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乾元元年春,在諫省作。《唐書》:賈曾,景雲中擢中書舍人,開元中複拜中書舍人。子至,字幼鄰,從玄宗幸蜀,拜起居舍人知製誥。帝傳位,至當撰冊,既進槁,帝曰:“昔先天誥命,乃父所為,今茲命冊,又爾為之,可謂繼美矣。”至頓首流涕。曆中書舍人。《舊唐書》:東內大明宮,在禁苑之東南,本永安宮。貞觀八年置,九年改大明宮,龍朔二年號蓬萊宮,鹹亨元年改含元宮,尋複大明宮。正殿曰含元殿,天後改大明殿。《雍錄》:唐都城有三大內:太極宮在西,故名西內;大明宮在東,故名東內;別有興慶宮,號南內也。三內更迭受朝,而大明最數。
五夜漏聲催曉箭①,九重春色醉仙桃②。旌旗日暖龍蛇動③,宮殿風微燕雀高④。朝罷香煙攜滿袖⑤,詩成珠玉在揮毫⑥。欲知世掌絲綸美⑦,池上於今有鳳毛⑧。(詩在四句分截,上詠早朝景,下和賈舍人。《演義》:初聯,早朝之候;次聯,大明宮景;三聯,言退朝作詩,稱賈至之才;結聯,言父子繼美,切舍人之事。上詩比諸公所作,格法尤為謹嚴。“朱注”春色之穠,桃紅如醉,以在禁中,故曰仙桃,非用王母事也。“顧注”賈詩言鳳池,公即用鳳毛,貼賈氏父子,不可移贈他人,結語獨勝。)
①衛宏《漢舊儀》:晝漏盡,夜漏起,省中黃門持五夜。五夜者,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陸倕《新刻漏銘》:六日無辯,五夜不分。“邵注”夜以五為節,起於甲,止於戊,又謂之五更,漏箭即更籌。《緗素雜記》:《梁武本紀》:帝燃燭惻光,常至戊夜。杜詩五漏聲,正謂戊夜耳。殷夔《刻漏法》曰:鑄金為司晨,具衣冠,以左手抱箭,右手指刻,以別天時早晚。吳思元詩:“愁逐漏聲長。”
②《楚辭》:“君之門以九重。”陰鏗詩:“上林春色滿。”唐時殿庭多植桃柳,故岑詩言柳拂旌旗,杜詩言春色仙桃,皆麵前真景。張性謂天顏有喜,如醉仙桃,誤矣。《西陽雜俎》:仙桃出郴州蘇耽仙壇。庾肩吾詩:“禦梨寒更紫,仙桃秋轉紅。”
③燕雀配龍蛇,以實對虛。《周禮》:“析羽為旌,交龍為旂,熊虎為旗,龜蛇為旐。”《釋名》:“旂,倚也。畫作兩龍,相依倚也。”《楚辭》:“仰觀刻桷,畫龍蛇些。”
④《淮南子》:“大廈成而燕雀賀。”
⑤庾信詩:“香煙龍口出。”《唐書・儀衛誌》:凡朝日,殿上設黼、躡席、熏爐、香案。何遜詩:“還飄袖裏香。”
⑥曹植《與楊修書》:“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抱荊山之玉。”梁簡文帝《答新渝侯書》:“風雲吐於行間,珠玉生於字裏。”《文選》:“摛文揮月毫。”
⑦《記》:“王言如絲,其出如綸。”《左傳》:“世濟其美。”唐人律格,多於五六作轉語,結到七八句。杜《和早朝》詩,善於布格。《唐書》載玄宗曰:“兩朝盛典,出卿家父子,可謂繼美矣。”七句意本此。
⑧晉王劭,風姿似其父導。桓溫曰:“大奴固自有鳳毛。”《宋書》:謝鳳子超宗,有文詞,作《殷淑妃誄》,帝大嗟賞,謂謝莊曰:“超宗殊有鳳毛。”
朱瀚曰:作詩須知賓主,前半撮略賓意,後半重發主意,始見精神。王、岑賓太詳,主太略,岑掉尾猶有力,王則迂緩不振矣,必如此詩,方見格律。
黃生曰:王元美嫌此詩後半意竭,不知自作詩與和人詩,體固不同。唐賢和詩,必見出和意。王、岑二首,結並歸美於賈,少陵後半特全注之,此正公律格深老處,可反以此為病哉。且王結美掌綸,岑結美倡詠,惟杜兼及之,又顯其世職,寫意周到,更非二子所及。又曰:合觀四作,賈首倡,殊平平,三和俱有奪席之意。就三詩論之,杜老氣無前,王、岑秀色可攬,一則三春穠李,一則千尺喬鬆,結語用事,天然湊泊,故當推為擅場。
按:前人評此詩,謂其起語高華,三壯麗,四悠揚,無可議矣。頗嫌五六氣弱而語俗,得結尾振救,便覺全體生動也。
蘇軾曰:七言之偉麗者,子美雲:“旌旂日暖龍蛇動,宮殿風微燕雀高。”“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爾後寂寞無聞。歐陽永叔雲:“蒼波萬古流不盡,白鳥雙飛意自閑。”又:“萬馬不嘶聽號令,諸蕃無事樂耕耘。”可以並驅爭先矣。小生亦雲:“令嚴鍾鼓三更月,野宿貔貅萬灶煙。”又:“露布朝馳玉關塞,捷書夜到甘泉宮。”亦庶幾焉爾。
今按,米南宮《浙江潮》詩:“天排雲陣千軍吼,地擁銀山萬馬奔。”陸放翁詩:“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又:“雲埋廢苑呼鷹處,雪暗荒郊射虎天。”又雲:“江聲不盡英雄恨,天意無私草木秋。”皆雄偉激壯,可參唐人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