媽又回來了,你爸和你媽就真的複婚了呢!”
“你說我媽能回來嗎?你說我爸和我媽能複婚嗎?我爸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劉穎不信地望著陳遠的眼睛,她希望陳遠說出的話能夠成為現實。
其實陳遠怎麽能夠預測將來的事呢?但為了能給劉穎一個安慰,他使勁地點著頭,“我相信你媽媽一定能回來,你爸你媽一定能夠複婚,隻要你爸振作起來。”
一句話說得劉穎破涕為笑,一把抓住陳遠的手,“謝謝你陳遠,謝謝你來安慰我。”
嚇得陳遠連忙把手縮回,被一個女生抓住手,還是頭一次,他羞得臉都紅了。
為了不再失去爸爸,劉穎從奶奶家搬回了爸爸家,為了能使媽媽回來、使爸爸媽媽真的複婚,劉穎從雜誌上找了一堆夫妻團圓的文章讓爸爸看,並把陳遠的話告訴爸爸,勸他說:“破產了可以重新開始,等你掙到錢了就去把媽媽找回來。”
劉穎的話說得爸爸把劉穎緊緊摟進懷裏,流下了感動且悔恨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