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自永泰元年夏去蜀至雲安,次年春,自雲安至夔州。據末章雲“巫峽清秋”,當是大曆元年秋在夔州作。其前二章乃追論去年事也。
漢朝陵墓對南山①,胡虜幹秋尚入關②。昨日玉魚蒙葬地,早時金碗出人間③。見愁汗馬西戎逼,曾閃朱旗北鬥殷④。多少材官守涇渭⑤,將軍且莫破愁顏⑥。(首章為吐蕃內侵,責諸將不能禦寇。上四歎往事,下四慮將來。
“顧注”陵墓對南山,見其近在內地,而吐蕃入關發塚,其禍烈矣。不忍斥言,故借漢為比。廣德元年,柳伉上疏,謂犬戎犯關度隴,不血刃而入京師,劫宮闕,焚陵寢,即其事也。此於祿山無涉。“張遠注”帝王曰陵,公卿曰墓。玉魚,應陵;金碗,應墓。“錢箋”昨日早時,言變亂倏忽。愁汗馬,指吐蕃入寇。閃朱旗,謂焚宮煙焰。蒙,是覆地,對出字為工。汗馬赤血,對朱旗自稱。“顧注”末句緊接上二,言前日之愁現在目中,豈可玩寇而遽破愁顏乎?兩愁字,丁寧致戒,不嫌重複。“盧注”永泰元年九月,郭子儀請遣諸道節度,各出兵屯要害。諸將猶擊毯為樂。故有末句。)
①王浚表:“傾亂漢朝。”《長安誌》:終南山,連亙藍田諸縣,西漢諸陵及大臣墓多與之相對。
②晁錯書: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
③後漢赤眉發掘諸陵,取其寶貨,此西京事。董卓使呂布發諸帝陵及公卿以下塚墓,收其珍寶,此東京事。詩言“陵墓對南山”,指西京也。
黃生曰:三四,敘陵墓發掘之慘。本惡境而出以雅語,若張載《七哀》詩“便房啟幽戶,珠押離玉體”,便覺出言直致矣。《兩京新記》:宣政門內,曰宣政殿。初成,每見數十騎馳突出,高宗使巫祝劉明奴問其所由。鬼曰:“我漢楚王戊太子,死葬於此。”奴曰:“《漢書》,戊與七國反,誅死無後,焉得葬此?”鬼曰:“我當時入朝,以道遠不從坐,後病死,天子於此葬我。《漢書》自遺誤耳。”明奴因宣詔,欲為改葬。鬼曰:“出入誠不安,改葬幸甚。天子斂我玉魚一雙,今猶未朽,勿見奪也。”明奴以事奏聞。及發掘,玉魚宛然,棺柩略盡。《漢武帝故事》:鄴縣有一人,於市貨玉杯,吏疑其禦物,欲捕之,因忽不見。縣送其器,推問,乃茂陵中物也。
霍光自呼吏問之,說市人形貌如先帝。“朱注”《南史》:沈炯,為魏所虜。
嚐獨行,經漢武通天台,為表奏之。其略曰:“甲帳珠簾,一朝零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間。”即此事也。《搜神記》:盧充家西有崔少府墓。充一日入一府舍,見少府。少府以小女與充為婚。三日,崔曰:“君可歸,女生男,當以相還。”居四年,三月三日,臨水戲,忽見崔氏抱兒還充,又與金碗,並贈詩。充取兒、碗及侍,女忽不見。充詣市賣碗,崔女姨母曰:“昔吾妹之女,未嫁而亡,贈一金碗著棺中。”《杜詩博議》:戴叔倫《贈徐山人》詩:“漢陵帝子黃金碗,晉代仙人白玉棺。”可見玉魚、金碗,皆用西京故事,實與漢朝陵墓相應,但漢後稗史自《西京雜記》、《風俗通》、《拾遺記》諸書外,傳者絕少,無從考據耳。盧充幽婚,恐尚非的證。胡應麟曰:早時金碗出人間,說者謂用“茂陵玉碗遂出人間”語,以上有玉魚字,遂易作金碗。或謂盧充幽婚,自有金碗事,杜不應竄易原文。然單主盧充,又落汗漫。二說迄今分拏。不知杜蓋以金碗字入玉碗語,一句中事詞串用,兩無痕跡,如《伯夷傳》雜取經子,鎔液成文。正此老爐錘妙處,而注家並失之。
淮陰侯雲:“此自兵法,顧諸君不省耳。”餘於注杜者亦雲。
④按:趙次公曰:閃朱旗於北鬥城中,閑暇自若。此以閑對逼,似為工稱。但汗馬西戎四字,既屬連用,則朱旗鬥城不應湊用。朱注指為旗上鬥星,則殷字正與閃字相應。周必大曰:《漢書》有朱旗絳天,此雲朱旗北鬥殷,見鬥亦赤矣。殷,紅色也,修書時避唐宣宗諱,故改作閑耳。考《左傳》:“三辰旗旅。”疏雲:“畫北鬥七星。”《漢書》:“招搖靈旗,九夷賓將。”
注:“畫招搖於旗,以征伐。招搖,北鬥第七星也。”《東觀漢紀》:段熲征還京師,鼓吹曲蓋朱旗騎馬,殷天蔽日。《左傳》:左輪朱殷。張希良曰:注家以少陵父名閑,因改閑為殷,非也。上雲“西戎逼”,下雲“北鬥閑”,二字反對,言戎馬之急如此,而我軍旗幟高並北鬥者,悠揚閃爍,如此閑暇,則其逗留玩寇可知矣。當從趙次公之說。且閑字從木,同字從月,義同而點畫各別,何嫌名之可諱乎?又如“娟娟戲蝶過閑幔”,正與急湍相反對,若改作開幔,意致索然。
⑤《杜臆》:《唐誌》:李林甫請停上下魚書,自是徒有兵額官吏,而戎器、駝馬、鍋幕、糗糧俱為矣。時府人目番上宿衛者曰侍官,而六軍宿衛皆市人矣。今吐蕃為寇,當拒之於疆場,而第守涇渭,已在畿輔之內,況材官不知其多少,大抵皆侍官輩耳。《通鑒》:永泰元年九月,回紇、吐蕃合兵圍涇陽,及暮,二虜退屯北原。《越絕書》:多少為備。《前漢書》:“材官蹶張。”注:“材官,武技之臣。”又,“發巴蜀材官。”應劭曰:“材官,有材力者。”王勃詩:“賴此釋愁顏。”
⑥宋之問詩:“破顏看鵲喜。”
其二
韓公本意築三城①,擬絕天驕拔漢旌②。豈謂盡煩回紇馬,翻然遠救朔方兵③。胡來不覺潼關隘,龍起猶聞晉水清④。獨使至尊憂社稷,諸君何以答升平⑤?(次章,為回紇入境,責諸將不能分憂。在四句分截。築城本以禦戎,豈料國家多難,反借之以平寇亂。如至德二載,香積新店之捷,以回紀複兩京。永泰元年,涇陽輕騎之盟,以回紇退吐蕃。子儀前後用兵,皆藉其助討之力。所謂“盡煩回紇馬”、“遠救朔方兵”也。曰“豈謂”,見事出意外;曰“翻然”,見彼有悔心。當時潼關破後,廣平出師。是秋,合關河清,此真主龍興之象也。今雜虜侵境,憂在至尊,諸將何不思奮身報國,以致升平乎?四句,作抑揚詰問語,其意自明。按《冊府元龜》:高祖師次龍門縣,代水清。趙次公雲:至德二年七月,嵐州合關河清三十裏。此龍起晉水清之一證也。詩蓋以祖宗之起兵晉陽,比廣平之興複京師,廣平王即代宗,故下文接以至尊。《博議》解胡來句,謂回紇自西北而來,不由潼關。果如其說,何不雲蕭關、散關乎?其解龍起句,謂太宗龍興晉陽,請兵突厥。卻輾轉牽合,文氣不順矣。)
①《世說》:山濤與諸尚書言孫吳用兵本意。
②《舊唐書·張仁願傳》:景龍二年,拜左衛大將軍,同中書門下三品,封韓國公。神龍三年,仁願於河北築三受降城。先是朔方與突厥以河為界,河北岸有拂雲祠,突厥每入寇,必禱祠,候冰合而入。時默啜西擊娑葛,仁願乘虛奪漠南之北,築三城,首尾相應。以拂雲祠為中城,東西相去各四百裏,皆據津濟,遙相接應。北拓三百餘裏,於中頭朝那山北置烽燧一千八百所。自是突厥不得度山放牧,朔方無複侵掠。《新書》:中城南直朔方,西城南直靈武,東城南直榆林。《史記·淮陰侯傳》:“馳入趙壁,拔趙旗,立漢赤幟。”按:天驕拔漢族,五字連讀。言回紇本欲拔去漢旌,自三城既築,則絕其拔族之路矣。
③《蜀誌·呂凱傳》:翻然改圖。
④一行《並州起義堂頌》:我高祖龍躍晉水,鳳翔太原。
⑤《梅福傳》:升平可致。
其三
洛陽宮殿化為烽①,休道秦關百二重②。滄海未全歸禹貢③,薊門何處盡堯封④。朝廷袞職誰爭補⑤?天下軍儲不自供⑥。稍喜臨邊王相國⑦,肯銷金甲事春農。(此章為亂後民困,責諸將不行屯田。在四句分截。洛陽潼關,憶安史陷京。滄海薊門,傷河北餘孽。“顧注”袞職誰補,言相皆出將。儲不自供,言兵弗知農。王相國,此相而出將者。事春農,則兵亦知農矣。稍喜有二義,諸鎮不知屯種,而縉獨舉行之,是為稍喜。縉素黨附元載,此事在所節取,亦足稍喜也。當時李抱真為潞澤節度使,籍民,免其租稅,給弓矢,使農隙習武。既不廢朝廷廩給,而府庫亦充實。郭子儀以河中乏食,自耕百畝,將士效之,皆不勸而耕。此即軍儲之能自供者。詩但舉王縉而不及李、郭,時縉為河南副元帥,特就河北諸帥而較論之耳。玩臨邊二字可見。)
①《後漢·董卓傳》:李放火燒宮殿官府,居人悉盡。曹植詩“洛陽何寂寞,宮殿盡饒焚”,正指此也。《通鑒》:天寶十四載十二月,安祿山陷東京。十五載六月,破潼關。
②《漢紀》:“秦得百二焉。”注:“秦地險固,二萬人足當諸侯百萬人。”
③滄海,指《禹貢》青州之域。《十洲記》:滄海,在北海中,水皆蒼色,神仙謂之滄海。庾信詩:“薊門還北望。”
④“朱注”盡堯封,如《王製》“北不盡恒山,南不盡衡山”之盡。俗本作覓,非。《吏記》:周封堯後於薊,故曰堯封。王胄詩:“比屋降堯封。”
⑤“朱注”此用袞職,與《毛詩》不同。《後漢·法真傳》:“臣願聖朝,就加袞職。”注:“袞職,三公也。”
⑥焦竑曰:唐府乓之製,寓農於兵,軍糧皆所自給。今府兵法壞,而兵餉多取之餉,故雲“軍儲不自供”。《西都賦》:儲不改供。漢樂府:“蒼梧多腐粟,無益諸軍儲。”
⑦《舊唐書》:廣德二年,王縉拜同平章事,其年八月,代李光弼都統河南、淮西、山南東道諸節度行營事,兼領東京留守,歲餘,遷河南副元帥,請減軍資錢四十萬貫,修東都殿宇。謝脁啟:“臨邊三事,既謝張溫。”
⑧蔡文姬詩:“金甲耀日光。”漢元帝詔:“方春農桑興。”
其四
回首扶桑銅柱標①,冥冥氛祲未全銷②。越裳翡翠無消息③,南海明珠久寂寥④。殊錫曾為大司馬⑤,總戎皆插侍中貂⑥。炎風朔雪天王地⑦,隻在忠臣翊聖朝⑧。(此章為貢賦不修,責諸將不能懷遠。在四句分截。嶺南未靖,貢獻久稀,由諸將膺異寵,擁高官,而不盡撫綏之道,故思忠臣恤民,以輔翼朝廷。“黃生注”前三首道兩京之事,皆翹首北顧,此則道南中之事,故以回首發端。“顧注”嶺南自明皇南詔之敗,繼以中原多故,其地未平。越裳國,在交趾南。南海郡,即廣州府。炎風朔雪,以極南極北之地言。《杜臆》:殊錫而為大司馬,則兵權在握,總戎而兼侍中銜,則事無中製,何以不能收複舊疆耶。)
①《十洲記》:扶桑,在碧海之卯地,一麵萬裏。《南史》:林邑國,漢日南郡象林縣,古越裳界也。北接九真郡南界。水步道二百餘裏有西屠夷,亦稱王。馬援所植兩銅柱,表漢界處也。《新唐書》:環王,本林邑,其南浦有五銅柱山,形若倚蓋,西重岩,東涯海。明皇令特進何履光以兵定南詔,複立馬援銅柱,乃還。宋之問詩:“銅柱海南標。”
②王僧達詩:“遠山斂氛祲。”
③《周外紀》:成王六年,交趾南有越裳氏,重譯來朝,獻白雉。《唐書·誌》:驩州日南郡有越裳縣。《周書》:成王時,蒼梧獻翡翠。《說文》:“翡,赤雀。”“翠,青雀也。”虞羲詩:“君去無消息。”
④《後漢書》:南海郡,武帝時置。《唐誌》:嶺南道有南海縣。《漢·西域傳讚》:孝武之世,睹犀布玳瑁,則建朱崖七郡。自是之後,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於後官。《嶺表錄異》:廉州有大池,謂之珠池,每年刺史修貢。《子虛賦》:“寂寥無聲。”
⑤傅亮《進宋元帝詔》:“敬授殊錫,光啟疆宇。”
⑥《唐書》:門下省,侍中二人,正二品,掌出納帝命,相禮儀。與左右常侍、中書令,並金蟑珥貂。
⑦《管子》:南至委火炎風之野。張正見賦:“朔雪映夜舟。”《記》:臨諸侯曰天王。“邵注”天王,用《春秋》例,大一統也。
⑧陸機《豪士賦》:“忠臣所為慷慨。”《左傳》:叔向語宣子曰:“文公之霸也,翼戴天子。”後漢馮衍書:“聖朝享堯舜之榮。”
錢謙益曰:此深戒朝廷不當使中官為將也。楊思勖討安南五溪,殘酷好殺,故越裳不貢。呂太一收珠南海,阻兵作亂,故南海不靖。李輔國以中官拜大司馬,所謂殊錫也。魚朝恩以中官為觀軍容使,所謂總戎也。澤州陳塚宰力辯其非。其一謂安南五溪之變,在思勖未至之先,有本傳可證,不當以越裳不貢責之思勖。其一謂呂太一既平後,曾收珠千餘日,有杜詩可證,不當以南海久寂責之太一。其一謂漢武帝置大司馬,為武官極品。唐之兵部尚書不可稱大司馬,唐兵部尚書乃正三品。輔國進封司空,兼中書今,進封博陸郡王,三品之官,何足異乎?若唐之諸帥,其下各有行軍司馬及軍司馬,所謂大司馬者,應指副元帥、都統節度使、都督府,都護府等官,專征伐之柄者言。且安南常設大都護以掌統諸番,此亦可證,所謂殊錫,大約非常寵錫,為朝廷親信重臣耳。其一謂總戎之名,節度使皆可稱,如杜詩,“總戎楚蜀”以贈高適,“聞道總戎”以贈嚴武,何必觀軍容使始雲總戎耶?《唐·百官誌》:門下省,侍中二人,正二品。左散騎,常侍二人,正三品。注雲:左散騎與侍中為左貂,右散騎與中書令為右貂。考馬燧、渾瑊,皆拜侍中,初非中人也。《百官誌》中人有內侍省監、內常侍諸稱,而無侍中。《宦者傳》諸宦官有封為王公,進為中書今者,亦無侍中。今以魚朝恩當之,誤矣。
所謂“總戎皆插侍中貂”,當指節度使而帶宰相之銜者。
其五
錦江春色逐人來①,巫峽清秋萬壑哀②。正憶往時嚴仆射③,共迎中使望鄉台④。主恩前後三持節⑤,軍令分明數舉杯⑥。西蜀地形天下險⑦,安危須仗出群材⑧。(此章為鎮蜀失人,而思嚴武之將略。通首逐句遞下,此流水格也。細玩文氣,望鄉台與錦江相應,出群材與軍令相應。仍於四句作截。
大曆元年,公自雲安下夔州。其雲錦江春色者,從上流而言,正想到台前迎使也,觸景生哀,傷及嚴公。仆射,乃卒後贈官。迎使,是幕僚同事。三持節,言朝廷倚重。數舉杯,言軍中整暇。地險易亂,故須異才出鎮,惜乎繼起無人耳。《舊唐書》:武初以禦史中丞出為綿州刺史,遷東川節度使,再拜成都尹,仍為劍南節度使。所謂先後三持節也。“顧注”隻軍令分明一句,便見折衝樽俎中,具有多少韜略。頻數舉杯,如《嚴公廳宴》及《晚秋摩訶池》之類是也。或因《八哀》詩有“憂國隻細傾”句,遂雲但數次舉杯,失其旨矣。細傾,言飲不至醉耳,非謂停止宴會也。設三鎮蜀中,隻幾次舉酒,反覺倉皇窘迫,不似雅歌投壺氣象。西蜀地險,外則吐蕃見侵,內則奸雄窮據也。安危須仗,所謂“公來雪山重,公去雪山輕”也。)
①陰鏗詩:“上林春色滿。”
②殷仲文詩:“獨有清秋日。”又:“哀壑叩虛牝。”
③《後漢·王常傳》:光武曰:“每念往時共更艱厄,何日忘之。”仆射,秦官名。《漢官儀注》:師古曰:射,本如字讀。古重射,每官必有主射課督之,故名。今射音夜,泥。
④《漢書·田橫傳》:中使還報。又《宦者傳》凡詔所征求,皆令西園騶密約敕,號曰中使。《文選注》:天子私使曰中使。《成都記》:望鄉台,與升仙橋相去一裏,管華陽縣。
⑤王褒《四子講德論》:“皇澤豐沛,主恩滿溢。”《漢書·馮奉世傳》:“輒持節將兵追擊。”
⑥《管子》:“作內政而寄軍令。”諸葛孔明《劾廖立表》:“部伍分明。”
周明帝詩:“舉杯延故老。”
⑦《李斯傳》:“西蜀丹青不為采。”陳琳書:“漢中地形。實有險固。”
⑧鎮蜀得人,安則可以銷萌,危則可以戡亂。不必引《荀子》“安國之危”解。《世說》:殷中軍曰:“韓康伯居然是出群器。”
錢謙益曰:是時,崔旰、柏茂林等交攻,杜鴻漸唯事姑息,奏以節度讓旰、茂林等各為本州刺史。上不得已,從之。鴻漸以三川副元帥兼節度,主恩尤重,然軍令分明,有愧嚴武多矣。故感今思昔,必如嚴武出群之才,斯可當安危重寄,而慨鴻漸之非其人也。又曰:鴻漸入蜀,以軍政委崔旰,日與僚屬縱酒高會,追思嚴武之軍令,實暗議鴻漸之日飲不事事,有負主恩耳。
舊解謂此詩“春”“秋”,就永泰元年說,非也。是秋,公在雲安,不當雲巫峽,且前章雲“南海明珠久寂寥”,亦不在永泰間也。按公詩有雲:“自平中官呂太一,收珠南海千餘日。近供生犀翡翠稀,複恐征戍幹戈密。”
太一之叛,在廣德元年十一月,隨即削平。自廣德二年、永泰元年至大曆元年秋,中經閏月,約計千餘日矣。彼雲近供稀,猶此言久寂寥也。想南海既平而複梗,又在是年深秋,彼此互證,斷知其作於大曆元年秋日矣。
郝敬曰:此以詩當紀傳,議論時事,非吟風弄月,登眺遊覽,可任興漫作也。必有子美憂時之真心,又有其識學筆力,及能斟酌裁補,合度如律。
其各首縱橫開合,宛是一章奏議、一篇訓誥,與三百篇並存可也。又曰:五首,慷慨蘊籍,反覆唱歎,憂君愛國,綢繆之意,殷勤篤至。至末及蜀事,深屬意於嚴武,蓋己嚐與共事,而勳業未竟,特致惋惜,亦有感於國士之遇耳。
陸詩雍曰:《諸將》數首,皆以議論行詩。
黃生曰:《有感》五首與《諸將》相為表裏,大旨在於忠君報國,休兵恤民,安邊而弭亂。其老謀碩畫,款款披陳,純是至誠血性語。
王嗣奭曰:五章結語,皆含蓄可思。西戎見逼,諸將之罪,第雲“且莫破愁顏”。社稷方優,諸將之罪,第雲“何以答升平”。屯田不舉、此當事者失策,第稱王相國以相形。廣南未靖,此撫綏者失宜,第舉忠臣翊聖以相勸。崔旰之亂,杜鴻漸不能會討,獨稱嚴武出群,以見繼起者之失人。皆得詩人溫柔敦厚之旨,故言之者無罪,而聞之者可以戒。
澤州陳塚宰廷敬曰:五首,合而觀之,漢朝陵墓、韓公三城、洛陽宮殿、扶桑銅柱、錦江春色,皆從地名敘起。分而觀之,一二章言吐蕃、回紇,其事封,其詩章句法亦相似:三四章言河北、廣南,其事封,其詩章句法又相似;末則收到蜀中,另為一體。杜詩無論其他,即如此類,亦可想見當日爐錘之法,所謂“晚節漸於詩律細”也。與《秋興》詩並觀,愈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