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公後世多賢[一],送爾維舟惜此筵[二]。念我能書數字至,將詩不必萬人傳[三]!時危兵革黃塵裏,日短江湖自發前[四]。古往今來皆涕淚[五],斷腸分手各風煙[六]。
這是七六八年暮秋漂泊湖北公安縣時所作。這年八月,吐蕃十萬攻靈武、邠州,京師戒嚴,所以詩中有時危兵革的話。二,是韋的排行。少府,是韋的官職。匡讚,是韋的名字。杜甫在公安受盡冷落,非常孤獨,沒有誰到他這條破船上來,韋卻特來看望並向他辭行,所以便把積壓已久的感時惜別的辛酸涕淚,對著這位即將分手的青年朋友盡情地傾瀉。
[一]韋的祖先韋夐,北周明帝時號為道遙公;又韋嗣立,唐中宗時亦封為逍遙公。
[二]韋大概是杜甫的後生知已,故直呼為“爾”,更不客套。維舟,係舟。黃生說:“此字有力,若雲惜別筵即弱矣。”按此字所以有力,在於能表達出老人的心情。後會難期,故特覺可惜。
[三]這兩句都是上二下五的句法,上二字一讀。意思是說,此番別後,如承相念,隻要(這裏的能字作“隻”字或“但”字講)寫幾個字的短信來,我這老頭便感激不盡了。至於詩,倒不勞向萬人傳播(韋大概很愛杜詩)。杜甫因為自己的詩諷刺麵很廣,隨便亂傳,可能招致無謂的中傷,所以在《送魏倉曹》詩中也告誡他說:“將詩莫浪傳!”
[四]這兩句根上“念我”寫自己的苦況。上句說兵荒馬亂,是時代環境:下句說漂泊江湖,是個人環境。黃塵擾攘,本由兵甲而生,今兵甲不休,所以說“兵革黃塵裏”。酒擺在船上,所以說“江湖白發前”。時局已危,而兵甲不休,是危而又危也,來日已短,而江湖漂泊,是短而又短也。二句含無限悲痛。
[五]極端的痛苦,使杜甫覺得古往今來都隻是一場悲劇。
[六]但一想到分手之後,各自都走向風煙,死活不知,後會難料。還是不能不斷腸了。風煙,指兵革。按“能書”一作“常能”,黃生說:“常字深一層,而‘數字’,即書也。今從之。”按常字雖深一層,反覺不近情,因為要求對方常常來信,未免有點過高過多。不如“能書”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