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傳新注

第2節

　　傳

　　二年春，伐邾1.將伐絞2，邾人愛其土，故賂以漷、沂之田而受盟。

　　1伐邾：季孫斯、叔孫州仇、仲孫何忌率師伐邾。《傳》蒙經文省略主語。2絞：邾邑，在今山東滕州市北。

　　初，衛侯遊於郊，子南仆1.公曰：“餘無子2，將立女。”不對。他日，又謂之，對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其改圖！君夫人在堂，三揖在下3，君命衹辱4.”

　　夏，衛靈公卒。夫人曰5：“命公子郢為大子，君命也。”對曰：“郢異於他子6，且君沒於吾手7，若有之，郢必聞之。且亡人之子輒在8.”乃立輒。

　　六月乙酉9，晉趙鞅納衛大子於戚。宵迷10，陽虎曰：“右河而南11，必至焉。”使大子詨12，八人衰絰13，偽自衛逆者14.告於門，哭而入，遂居之。

　　1子南：名郢，衛靈公之子。仆：禦，駕車。2子：指嫡子。此時太子蒯聵已出奔。3三揖：指卿、大夫、士。卿、大夫、士皆為君所揖，故稱三揖。4衹：適。5夫人：南子，靈公夫人。6異於他子：謂無意居君位。7“且君”三句：言無其事。8亡人：指蒯聵。此時蒯聵出奔在外。輒：蒯聵之子。即後來之衛出公。9乙酉：十六日。10宵迷：夜行迷路。11當時黃河自河南滑縣東北流經浚縣、內黃、館陶之東，晉軍從國內出發東行至內黃南，其右為河，渡河而南即至戚，複南行，則至鐵與帝丘。12詨（wèn）：喪服名。脫冠紮發，以布纏頭。13衰絰（cuīdié）：喪服。衰為披於胸前的麻布條，絰為係於頭上、腰間的麻帶。

　　14“偽自”句：偽裝成從衛國前來迎接太子。者：語助詞，無義。秋八月，齊人輸範氏粟，鄭子姚、子般送之1.士吉射逆之，趙鞅禦之，遇於戚。陽虎曰：“吾車少，以兵車之旆與罕、駟兵車2，先陳，罕、駟自後隨而從之，彼見吾貌3，必有懼心，於是乎會之4，必大敗之。”從之。卜戰，龜焦5.樂丁曰6：“詩》曰7：‘爰始爰謀8，爰契我龜。’謀協以故9，兆詢可也。”簡子誓曰10：“範氏、中行氏反易天明11，斬艾百姓12，欲擅晉國而滅其君。寡君恃鄭而保焉。今鄭為不道13，棄君助臣，二三子順天明，從君命，經德義14，除詬恥，在此行也。克敵者，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15，士田十萬16，庶人工商遂17，人臣隸圉免18.誌父無罪19，君實圖之；若其有罪，絞縊以戮20，桐棺三寸21，不設屬辟22，素車樸馬23，無入於兆24，下卿之罰也25.”

　　甲戌，將戰，郵無恤禦簡子26，衛大子為右。登鐵上27，望見鄭師眾，大子懼，自投於車下28.子良授大子綏而乘之29，曰：“婦人也30.”簡子巡列31，曰：“畢萬32，匹夫也，七戰皆獲33，有馬百乘，死於牖下34.群子勉之！死不在寇35.”繁羽禦趙羅36，宋勇為右。羅無勇，麇之37.吏詰之，禦對曰：“痁作而伏38.”衛大子禱曰：“曾孫蒯聵敢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39：鄭勝亂從40，晉午在難41，不能治亂，使鞅討之。蒯聵不敢自佚42，備持矛焉43.敢告無絕筋，無折骨，無麵傷，以集大事44，無作三祖羞45.大命不敢請46，佩玉不敢愛47.”

　　鄭人擊簡子，中肩，斃於車中48，獲其蜂旗49.大子救之以戈，鄭師北，獲溫大夫趙羅50.大子複伐之，鄭師大敗，獲齊粟千車。趙孟喜曰51：“可矣。”傅傁曰52：“雖克鄭，猶有知在53，憂未艾也54.”

　　初，周人與範氏田，公孫尨稅焉55，趙氏得而獻之56.吏請殺之，趙孟曰：“為其主也，何罪？”止而與之田。及鐵之戰，以徒五百人宵攻鄭師，取蜂旗於子姚之幕下，獻曰：“請報主德57.”追鄭師，姚、般、公孫林殿而射58，前列多死59.趙孟曰：“國無小60.”既戰，簡子曰：“吾伏弢嘔血61，鼓音不衰，今日我上也62.”大子曰：“吾救主於車，退敵於下，我右之上也。”郵良曰63：“我兩靷將絕64，吾能止之65，我禦之上也。”駕而乘材66，兩靷皆絕。

　　1子姚：罕達。子般：駟弘。2兵車之旆：兵車之先驅。與：禦，抵禦。3貌：指軍情。4會：會戰。5龜焦：龜甲燒焦不成兆。古人以為不吉。6樂丁：晉大夫。7《詩》曰：引文出自《詩·大雅·綿》。8“爰始”二句：謂先謀而後卜。前二“爰”字為語助詞，無義。後一“爰”字作“於是”解。契：刻。占卜必先鑽刻龜甲。9“謀協”二句：謂謀慮未變，依前謀行事即可。協：合。以：於。兆：始。詢：謀。10簡子：趙簡子，趙鞅。11反易：違反。反、易同義。天明：天命。明：通“命”。12斬艾：殘害。艾：刈，割。13不道：不順。14經：行。《孟子·盡心下》：“經德不回。”趙岐注：“經，行也。”15春秋時縣大於郡。16十萬：十萬畝。17遂：進。謂進用。18人臣隸圉：奴隸。臣、隸、圉皆奴隸之名。免：赦。指赦為平民。19“誌父”二句：謂事成，君當圖其賞。誌父：即趙鞅。實：其。20絞縊：絞殺。絞、縊義同。21桐棺：桐木之棺。22屬辟（zhúbì）：重棺。古代棺有數重，貼身之棺曰椑，外曰屬，再外為大棺。《禮記·喪大記》：“君大棺八寸，屬六寸，椑四寸。上大夫大棺八寸，屬六寸。下大夫大棺六寸，屬四寸。士棺六寸。”辟：通“椑”。23素車樸馬：無裝飾之車馬。凡物無飾曰素。樸：與“素”同義。24兆：兆域。指墓地。25趙鞅時為上卿，故以下卿之罰自誓。26郵無恤：王良，古之善禦者。27鐵：丘名，在今河南濮陽市。28投：下。指跌落。29子良：郵無恤。綏：執以登車之索。30譏其怯。31列：行列。指軍行。32畢萬：魏之始祖，事晉獻公有功，封於魏，為大夫。33獲：指俘馘。34死於牖下：謂得以壽終。35死不在寇：未必死於敵手。言有命。36趙羅：趙武之曾孫。37麇：通“稛”。捆束。38痁（shàn）：瘧疾。伏：臥。39曾孫：孫之子為曾孫。泛言之，則孫之子以下事祖先皆曰曾孫。曾：重。皇祖：太祖。文王：周文王。衛為文王之後。烈祖：指始祖。康叔：衛始封之君。文祖：繼業守文，故曰文祖。蒯聵為衛襄公之孫。40鄭勝：鄭聲公名勝。亂從：謂偏離順道。指棄君助臣。從：順。41晉午：晉定公名午。42佚：通“逸”。43備持矛：謂充任車右。戎右持矛。

　　44集：成。45作：為。三祖：皇祖、烈祖、文祖。46大命：死生之命。47以佩玉祈禱。48斃：倒。49蜂旗：旗名。50溫大夫趙羅：為溫大夫之趙羅。蓋範氏之臣。51趙孟：趙簡子。52傅傁（sǒu）：趙簡子之屬。53知：知氏。54艾：止。55公孫尨（máng）：範氏家臣。稅：收取田稅。56得公孫尨獻於趙簡子。57主：卿大夫之稱。58姚：子姚。般：子般。59前列：晉之前列。60無：通“毋”。不可。61弢：弓套。嘔：吐。62上：高。謂功高。63郵良：即郵無恤。64靷（yǐn）：引車前行的革帶。服馬、驂馬各有一靷，一端係於馬頸部的套環，另一端分別係於車軸和輿下後邊的橫木。65止：使不絕。66材：指橫木。

　　吳泄庸如蔡納聘1，而稍納師。師畢入，眾知之。蔡侯告大夫，殺公子駟以說2，哭而遷墓。冬，蔡遷於州來。

　　1“吳泄庸”二句：元年，蔡請遷於吳，後又反悔，故因聘而襲之。泄庸：吳大夫。2說：解說。

　　經

　　三年春1，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2.

　　夏四月甲午3，地震。

　　五月辛卯4，桓宮、僖宮災5.

　　季孫斯、叔孫州仇帥師城啟陽6.

　　宋樂髡帥師伐曹。

　　秋七月丙子7，季孫斯卒。

　　蔡人放其大夫公孫獵於吳8.

　　冬十月癸卯9，秦伯卒。

　　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帥師圍邾。

　　1三年：公元前492年。2戚：衛邑，在今河南濮陽市北。

　　3甲午：朔日。4辛卯：二十八日。5桓宮、僖宮：桓公、僖公之廟。6城啟陽：魯助範氏，懼晉來討，故築城。啟陽：魯邑，在今山東臨沂市北十五裏。7丙子：十四日。8公孫獵：公子駟之黨。9癸卯：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