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國尚戎馬,故園今若河;昔歸相識少,早已戰場多[一]。
大約作於七六七年秋。杜甫幾乎是無時不愁。複愁,是一愁未已,一愁複至。
[一]乾元元年(七五八)冬杜甫曾由華州回洛陽,那時相識的人已少,而今又屢經戰亂,大概根本就沒有相識的人了。
胡虜何曾盛?幹戈不肯休[二]!閭閻聽小子,談笑覓封侯[三]!
[二]《通鑒》卷二百二十三:“廣德二年(七六四)郭子儀以安史昔據洛陽,故諸道置節度使以製其要衝;今大盜已平,而所在聚兵,耗蠹百姓,表請罷之,仍自河中為始。”但當時諸將皆擁兵白重,故杜甫有此感慨。所謂“幹戈”實指諸將。
[三]長期的戰爭,和“高官皆武臣”的局勢,造成了一種喜亂樂禍的反常心理,而且影響到鄉裏兒童,所以杜甫不勝慨歎。
今日翔麟馬[四],先宜駕鼓車[五]。無勞問河北:諸將角榮華[六]!
[四]唐太宗所乘十驥,其九曰翔麟紫。
[五]鼓車,皇帝出行時的樂隊。鼓,鼓吹。這兩句是說今日之事,先宜息戰,和《有感》詩“大君先息戰,歸馬華山陽”同意。《普書》卷五十六《江統傳》:“昔漢光武皇帝時,有獻千裏馬及寶劍者,馬以駕鼓車,劍以賜騎士。高世之主,不尚尤物,故能正天下之俗,刑四方之風。”
[六]角,角逐,即爭奪的意思。河北雖跋扈不臣,但如起兵問罪,徒然為諸將爭功邀賞、角逐榮華造機會,所以說“無勞問”。一方麵提醒代宗先注意內部問題,一方麵也諷刺將軍們的驕情。無勞問,非不欲問罪,特將驕不可用,問不如不問之為愈。乃一時權宜之計。
任轉江淮粟,休添苑囿兵[七]:由來貔虎士,不滿鳳凰城[八]!
[七]轉,指漕運。苑囿兵,指禁兵。首二句是說,轉運軍餉,雖然困難,但可不去說它,任憑你轉運多少都行,隻是有一條,就是不要用來增添禁兵。為什麽呢?下兩句才正言點破。
[八]二句申言其故。見得欲求國家安全,應加強邊防。由來,自古以來。貔虎士,精兵。鳳凰城,即長安城,後來凡是說京師,也通稱鳳城。時代宗信任宦官魚朝恩,使為天下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總禁兵,領神策軍屯禁苑,因供應困難,以至“百姓挼穗以給禁軍”(俱見《通鑒》卷二百二十三)。
杜甫此詩,實際上是反對宦官掌握兵權,挾製朝廷。
病減詩仍拙[九],吟多意有餘[一〇]。莫看江總老,猶被賞時魚[一一]。
[九]觀此句可見杜甫在創作上對自己要求的嚴格。
[一〇]觀此句,可知杜甫詩之所以真實。這幾首絕句,多感慨時事,但意仍有未盡,故日意有餘,其實是愁有餘。
[一一]未二句亦莊亦諧。是說莫看我老,我山曾作過官,吃過俸,至今還佩著魚袋,對國家災難,又哪能不愁呢?江總,初仕梁、陳,陳破入隋,後複歸老江南。總亦工詩,故以自比。被,服也,佩也。賞時魚,當時所賞之魚袋。嚴武曾表薦杜甫為檢校工部員外郎,賜緋、魚袋。《唐會要》:“開元中,張嘉貞奏曰:致仕及內外五品以上檢校試判,聽準正員例,許終身佩魚。以理去任,亦許佩魚。自後賞緋紫,例兼魚袋,謂之章服。”杜甫大概把這個魚袋常佩在身上,故又有句雲“銀章破在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