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傳新注

第8節

　　傳

　　八年春，公如晉朝，且聽朝聘之數1.

　　1朝聘之數：指朝聘所用禮品（實為貢賦）之數。

　　鄭群公子以僖公之死也，謀子駟1.子駟先之。夏四月庚辰2，辟殺子狐、子熙、子侯、子丁3.孫擊、孫惡出奔衛4.

　　庚寅5，鄭子國、子耳侵蔡6，獲蔡司馬公子燮。鄭人皆喜，唯子產不順7.曰：“小國無文德，而有武功，禍莫大焉。楚人來討8，能勿從乎9？從之，晉師必至。晉、楚伐鄭，自今鄭國不四、五年，弗得寧矣。”子國怒之曰：“爾何知？國有大命10，而有正卿11，童子言焉，將為戮矣！”

　　1子駟：公子釭，鄭執政大夫。2庚辰：十三日。3辟殺：誅殺。辟：誅。4孫擊、孫惡：子狐之子。5庚寅：二十三日。6子國：公子發。子耳：公子輒。7子產：公孫僑，子國之子。順：從。指從眾而喜。8蔡從楚故。9從：從楚。10大命：君命。11正卿：指子駟。

　　五月甲辰1，會於邢丘2，以命朝聘之數，使諸侯之大夫聽命。季孫宿、齊高厚、宋向戌、衛寧殖、邾大夫會之。鄭伯獻捷於會3，故親聽命。大夫不書4，尊晉侯也。

　　1甲辰：七日。2“會於”句：季孫宿會晉侯、鄭伯、齊人、宋人、衛人、邾人於邢丘。《傳》蒙經文省略與會之人。3獻捷：進獻戰俘和戰利品。4“大夫”二句：季孫宿、高厚、向戌、寧殖皆卿，《春秋》不書其名，表示尊重晉侯。

　　莒人伐我東鄙1，以疆鄫田。

　　1“莒人”二句：莒既滅鄫，魯侵其西界，莒伐魯東鄙，以正其封疆。

　　秋九月，大雩，旱也1.

　　1大雩，旱也：《春秋》書大雩，是因為幹旱。冬，楚子囊伐鄭1，討其侵蔡也。

　　子駟、子國、子耳欲從楚，子孔、子焜、子展欲待晉2.子駟曰：“周詩》有之曰3：‘俟河之清4，人壽幾何？兆雲詢多5，職競作羅。’謀之多族6，民之多違，事滋無成7.民急矣，姑從楚以紓吾民8.晉師至，吾又從之。敬共幣帛9，以待來者，小國之道也。犧牲玉帛，待於二竟10，以待強者而庇民焉。寇不為害，民不罷病11，不亦可乎？”

　　子展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小國無信，兵亂日至12，亡無日矣。五會之信13，今將背之，雖楚救我，將安用之？親我無成14，鄙我是欲，不可從也。不如待晉。晉君方明，四軍無闕15，八卿和睦16，必不棄鄭。楚師遼遠，糧食將盡，必將速歸，何患焉？舍之聞之：‘杖莫如信17.’完守以老楚18，杖信以待晉，不亦可乎？”

　　子駟曰：“詩》雲19：‘謀夫孔多20，是用不集。發言盈庭21，誰敢執其咎？如匪行邁謀22，是用不得於道。’請從楚，釭也受其咎23.”

　　乃及楚平。使王子伯駢告於晉曰24：“君命敝邑：‘修而車賦25，儆而師徒26，以討亂略27.’蔡人不從，敝邑之人，不敢寧處28，悉索敝賦29，以討於蔡，獲司馬燮，獻於邢丘。今楚來討曰：‘女何故稱兵於蔡30？’焚我郊保31，馮陵我城郭32.敝邑之眾，夫婦男女，不遑啟處33，以相救也。翦焉傾覆34，無所控告35.民死亡者，非其父兄，即其子弟。夫人愁痛36，不知所庇。民知窮困，而受盟於楚。孤也與其二三臣不能禁止37，不敢不告。”知武子使行人子員對之38，曰：

　　君有楚命39，亦不使一介行李告於寡君40，而即安於楚41.

　　君之所欲也，誰敢違君？寡君將帥諸侯以見於城下42，唯君圖之43！

　　1子囊：公子貞，楚令尹。2子孔：公子嘉，穆公子。子焜（jiǎo）：公孫躉。子展：公孫舍之。待晉：待晉救援。3《周詩》：逸《詩》。4“俟河”二句：言人壽短促，而河清難待。

　　5“兆雲”二句：謂始謀甚多，都是由於憂患。兆：始。雲：語助詞，無義。詢：謀。職：由。競：皆。羅：同“罹”。憂。6族：家。7滋：益。8紓：緩。9共：同“供”。備。10二竟：晉、楚二國所伐之鄭國邊境。11罷病：疲病。罷：通“疲”。12兵亂：戰亂。13五會：謂鄭與晉及諸侯五次會盟：三年，會雞澤；五年，會戚，又會城棣；七年，會郛；八年，會邢丘。

　　14“親我”三句：謂晉親鄭而無所成，將滅鄭以為邊邑，子駟之言不可從。15四軍：晉有上、中、下軍及新軍。16八卿：指四軍之將、佐。17杖莫如信：可仗恃者莫過於信。18完守：固守。完：堅。老：使疲怠。19《詩》雲：引文出自《詩·小雅·小旻》。20“謀夫”二句：言謀者甚眾，則是非相亂，因而難以成事。集：成。21“發言”二句：發言盈庭，各是其是，而無人敢承擔責任。執：當，擔當。咎：過，罪過。22“如匪”二句：謂人坐而論道，因此不能得其理。匪：彼。行邁：行。行、邁義同。道：理。23釭（fěi）：子駟之名。受：承擔。據二十二年《傳》，子駟本主張從晉，此年會於邢丘曾受辱，故改而從楚。

　　24王子伯駢：鄭大夫。25車賦：車乘。26儆：戒備。27亂略：亂謀。28寧處：安居。29悉索：窮盡。索：盡。30稱：舉。31保：通“堡”。小城。32馮（pínɡ）陵：侵陵，侵犯。33遑：閑暇。啟處：安居。啟：跪。古人坐時雙膝著地，臀部壓著腳跟。34翦焉：形容墜落。35控告：告訴。控：告。

　　36夫人：人人。37孤：指鄭伯。38知武子：荀罃，晉中軍帥。行人：使者。39楚命：指服從楚國的想法。40一介行李：單個使者。一介：一個。獨使。行李：行人。41即安：就而安之。42“寡君”句：謂晉將率諸侯伐鄭。43唯：願。

　　晉範宣子來聘1，且拜公之辱2，告將用師於鄭。

　　公享之。宣子賦《摽有梅》3.季武子曰4：“誰敢哉5？今譬於草木6，寡君在君7，君之臭味也8.歡以承命，何時之有9？”武子賦《角弓》10.賓將出，武子賦《彤弓》11.宣子曰：“城濮之役12，我先君文公獻功於衡雍13，受彤弓於襄王，以為子孫藏14.匄也15，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君子以為知禮。

　　1範宣子：士匄。2“且拜”句：魯君此年春朝於晉。

　　3《摽有梅》：《詩·召南》篇名。摽（biào）：落。有：語助詞，無義。《詩》雲梅盛則落。比喻女子當及時而嫁。宣子賦此，望魯能及時出兵。4季武子：季孫宿，魯卿。5誰敢哉：謂不敢不及時。6譬於：譬如。於：如。7在：於。君：指晉君。8臭（xiù）味：氣味。謂同類。臭、味義同。這三句以草木作比喻，說魯君就像是晉君發出的氣味。9何時之有：言當隨時應命。

　　10《角弓》：《詩·小雅》篇名。義取“兄弟婚姻，無相遠矣”。11《彤弓》：《詩·小雅》篇名。《彤弓》為天子賞賜有功者之詩。武子賦此，期望晉君繼承文公霸業。12城濮之役：在僖公二十八年。13衡雍：鄭地，在今河南原陽縣西南，踐土東北。14以為子孫藏：將彤弓（漆成紅色的弓）珍藏以示子孫。15“匄也”二句：士匄之曾祖郤缺文公時為卿，士匄此時嗣位為卿，乃繼承先君守官父祖之業。守官：猶言執事。

　　經

　　九年春1，宋災2.

　　夏，季孫宿如晉。

　　五月辛酉3，夫人薑氏薨。

　　秋八月癸未4，葬我小君穆薑。

　　冬，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齊世子光伐鄭。

　　十有二月己亥5，同盟於戲6.

　　楚子伐鄭。

　　1九年：公元前564年。2災：天火（非人為因素造成的火災）曰災。3辛酉：三十日。4癸未：二十四日。5己亥：十二月無己亥。《傳》在十一月，當是。己亥為十一月十一日。

　　6戲：亦稱“戲童”。鄭地，在今河南登封市嵩山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