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傳新注

第26節

　　傳

　　二十七年春1，胥梁帶使諸喪邑者2，具車徒以受地，必周3.使烏餘具車徒以受封4.烏餘以[其]眾出5，使諸侯偽效烏餘之封者6，而遂執之，盡獲之7.皆取其邑8，而歸諸侯。諸侯是以睦於晉。

　　1此條當與上年傳文連讀。2諸喪邑者：指齊、衛、魯、宋四國。3周：密。《管子·樞言》：“周者，不出於口，不見於色。”4“使烏餘”句：烏餘以邑奔晉，晉詐言將封之。欲盡滅其徒眾，故使具車徒受封。5原本無“其”字，據阮元《校勘記》補。6“使諸侯”句：使齊、衛、魯、宋假裝致地於烏餘。效：致。7盡獲之：盡獲其徒眾。8“皆取”二句：複以廩丘歸齊、羊角歸衛、高魚歸魯，以宋所喪之邑歸宋。

　　齊慶封來聘，其車美。孟孫謂叔孫曰1：“慶季之車2，不亦美乎？”叔孫曰：“豹聞之：服美不稱3，必以惡終。美車何為？”叔孫與慶封食，不敬。為賦《相鼠》4，亦不知也。

　　1孟孫：仲孫羯。叔孫：叔孫豹。2慶季：慶封，字季。

　　3“服美”句：謂所用之物與其人不相稱。服：物。4《相鼠》：《詩·衛風》篇名。《詩》雲“人而無儀，不死何為”，“人而無止（恥），不死何俟”，“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衛寧喜專1，公患之。公孫免餘請殺之2.公曰：“微寧子不及此。吾與之言矣3.事未可知4，隻成惡名，止也。”對曰：“臣殺之，君勿與知。”乃與公孫無地、公孫臣謀，使攻寧氏，弗克，皆死5.公曰：“臣也無罪，父子死餘矣6！”夏，免餘複攻寧氏，殺寧喜及右宰穀，屍諸朝7.石惡將會宋之盟，受命而出。衣其屍，枕之股而哭之8.欲斂以亡9，懼不免，且曰：“受命矣。”乃行。

　　子鮮曰10：“逐我者出11，納我者死。賞罰無章，何以沮勸12？君失其信，而國無刑，不亦難乎！且蒞實使之13.”遂出奔晉。公使止之，不可。及河，又使止之，止使者而盟於河14.托於木門15，不鄉衛國而坐16.木門大夫勸之仕，不可，曰：“仕而廢其事17，罪也。從之，昭吾所以出也。將誰訴乎18？”吾不可以立於人之朝矣。終身不仕。公喪之如稅服終身19.

　　公與免餘邑六十20，辭曰：“唯卿備百邑，臣六十矣21.下有上祿，亂也。臣弗敢聞。且寧子唯多邑，故死。臣懼死之速及也。”公固與之，受其半。以為少師。公使為卿，辭曰：“大叔儀不貳22，能讚大事23.君其命之！”乃使文子為卿24.

　　1專：專權。2公孫免餘：衛大夫。3“吾與”句：衛侯曾有“政由寧氏，祭則寡人”之許諾。4未可知：未能必勝。

　　5皆死：無地與臣皆死。6父子死餘：父子皆為我而死。獻公出奔時，公孫臣之父為孫氏所殺。7屍：陳屍示眾。8枕之股：以寧喜之屍枕己之股。9斂：大斂，以屍入棺。10子鮮：公子帟，衛獻公同母弟。11“逐我”二句：孫林父逐獻公，奔於晉；寧喜納獻公而被殺。12沮勸：止惡勸善。13使之：使寧喜納獻公。14盟：誓不還。15托：寄。謂寄寓。木門：晉邑。未詳何處。16鄉：通“向”。17“仕而”四句：若出仕不能治其事，則己有罪；若能治其事，則是彰顯自己出亡的原因（宣揚君惡）。昭：明。18將誰訴乎：謂無人可告訴者。19如：而。稅服：箇服，縷細而布疏之服，常用作喪服。諸侯本不為兄弟服喪，獻公哀痛子鮮，特為此服。獻公卒於魯襄公二十九年夏，子鮮之死或稍前，故喪之終身。20邑：邑之大小不等，城可稱邑，村亦稱邑，故《論語》雲“十室之邑”。21臣六十矣：自己已有六十邑，再加六十，則過百矣。22不貳：事君無二心。23讚：佐。24文子：大叔儀。

　　宋向戌善於趙文子1，又善於令尹子木2，欲弭諸侯之兵以為名3.如晉，告趙孟4.趙孟謀於諸大夫。韓宣子曰5：“兵，民之殘也6，財用之蠹7，小國之大災也。將或弭之8，雖曰不可9，必將許之10.弗許，楚將許之，以召諸侯，則我失為盟主矣。”晉人許之。如楚，楚亦許之。如齊，齊人難之11.陳文子曰12：“晉、楚許之，我焉得已13？且人曰弭兵，而我弗許，則固攜吾民矣14.將焉用之？”齊人許之。告於秦，秦亦許之。皆告於小國，為會於宋。

　　五月甲辰15，晉趙武至於宋。丙午16，鄭良霄至。六月丁未朔，宋人享趙文子，叔向為介17.司馬置折俎18，禮也。仲尼使舉是禮也19，以為多文辭。戊申20，叔孫豹、齊慶封、陳須無、衛石惡至。甲寅21，晉荀盈從趙武至。丙辰22，邾悼公至。壬戌23，楚公子黑肱先至24，成言於晉25.丁卯26，宋[向]戌如陳27，從子木成言於楚。戊辰28，滕成公至。子木謂向戌：“請晉、楚之從交相見也29.”庚午30，向戌複於趙孟。趙孟曰：“晉、楚、齊、秦，匹也31，晉之不能於齊32，猶楚之不能於秦也。楚君若能使秦君辱於敝邑，寡君敢不固請於齊？”壬申33，左師複言於子木34，子木使馹謁諸王35.王曰：“釋齊、秦，他國請相見也。”秋七月戊寅36，左師至。是夜也，趙孟及子晳盟37，以齊言38.庚辰39，子木至自陳。陳孔奐、蔡公孫歸生至。曹、許之大夫皆至。以藩為軍40.晉、楚各處其偏41.

　　伯夙謂趙孟曰42：“楚氛甚惡43，懼難44.”趙孟曰：“吾左還入於宋45，若我何？”辛巳46，將盟於宋西門之外。楚人衷甲47.伯州犁曰：“合諸侯之師，以為不信，無乃不可乎？夫諸侯望信於楚，是以來服。若不信，是棄其所以服諸侯也。”固請釋甲。子木曰：“晉、楚無信久矣，事利而已。苟得誌焉，焉用有信？”大宰退48，告人曰：“令尹將死矣，不及三年。求逞誌而棄信，誌將逞乎49？誌以發言50，言以出信，信以立誌，參以定之51.信亡，何以及三？”趙孟患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為不信52，猶不可，單斃其死53.若合諸侯之卿，以為不信，必不捷矣。食言者不病54，非子之患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濟之55，必莫之與也，安能害我？且吾因宋以守，病則夫能致死56.與宋致死57，雖倍楚可也。子何懼焉？又不及是58.曰弭兵以召諸侯，而稱兵以害我59，吾庸多矣60，非所患也。”

　　季武子使謂叔孫以公命61，曰：“視邾、滕62.”既而齊人請邾63，宋人請滕，皆不與盟。叔孫曰：“邾、滕，人之私也64.我，列國也。何故視之？宋、衛，吾匹也。”乃盟。故不書其族65，言違命也。

　　晉、楚爭先66.晉人曰：“晉固為諸侯盟主，未有先晉者也。”楚人曰：“子言晉、楚匹也，若晉常先，是楚弱也。且晉、楚狎主諸侯之盟也久矣67，豈專在晉？”叔向謂趙孟曰：“諸侯歸晉之德隻68，非歸其屍盟也69.子務德，無爭先！且諸侯盟，小國固必有屍盟者70.楚為晉細，不亦可乎？”乃先楚人。書先晉71，晉有信也。

　　壬午72，宋公兼享晉、楚之大夫，趙孟為客73.子木與之言，弗能對；使叔向侍言焉，子木亦不能對也。

　　乙酉74，宋公及諸侯之大夫盟於蒙門之外75.子木問於趙孟曰：“範武子之德何如76？”對曰：“夫子之家事治，言於晉國無隱情。其祝史陳信於鬼神77，無愧辭。”子木歸，以語王。王曰：“尚矣哉78！能歆神人79，宜其光輔五君以為盟主也80.”子木又語王曰：“宜晉之伯也！有叔向以佐其卿，楚無以當之，不可與爭。”

　　晉荀（寅）[盈]遂如楚蒞盟81.

　　1向戌：宋卿。趙文子：趙武，晉正卿。2子木：屈建，楚令尹。3弭（mǐ）：止。弭兵之意起趙文子（見二十五年《傳》），向戌欲成之以求名。4趙孟：即趙文子。5韓宣子：韓起。6殘：殘賊。7財用：財貨。蠹：蛀蟲。8將：今。或：有人。9雖曰不可：即便感到弭兵難以實現。10必將：必，必定。11難之：以弭兵感到為難。12陳文子：陳須無，齊大夫。13已：止。14攜：離。15甲辰：二十八日。

　　16丙午：三十日。17叔向：羊舌肸，晉太傅。介：助賓客行禮者。18折俎：即殽烝。將煮熟的牲體切斷，升於俎上者。此為供食用（而非擺設）之物。19“仲尼”二句：仲尼以為賓主之文辭可觀，故使人載錄之。舉：記。據《公羊傳》、《穀梁傳》，孔子生於魯襄公二十一年，《史記·孔子世家》則雲二十二年，此時才七八歲，當是後來讀此史料而使人記錄之。20戊申：六月二日。21甲寅：八日。22丙辰：十日。23壬戌：十六日。

　　24先至：子木在陳，遣公子黑肱先至。25成言於晉：與晉約言（商定會盟的文辭）。26丁卯：二十一日。27向戌：原本無“戌”字，據阮元《校勘記》、楊伯峻說補。28戊辰：二十二日。29“請晉”句：子木對向戌提議晉之盟國朝於楚，楚之盟國朝於晉。從：屬國。30庚午：二十四日。31匹：匹敵。指地位相當。32“晉之”二句：謂晉不能支配齊，如同楚不能支配秦。33壬申：二十六日。34左師：向戌所任官名。35馹（rì）：驛傳。以車曰驛，以馬曰馹。謁：告。36戊寅：三日。37子晳：楚公子黑肱。38齊言：謂協調立場，達成口頭協議，以免正式會盟時出現爭執。39庚辰：五日。40藩：藩籬。不築軍壘，表示相互信任。41偏：一方。中之兩旁曰偏。謂晉在北，楚在南。42伯夙：荀盈。43氛：氣氛。44難：為患。45左還（xuán）：左轉。46辛巳：六。47衷甲：著甲於衣中。《說文》：“衷，裏褻衣也。”此用作動詞。48大宰：伯州犁。

　　49將：豈。50“誌以”三句：意誌用言辭來表達，言辭表現誠信，誠信成就意誌。立：成。51“參以”句：誌、言、信三者兼具，而後身安。52一：語助詞，無義。53單斃：謂病倒。單：通“癉”。病。斃：僵仆，倒下。54食言者不病：即食言者病。“不”為語助詞，無義。55僭：假。謂不信。濟：成。56病：危難。夫：人人。57“與宋”二句：宋為地主，與我同致死於楚，楚軍雖加倍，猶可抵禦。58不及是：沒有到這種程度（加倍）。59稱：舉。60吾庸多矣：對我們大為有利。庸：利，好處。61季武子：季孫宿，魯正卿。62視邾、滕：謂貢獻視同邾、滕。季孫恐兩屬晉、楚，貢賦加重，故欲比小國。恐叔孫不從，故假公命以告之。視：比，比照。63“既而”二句：齊人請以邾為其屬國，宋人請以滕為其屬國。64私：私屬。謂非獨立國。65“不書”二句：《春秋》書“豹及諸侯之大夫盟於宋”，而不書其姓（叔孫），是因為他違背君命。66爭先：爭先歃血。67狎：更。68隻：語助詞，無義。69屍：主。70固必：必，必定。固、必為同義複詞。71“書先”二句：《春秋》記載宋之盟，置晉於楚之前，是因為晉國守信用。72壬午：七日。73客：主賓。74乙酉：九日。75蒙門：宋城門，在宋都東北。76範武子：士會。77祝史：官職名，掌祭祀、告神之讚辭。信：誠。78尚：上，高。79歆：欣喜。使動用法。80五君：謂文、襄、靈、成、景。81荀盈：原本“盈”作“寅”，據阮元《校勘記》、楊伯峻說改。蒞盟：結盟。重結晉、楚之好。蒞：臨。鄭伯享趙孟於垂隴1，子展、伯有、子西、子產、子大叔、二子石從2.趙孟曰：“七子從君，以寵武也。請皆賦，以卒君貺3，武亦以觀七子之誌。”子展賦《草蟲》4.趙孟曰：“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當之5.”伯有賦《鶉之賁賁》6.

　　趙孟曰：“床笫之言不逾閾7，況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聞也。”子西賦《黍苗》之四章8.趙孟曰：“寡君在9，武何能焉！”子桑賦《隰桑》10.趙孟曰：“武請受其卒章11.”子大叔賦《野有蔓草》12.趙孟曰：“吾子之惠也13.”印段賦《蟋蟀》14.趙孟曰：“善哉，保家之主也15！吾有望矣！”公孫段賦《桑扈》16.趙孟曰：“匪交匪敖17，福將焉往？若保是言也18，欲辭福祿，得乎？”

　　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為戮矣！詩以言誌。誌誣其上19，而公怨之以為賓榮20，其能久乎？幸而後亡21.”叔向曰：“然。已侈22，所謂不及五稔者23，夫子之謂矣。”文子曰：“其餘皆數世之主也。子展，其後亡者也，在上不忘降24.印氏，其次也，樂而不荒。樂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後亡，不亦可乎？”

　　1“鄭伯”句：趙孟等自宋返晉過鄭，鄭伯享之。垂隴：地名，在今河南滎陽市東北。2子展：公孫舍之。伯有：良霄。子西：公孫夏。子產：公孫僑。子大叔：遊吉。二子石：印段、公孫段。3貺（kuànɡ）：賜。4《草蟲》：《詩·召南》篇名。《詩》雲：“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子展賦此，以趙孟為君子，且以見趙孟為樂。5抑：不過。6《鶉之賁賁》：《詩·鄘風》篇名。衛人刺宣薑淫亂，不如鶉鵲。伯有賦此，義取“人之無良，我以為兄，我以為君”。賁賁：今《詩》作“奔奔”。音、義皆同。7床笫（zǐ）之言：男女枕席之言。笫：床席。閾（yù）：門坎。不逾閾：言不足為他人道。8《黍苗》：《詩·小雅》篇名。其四章雲：“肅肅謝功，召伯營之。列列征師，召伯成之。”子西賦此，以趙孟比召伯。9“寡君”二句：謂營成之功在晉君，非己之能。10《隰桑》：《詩·小雅》篇名。《詩》雲：“既見君子，其樂如何？”義取思見君子，盡心事之。11卒章：《隰桑》之卒章雲：“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趙孟欲得子產教誨。12《野有蔓草》：《詩·鄭風》篇名。義取“邂逅相遇，適我願兮”。13“吾子”句：大叔喜於相遇，故趙孟稱其惠。14《蟋蟀》：《詩·唐風》篇名。《詩》雲：“好樂無荒，良士瞿瞿。”義取恭謹顧禮儀。15保家之主：能戒懼不荒淫，足以保家。16《桑扈》：《詩·小雅》篇名。義取君子有禮文，故能受天之福佑。17匪交匪敖：謂不侮慢。匪：不。交：通“姣”。侮。敖：通“傲”。18保：守。19誣：輕，輕蔑。20公：公然。怨：刺，譏刺。21幸而後亡：謂若幸運，乃得出亡，否則必被戮。22已：太。侈：放縱。23五稔（rěn）：五年。24“在上”句：《草蟲》雲：“我心則降”。宋左師請賞，曰：“請免死之邑1.”公與之邑六十。以示子罕2，子罕曰：“凡諸侯小國，晉、楚所以兵威之3，畏而後上下慈和，慈和而後能安靖其國家，以事大國，所以存也。無威則驕，驕則亂生，亂生必滅，所以亡也。天生五材4，民並用之5，廢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之設久矣6，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7.聖人以興8，亂人以廢9.廢興存亡昏明之術10，皆兵之由也11.而子求[去]之12，不亦誣乎13？以誣道蔽諸侯14，罪莫大焉。縱無大討，而又求賞，無厭之甚也15.”削而投之16.左師辭邑。

　　向氏欲攻司城17.左師曰：“我將亡，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君子曰：“彼己之子18，邦之司直，‘樂喜之謂乎19！’何以恤我20，我其收之，向戌之謂乎！”

　　1請免死之邑：向戌弭兵成功，欲求賞邑，謙稱免死之邑。2子罕：樂喜。3所：時。4五材：金、木、水、火、土。

　　5並：遍。6“兵之”句：早期人類以石為兵，後又代之以銅。

　　7軌：法。8聖人：謂湯、武。9亂人：指桀、紂。10術：道。11皆兵之由：皆由於兵。12去：原本無此字，據阮元《校勘記》補。13誣：欺罔。14蔽：欺，蒙騙。15厭：滿足。16削而投之：削賞左師之書。古人書於竹、木，誤則以刀削之。此謂毀其書。17司城：子罕。18“彼己”二句：那個人，是國家主持正義之人。彼己之子：猶言彼人。己：今本作“其”。司：主。引文出自《詩·鄭風·羔裘》。19樂喜：即子罕。乎：也。20“何以”二句：謂誰人體恤我，我當受其惠。收：受。《詩·周頌·維天之命》作“假以溢我，我其收之”。

　　齊崔杼生成及強而寡1.娶東郭薑2，生明。東郭薑以孤入3，曰棠無咎，與東郭偃相崔氏。崔成有（病）[疾]而廢之4，而立明。成請老於崔5，崔子許之。偃與無咎弗予，曰：“崔，宗邑也6，必在宗主7.”成與強怒，將殺之。告慶封曰：“夫子之身8，亦子所知也，唯無咎與偃是從，父兄莫得進矣。大恐害夫子，敢以告。”慶封曰：“子姑退，吾圖之。”告盧蒲嫳9.盧蒲嫳曰：“彼，君之讎也10.天或者將棄彼矣。彼實家亂，子何病焉？崔之薄11，慶之厚也。”他日，又告。慶封曰：“苟利夫子，必去之。難12，吾助女。”

　　九月庚辰13，崔成、崔強殺東郭偃、棠無咎於崔氏之朝14.崔子怒而出，其眾皆逃，求人使駕，不得。使圉人駕15，寺人禦而出16，且曰：“崔氏有福，止餘猶可17.”遂見慶封。慶封曰：“崔、慶一也18，是何敢然？請為子討之。”使盧蒲嫳帥甲以攻崔氏。崔氏堞其宮而守之19，弗克。使國人助之，遂滅崔氏，殺成與強，而盡俘其家20，其妻縊。嫳複命於崔子，且禦而歸之21.至，則無歸矣22，乃縊。崔明夜辟諸大墓23.辛巳24，崔明來奔25.慶封當國。

　　1寡：指無妻。喪夫、喪妻都可稱寡。2東郭薑：東郭偃之姊，棠公寡妻。3孤：前夫之子。4有疾：有罪。疾：原本作“病”，據《四部叢刊》本改。《史記·齊太公世家》載：“成有罪，二相急治之，立明為太子。”5老於崔：養老於崔。崔：崔氏食邑，在今山西濟陽縣東北三十五裏。6宗邑：宗廟所在地。

　　7宗主：指崔明。8夫子：指崔杼。9告盧蒲嫳（piè）：慶封以成、強之言告盧蒲嫳（慶封屬大夫）。10君：指齊莊公。為崔杼所殺。11“崔之”二句：謂崔氏弱，則慶氏強。薄：弱。厚：強。12難：有危難。13庚辰：六日。14崔氏之朝：古代卿大夫亦設外朝、內朝以治事。15圉人：養馬者。16寺人：閹人。17止餘：止於餘身。謂不滅家。18崔、慶一也：言崔、慶如一家。19堞（dié）：牆。此謂築牆。20俘：取。21歸之：送之歸。22則：已經。23辟：同“避”。大墓：崔氏先人塚墓。24辛巳：七日。25來奔：奔魯。

　　楚薳罷如晉蒞盟，晉侯享之。將出，賦《既醉》1.叔向曰：“薳氏之有後於楚國也，宜哉！承君命，不忘敏2.子蕩將知政矣3.敏以事君，必能養民，政其焉往4？”

　　1《既醉》：《詩·大雅》篇名。《詩》雲：“既醉以酒，既飽以德。君子萬年，介爾景福。”讚美晉侯為太平君子。2敏：敬。

　　3子蕩：即薳遠。知政：指為令尹。4“政其”句：言政必歸之。其：將。

　　崔氏之亂1，申鮮虞來奔。仆賃於野2，以喪莊公3.冬，楚人召之，遂如楚，為右尹。

　　1崔氏之亂：二十五年，崔杼弑齊莊公。2仆賃：雇仆人。賃：傭夫。3“以喪”句：為莊公服喪。

　　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1.辰在申2，司曆過也，再失閏矣。

　　1日有食之：此次日食為日全食。2“辰在”三句：鬥柄指申。辰：鬥柄。申：周之十一月，夏之九月，鬥柄當在戌而在申，知司曆有誤，已兩次漏置閏月。辰在申：《漢書·律曆誌下》引《傳》作“於是辰在申”。

　　經

　　二十有八年春1，無冰。

　　夏，衛石惡出奔晉2.

　　邾子來朝。

　　秋八月，大雩3.

　　仲孫羯如晉4.

　　冬，齊慶封來奔。

　　十有一月，公如楚。

　　十有二月甲寅5，天王崩6.

　　乙未7，楚子昭卒8.

　　1二十有八年：公元前545年。2石惡：寧喜之黨。3雩（yú）：求雨之祭。4前往晉國通報將朝於楚。5甲寅：十七日。6天王：周靈王。7乙未：十二月無乙卯，日誤。《經義述聞》以為當作“己未”。8楚子昭：楚康王。《史記·楚世家》、《論衡·吉驗》皆雲康王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