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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節 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騷亂揭開了序幕

  胡貢爺玩政治,二老爺也玩政治,貢爺的政治一貫是玩不過二老爺的政治;二老爺越玩越像一個開明的君主,胡貢爺越玩越像個流匪。這怪不得別人,這怪胡貢爺自個兒,貢爺這人太橫。

  二老爺也有橫的時候。二老爺的橫決不擺在臉上。二老爺發橫的時候,臉上依然極好地保持著一團動人的笑,依然極懇切地點頭稱是,使任何盛怒的對手都不敢懷疑二老爺的謙恭。推舉鎮董事會會長那回,二老爺事前早已把底牌握在手中,可臨到開會的前一分鍾,卻還唯唯諾諾地對胡貢爺道:“貢爺,我得舉您做會長!說啥也得舉您做會長!隻有您能讓大夥兒臣服!”直搞得一個好端端的貢爺飄飄然、昏昏然、不知其所以然了。不料,推舉的結果卻是二老爺當選了。二老爺一臉謙卑的驚恐,仿佛禍從天降似的,連連聲稱力不勝任,要大家改舉。大家自然不願改舉,無奈,二老爺隻得極不情願地做了會長,仿佛為此做出了極大的犧牲似的。出了門,二老爺還長長歎了口氣,對貢爺表白道:

  “唉!唉!貢爺,您看,您看,這可咋好呢?這會長我是不願當的,可大夥兒硬逼……”

  貢爺那次差點沒氣昏過去。

  大華公司災變發生之後,二老爺一眼就看出胡貢爺想借這次災難交涉製造影響,奪取民心,鞏固自己在鎮上的位置;二老爺卻覺著好笑,試想,如此嚴重的災難,政府難道會不管麽?政府靠什麽管?還不是靠那些大兵麽?這個首領可不是好當的,搞得不好小命都得送掉!故而,二老爺從汽笛拉響的那夜起,便心甘情願地退到了後麵,心甘情願地做了胡貢爺的副手——二老爺不是不敢幹,而是不能幹!二老爺既要得民心,又要求穩妥;既要看到眼前的騷亂,又要顧及騷亂平息之後的局麵;二老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帥才哩!

  胡貢爺充其量是個莽將,莽將曆來難成大事!

  可是,二老爺得慫恿胡貢爺幹,得激著胡貢爺幹;二老爺對大華公司沒有好感,對胡氏家族也無好感,既然他們願意幹,二老爺說啥也得成全他們,不管最後的結局是什麽,對他總是有利的。胡氏家族打垮了大華公司,地麵上就少了一害,純樸世風就會複歸鄉裏,放蕩不羈的窯工們就會安分守己地回來種田,田家鋪就會在這個動亂的時代裏太太平平地生存下去。倘或是胡氏家族被打垮了,胡貢爺一命歸天,這也不錯。田家和胡家的幾代世仇也算了結了,這塊以田家姓氏命名的地方就將真正地姓田了,那時,他再集結力量對付大華公司也為時不晚。

  二老爺一直認為,大華公司和胡氏家族都沒有理由在這塊土地上繼續存在下去。

  然而,政府和公司方麵封井的決定,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觀念。他這才開始比較認真地考慮如何資助胡貢爺,如何使他帶領窯民百姓把這場戰爭打到底,他覺著再也不能袖手旁觀了,他得支持、得真心實意地支持,他甚至期望胡貢爺能帶領田家鋪的民眾把這一仗完全打贏……

  想到那困在窯下的千餘條性命,想到他們將被活活悶死在深深的地下,想到他們的靈魂無法升天,二老爺便不由得一陣陣顫栗起來,當胡貢爺氣勢磅礴地走進門時,二老爺正撩著寬大的袖子揩著眼角的淚痕。

  “這麽說,封井的事已經定了?”

  田二老爺用憂鬱的眼睛牢牢盯住劉易華白皙而方正的臉膛,又問了一遍。

  “定了,我已經說過幾遍了,這不會錯!”

  劉易華有了些煩躁,他不想和這兩個紳士模樣的人談了,他幾次想離開這間半地穴式的茅屋,到外麵的夜空中去呼吸一下涼爽而清新的空氣。他感到這屋裏的空氣太糟糕,既有潮濕的黴味,又有這兩個紳士帶來的酸味,讓人無法忍受。

  劉易華覺得很奇怪,他不明白,為什麽田大鬧要找這兩個紳士來和他談,他斷定這兩個紳士不是窯工,他搞不清他們和貧窮苦難的窯工們是什麽關係。

  “再問你一下,劉先生!他們……他們確定的封井時間是明天麽?”

  田二老爺還在那裏問,一邊問,一邊還用手撚下巴上的胡須,這益發使劉易華覺著討厭。

  “是的!是明天!我親耳聽到的!”

  田二老爺點了點頭,又向胡貢爺看了看,爾後,長歎一聲道:

  “貢爺,如此看來,封井一事是不可懷疑的了,而幾個井口一封,地下的窯工們就全完了!”

  胡貢爺早已是火冒三丈,按捺不住了,腳一跺,手一揮:

  “得幹了!二爺,說啥咱們也得幹了!”

  田二老爺吸了口冷氣,意味深長地問:

  “咋個幹法呢?”

  貢爺道:

  “咱們得先發製人,首要的事,是趕走張貴新的大兵;爾後,攻占公司,挾持那幫公司的王八蛋和政府要員們做人質,據此慢慢交涉。”

  田二老爺在空間極為有限的屋裏踱了幾步,踱到了屋子門口,在門口站了一下,爾後,轉過身子對貢爺道:

  “貢爺,一開始就對大兵動手似乎不妥,這極易授人以柄。古人雲:哀兵必勝。我等窯民此番奮起抗爭,實為千餘罹難弟兄,是因哀起事,故而,要在‘哀’字上做文章。”

  劉易華被田二老爺的見解吸引了,心裏想:這個貌不驚人的老先生倒端的有點頭腦,一開口便不同凡響,他不禁脫口讚道:

  “對!是要在‘哀’字上做文章!凡事總要講個策略,要有理、有利、有節!”

  田二老爺甚是得意,春風滿麵地對劉易華點點頭,又道:

  “我們不能給外觀造成一種反叛政府的印象,不能給政府製造任何鎮壓的口實,我以為,事不宜遲,今夜我們即可秘密率領窯民出其不意地擁入公司,占據幾大井口,使他們的封井計劃無法實施,促使他們主動與我等談判。”

  貢爺問道:

  “如果他們不買我們的賬,用兵彈壓呢?”

  田二老爺慷慨激昂地道:

  “那麽,輸理的就是他們!即使我們和他們拚個你死我活,釀發重大事端,一切責任也該由他們來負!我想,他們無此膽量!”

  劉易華忍不住又插嘴道:

  “田老先生,怕也不好如此自信吧?這幫軍閥,原本是資本階級豢養的走狗!他們素常以鎮壓勞動民眾為職業,此次還要多多提防他們才是,切不可掉以輕心。”

  “倒也是。貢爺,我們還是先回去把窯工代表們找來開個會吧!聽聽大夥兒說些啥?我看,咱們寧可將事情想得嚴重一些、複雜一些……”

  貢爺一臉不屑的神氣:

  “二爺,窯工代表恐怕沒啥高明的意見,還是咱們老兄弟倆商量商量,趕快動手吧!況且,時間又那麽緊……”

  “切不可這麽說,貢爺呀,有道是:‘三個臭皮匠合成一個諸葛亮’哩!”

  田二老爺堅持己見。

  貢爺讓步了:

  “好!好!就依二爺您的,咱開會,馬上開會!”

  臨告辭時,田二老爺很感動地握著劉易華的手道:

  “劉先生,謝謝你了,老朽代表田家鋪窯民百姓謝謝你了!”

  胡貢爺亦在一旁道:

  “劉先生,客氣話我們也不多說了,你對田家鋪兄弟爺們的好處,我們是不會忘記的;有一天,你要用著我時,隻管打個招呼!”

  劉易華卻沒說什麽,他到這裏通報封井消息,完全是出於一種正義感,他根本沒想過要取得什麽酬謝和報答,他想,他日後也決不會用著他們。

  田二老爺和胡貢爺走後,劉易華也告辭了,他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現在,他可以回到大華公司的住處去撰寫他的通訊了。

  回到住處時,已是夜裏十點多了,劉易華沒有絲毫睡意。他點燃了一支雪茄,在皮轉椅上坐了一會兒,然後,鋪開稿紙,揮筆疾書起來:

  大華慘案各節已疊詳本報。茲聞二十六日下午北京農商部、省府實業廳及各方代表三十餘人就營救一事集大華議事廳開會……不料,自稱代表政府的劉××、李ⅹⅹ等人竟操縱營救會議,聲稱,幾經考察,井下被困之窯夫一千又二十一名已全部死亡,無營救之可能;旋即,做出了喪盡天良的封井決定!

  田鎮民眾為之震驚,欲哭無淚,欲叫無力,實可謂呼天不應,叫地不靈也!是日夜,田鎮窯工代表團召開緊急會議,意欲占領各大井口,以血肉之軀,阻住軍閥之槍彈,為窯下之幸存者拚力一搏……不知省府並京師之民國政府將如何應付也?

  文章一氣寫完,劉易華餘興未了,好像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完似的,他又情不自禁地提筆為報紙副刊《燈下》寫了一首自由詩,詩的題目叫《蟹》:

  蟹!你橫行泥溝之中,豈不逍遙啊!

  你有許多長槍似的腳,何等凶狠啊!

  你的大夾如鋼叉一般,誰見你不怕啊!

  可你隻蠻橫一時,終被人們捉住了啊!

  喂,工友們啊,

  橫行的蟹,我們能夠捉住它,

  那橫行於世的資本階級,

  我們難道就沒有辦法對付嗎?

  捉住它!吃掉它!

  我們捉住它!我們吃掉它!

  未來的新世界嗬,

  容不得橫行的東西!

  那夜,劉易華做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夢。

  亦在那夜,五千多名窯工、民眾在胡貢爺的親自率領下,突如其來地再次擁入大華煤礦股份有限公司,迅速占領了主井井口、副井井口、西斜井井口和風井井口。他們此次有組織的、有計劃的行動,幾乎沒遇到什麽有效的抵抗……

  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騷亂由此揭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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