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傳新注

第3節

　　傳

　　三年春，楚子重伐吳1，為簡之師2.克鳩茲3，至於衡山4.使鄧廖帥組甲三百、被練三千以侵吳5.吳人要而擊之6，獲鄧廖。其能免者7，組甲八十、被練三百而已。

　　子重歸，既飲至三日8，吳人伐楚，取駕9.駕，良邑也。鄧廖，亦楚之良也。君子謂子重於是役也10，所獲不如所亡。楚人以是咎子重。子重病之，遂遇心（病）[疾]而卒11.

　　1子重：公子嬰齊。楚令尹。2簡之師：經過挑選的軍隊。簡：選，選擇。3鳩茲：吳邑，在今安徽蕪湖市東南二十五裏之鳩茲港。4衡山：吳地，在今安徽當塗縣東北六十裏之橫山。5組甲：甲衣帶有文飾的士兵。組：文。被練：穿練袍的戰士。6要：通“邀”。攔截。7免：脫。指逃脫。8飲至：軍隊出征，必告於宗廟，既還，亦告祭合飲於宗廟，叫飲至。9駕：楚邑，在今安徽無為縣。10謂：以為。11遇：得。心疾：心髒病。疾：原本作“病”，據《四部叢刊》本改。公如晉，始朝也1.

　　1襄公即位，始朝晉君。

　　夏，盟於長樗1.孟獻子相2，公稽首3.知武子曰4：“天子在5，而君辱稽首，寡君懼焉。”孟獻子曰：“以敝邑介在東表6，密邇仇讎7，寡君將君是望8，敢不稽首？”

　　1“盟於”句：魯君與晉君盟，《傳》蒙經文省略會盟之人。

　　2相：為相讚禮。3稽（qǐ）首：叩首至地。古時最重的跪拜禮。4知武子：荀罃。5“天子”三句：稽首一般是用於君臣之間行禮，故晉君不敢當。6介：獨。東表：謂東邊。表：外。7密邇：緊靠。仇讎：仇敵。謂齊、楚。8將：唯。

　　晉為鄭服故1，且欲修吳好2，將合諸侯。使士匄告於齊曰：“寡君使匄，以歲之不易3，不虞之不戒4，寡君願與一二兄弟相見5，以謀不協6.請君臨之，使匄乞盟7.”齊侯欲勿許，而難為不協，乃盟於耏外8.

　　1鄭服晉在上年。2修吳好：與吳修好。3不易：謂多難。4“不虞”句：謂意外之事難以防備。虞：意料，預料。戒：備。5兄弟：列國之君以兄弟相稱。6協：和。7乞盟：請求結盟。8耏（ér）外：指齊都臨淄之西北郊。耏：水名，又名時水，即乾時之下流。

　　祁奚請老1，晉侯問嗣焉2.稱解狐3，其讎也，將立之而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4.”於是羊舌職死矣5，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6.”於是使祈午為中軍尉，羊舌赤佐之。

　　君子謂祁奚於是能舉善矣7.稱其讎，不為諂8.立其子，不為比9.舉其偏10，不為黨11.《商書》曰12：“無偏無黨13，王道蕩蕩14.”其祁奚之謂矣！解狐得舉15，祈午得位，伯華得官，建一官而三物成16，能舉善也夫！唯善17，故能舉其類。《詩》雲18：“惟其有之19，是以似之。”祁奚有焉。

　　1老：致仕。祁奚時為中軍尉。2嗣：繼任者。3稱：舉。《孔子家語·儒行》：“內稱不辟親，外舉不辟怨。”4午：祁午，祁奚之子。5於是：此時。羊舌職：祁奚（中軍尉）之佐。

　　6赤：羊舌職之子。7君子：《呂氏春秋·去私》作“孔子”。謂：以為。8諂：奉承，諂媚。9比：阿黨。指殉私情。

　　10偏：佐。11黨：阿附，偏私。12《商書》曰：引文出自《尚書·洪範》。13偏：偏私。14蕩蕩：形容寬廣。15得舉：未得位，故曰得舉。16建：立。一官：指軍尉。物：法。三法指不諂、不比、不黨。17“唯善”二句：謂唯有善人能舉其同類。18《詩》雲：引文出自《詩·小雅·裳裳者華》。19“惟其”二句：唯內心有善德，方能形之於外。似：類。

　　六月，公會單頃公及諸侯1.己未，同盟於雞澤。

　　晉侯使荀會逆吳子於淮上2，吳子不至。

　　1諸侯：指晉、宋、衛、鄭、莒、邾、齊。《傳》蒙經文省略。單頃公：王卿士。2荀會：晉公族大夫。吳子：壽夢。淮上：當在今安徽鳳台縣，地當淮水北岸。

　　楚子辛為令尹1，侵欲於小國2.陳成公使袁僑如會求成3，晉侯使和組父告於諸侯4.秋，叔孫豹及諸侯之大夫及陳袁僑盟，陳請服也。

　　1子辛：公子壬夫。2侵欲：縱欲。3“陳成公”句：陳亦叛楚附晉，故求會於晉。袁僑：陳大夫。4“晉侯”句：告諸侯使相會。和組父：晉大夫。

　　晉侯之弟揚幹亂行於曲梁1，魏絳戮其仆2.晉侯怒，謂羊舌赤曰：“合諸侯以為榮也，揚幹為戮3，何辱如之？必殺魏絳，無失也！”對曰：“絳無貳誌，事君不辟難，有罪不逃刑，其將來辭4，何辱命焉？”言終，魏絳至，授仆人書5，將伏劍6，士魴、張老止之。公讀其書曰：“日君乏使7，使臣斯司馬8.臣聞師眾以順為武9，軍事有死無犯為敬10.君合諸侯，臣敢不敬？君師不武11，執事不敬12，罪莫大焉。臣懼其死，以及揚幹，無所逃罪。不能致訓13，至於用鉞14，臣之罪重，敢有不從15，以怒君心？請歸死於司寇16.”公跣而出17，曰：“寡人之言，親愛也。吾子之討18，軍禮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訓，使幹大命19，寡人之過也。子無重寡人之過20，敢以為請21.”

　　晉侯以魏絳為能以刑佐民矣22，反役23，與之禮食24，使佐新軍25.張老為中軍司馬26，士富為候奄27.

　　1“晉侯”句：古代會盟，有兵車之會，有乘車之會，均有軍隊跟隨。亂行：擾亂軍行。曲梁：地名，在今河北永年縣。

　　2戮：殺。《晉語七》：“魏絳斬其仆。”仆：禦者。此時魏絳任中軍司馬，主管軍法。3為戮：受辱。4其：殆。辭：解說。5仆人：官名，掌傳達君命、傳呈奏事等。6伏劍：以劍自裁。

　　7日：從前。乏使：缺少供驅使者。8斯：通“司”。謂任職。9師眾：師旅。10有：雖。11不武：謂有不順（違反軍紀）者。12執事不敬：官吏不能依法處置犯軍紀者。13致訓：指訓誡眾人。14鉞：大斧。15不從：不從刑戮。16歸死：就死。司寇：官名，主刑獄。17跣（xiǎn）：赤足。晉侯恐魏絳自殺，故赤足而出。18討：治。治罪。19幹：犯。20“子無”句：魏絳若死，是加重晉君之過。21敢以為請：請魏絳不要自殺。22以：謂。23反役：事畢回國。24與之禮食：謂設食於廟，以賓禮招待魏絳。《儀禮》有《公食大夫禮》。25佐新軍：任新軍副帥。26為中軍司馬：繼任魏絳之職。27士富：士會別族。為候奄：繼任張老之職。候奄：主斥候（偵探敵情者）之官。

　　楚司馬公子何忌侵陳，陳叛故也1.

　　1陳叛楚附晉。

　　許靈公事楚，不會於雞澤。冬，晉知武子帥師伐許。

　　經

　　四年春1，王三月己酉2，陳侯午卒。

　　夏，叔孫豹如晉。

　　秋七月戊子3，夫人姒氏薨4.

　　葬陳成公。

　　八月辛亥5，葬我小君定姒6.

　　冬，公如晉。

　　陳人圍頓7.

　　1四年：公元前569年。2己酉：三月無己酉。日有誤。

　　3戊子：二十九日。4姒（sì）氏：杞女，成公之妾，襄公之母。5辛亥：二十二日。6定姒：定是諡號，姒是母家之姓。

　　7頓：國名，姬姓，今湖北荊門市偏西有南頓故城，即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