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編在寶應元年梓州內。《維摩經》:汝往上方界,分度四十二恒河沙佛土。《前漢·翼奉傳》雲:上方之情樂也。
野寺隱喬木,山僧高下居。石門日色異,絳氣橫扶疏①。窈窕入風磴②,長蘿紛卷舒。庭前猛虎臥③,遂得文公廬。(首記上方景象。野寺二句,遙望寺前。石門二句,近至山門。風磴二句,入寺之路。庭前二句,直造寺中矣。高下居,僧房層疊。絳氣橫,日映霞光。風磴,石梯淩風。卷舒,風動藤蘿也。猛虎臥庭,比其法力神通。)
①江淹詩:“絳氣下縈薄。”注:“絳氣,赤霞氣也。”《洞蕭賦》:“標敷紛以扶疏。”
②《歸去來辭》:“既窈窕以尋壑。”
③《史記》:“不避猛虎之害。”《高僧傳》:惠永住廬山西林寺,屋中常有一虎,人或畏之,輒驅出令上山。人去後,還複馴伏。又潭州善覺禪師,以二虎為侍者。
俯視萬家邑,煙塵對階除①。吾師雨花外②,不下十年餘③。長者自布金④,禪龕隻宴如⑤。大珠脫玷翳⑥,白月當空虛⑦。(此讚文公道法。登堂俯視,煙塵即在目前,文公說法之外,久不下接塵世矣。施金者至,而禪心不動,外忘物也。中無所翳,而虛明常在,定生慧也。)
①《杜臆》:俯視二句,便知上方所由名。《國策》:韓康子使使者致萬家之邑於智伯。王粲《登樓賦》:“循階除而下降兮。”
②《續高僧傳》:法雲講《法華經》,忽感天花,狀如飛雪,滿空而下,延於堂內,升空不墜。又勝光寺道宗講大論,大雨眾花,旋繞講堂,飛流戶內。
③一說以不下為不減十年,恐於上文外字、本句餘字,俱未安耳。
④《西域記》:昔善施長者,拯乏濟貧,哀孤惜老,時號給孤獨。願建精舍,請佛降臨,惟太子逝多園地爽塏,具以情告。太子戲言金遍乃賣。善施即出藏金,隨言布地,建立精舍。
⑤陳何處士詩:“禪龕八想淨,義窟四塵輕。”《廣韻》:“龕,塔下室。”嵇康詩:“與世無營,神氣晏如。”
⑥《唐書》:天竺國王屍羅逸多,獻火珠、鬱金、菩提樹。洙曰:佛書有牟尼珠及水月之說,言其性之圓明也。
⑦《楞嚴經》:白月則光,黑月則暗,《法苑珠林》:西方,一同分為黑白,初月一日至十五日名為白月。十六日已去至於月盡,名為黑月。
甫也南北人①,蕪蔓少耘鋤。久遭詩酒汙②,何事忝簪裾③。王侯與螻蟻,同盡隨丘墟④。願聞第一義⑤,回向心地初⑥。金篦刮眼膜⑦,價重百車渠⑧。無生有汲引⑨,茲理儻吹噓⑩。(末敘來謁之意。上六作悔語,下六作悟語。詩酒為障,簪裾係情,則此中蕪蔓矣。既知貴賤同歸於盡,須向心地用功。刮膜,去外來之蔽。汲引,開本性之覺。詠僧家詩,全用釋典,乃杜公獨步處。此章前二段各八句,末段十二句收。)
①《檀弓》:“丘也,東西南北之人也。”
②王勃詩:“詩酒間長筵。”
③孔魚詩:“吾子盛簪裾。”
④鮑照詩:“同盡無貴賤。”《李斯傳》:“國為丘墟。”
⑤《楞嚴經》:“所說自然成第一義。《涅槃經》:出世人所知,名第一義諦,世人所知,名為世諦。《廣弘明集》:昭明太子答問二諦:一真諦,曰第一義諦。二俗諦,亦曰世諦。
⑥《華嚴經》:菩薩摩訶薩,有址種回向。《華嚴論》:有心地法門。
“錢箋”佛說心地者,以心有能生可依止義喻之。如地佛菩薩,發心修行,最重初心。如《華嚴》雲:初發心時,便成正覺是也。故曰心地初。舊引《楞嚴》初地,不切。
⑦《涅槃經》:如盲目人為治目,造詣良醫,是時良醫即以金篦決其眼膜。
⑧《法華經》:或有行施金銀、珊瑚、珍珠、車渠、瑪瑙。《廣雅》:“車渠,石之次玉。”《廣誌》:車渠,出大秦及西域諸國。
⑨《楞嚴經》:是人即獲無生法忍。《疏》雲:真如實相,名無生法,無漏真智為忍。江總《棲霞寺碑》:“汲引之常。
⑩《老子》:“噓之吹之。”
《東坡誌林》雲:子美詩:“知名未足稱,局促商山芝。”又“王侯與螻蟻,同盡隨丘墟。願聞第一義,回向心地初。”知子美詩外,別有事在也。王嗣奭曰:“王候與螻蟻,同盡隨丘墟”,不過襲莊、列語。“願聞第一義,回向心地初”,亦禪門恒談。東坡以此四句,許公得道,此窺公之淺者。餘讀公詩,見道語未易屈指,而公亦不自知也。非以學佛得之。平生饑餓、窮愁,無所不有,天若有意煆煉之,而動心思性,天機自露。如鐵以百煉成鋼,所存者鐵之筋也,千古不磨矣。《西銘》雲:“富貴福澤以厚生,生無不死。貧賤憂戚以玉成,成者不壞。”君子不以此易彼也。宋張表臣曰:予讀“江漢思歸客,乾坤一腐儒”,“功業頻看鏡,行藏獨倚樓”,歎其含蓄如此。及雲“虎氣必騰上,龍身寧久藏”,“蛟龍得雲雨,雕鶚在秋天”,則又駭其奮迅也。“草深迷市井,地僻懶衣裳”,“經心石鏡月,到麵雪山風”,愛其清曠如此。及雲“退朝花底散,歸院柳邊迷”,“君隨丞相後,我住日華東”,則又怪其華豔也。“久客得無淚,故妻難及晨”,“囊空恐羞澀,留得一錢看”,嗟其窮愁如此。及雲“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笑時花近靨,舞罷錦纏頭”,則又疑其侈麗也。至讀“讖歸龍鳳質,威定虎狼都”,“風塵三尺劍,社稷一戎衣”,則又見其發揚而蹈厲矣。“五聖聯龍袞,千官列雁行”,“聖圖天廣大,宗祀日光輝”,則又得其雄深而雅健矣。“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雖乏諫諍姿,恐君有遺失”,則又知其許國而愛君也。“對食不能餐,我心殊未諧”,“人生無家別,何以為蒸黎”,則知其傷時而憂民也。“不聞夏殷衰,中自誅褒妲”,“煌煌太宗業,樹立甚宏達”,斯則隱惡揚善,而《春秋》之義耳。“巡非瑤水遠,跡是雕牆後”,“天王守太白,仁立更搔首”,斯則憂深思遠,乃詩人之旨耳。至於“上有鬱藍天,垂光抱瓊台”,“風帆倚翠蓋,暮把東王衣”,乃神仙之致耶?“惟有摩尼珠,可照濁水源”,“願聞第一義,回向心地初”,乃佛來之義耶?嗚呼!有能窺其一二者,便可名家,況深造而具體者乎。此予所以稚齒服膺,華顛未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