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詩選注

183、遣遇

　　磐折辭主人[一]，開帆駕洪濤。春水滿南國，朱崖雲日高[二]。舟子廢寢食，飄風爭所操[三]。我行匪利涉[四]，謝爾從者勞[五]。石間采蕨女，鬻市輸官曹[六]。丈夫死百役，暮返空村號[七]。聞見事略同[八]：刻剝及錐刀[九]。貴人豈不仁？視汝如莽蒿[一〇]！索錢多門戶，喪亂紛嗷嗷[一]。奈何黠吏徒，漁奪成通逃[一二]！自喜遂生理，花時甘縕袍[一三]。

　　這是大曆四年（七六九）杜甫在由嶽陽往長沙的途中所作。聽謂“遣遇”，是說排遣所遇見的叫人憤恨的事情，其實是“遣憤”。杜甫的目光到死都是注視著人民的痛苦。

　　[一]磐，是一種屈形的玉或石作的樂器。磐折，形容作揖時彎腰的樣子，這裏有恭敬意。

　　[二]朱崖，即長沙的丹崖。

　　[三]是說船夫和風浪搏鬥。

　　[四]《易經：需卦》：“利涉大川。”是說自己這次舟行很不順利。

　　[五]謝，有愧對或抱歉意。從者，指舟子。

　　（六]這以下就是所遇大事，市，一作萊。輸，是輸稅。官曹，即官府。分科辦事的機關叫作曹。

　　[七]死百役，死於各種各樣的徭役。可見這是一位寡婦。號，讀下聲，號哭。

　　[八]平日所聞和一路所見情況大略相同，即指下句。浦注：“以聞見略同句，推廣暢論，極淋漓愷惻之致。”

　　[九]錐刀，喻細微的物資。是說官吏剝削，無孔不入。

　　[一〇]豈不仁，是一種反說的諷刺手法，陽褒陰貶，仕詩多有。如莠蒿，即如草芥。

　　[一一]多門戶，即五花八門。紛嗷嗷，到處啼饑號寒，一片哭聲。

　　[一二]黠吏徒，奸猾的小吏們。漁奪，是說侵奪百姓的財物如漁人取魚一般。成逋逃，造成人民的逃亡。

　　[一三]自喜，猶自幸，人民全都活不下去了，自己雖苦，總還能舌下去，所以自喜自甘。花時，暮春三月百花盛開的時候。唐人多以春日為花時，朱皮餘《宮中飼》：“寂寂花時閑院門。”湖南的三月、天氣已相當熱了，因沒有春衣更換，所以杜甫還穿著破棉袍。縕袍，是用舊絮，或碎麻填充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