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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節 哀江頭

  “鶴注”此至德二載春日,公陷賊中作。長安朱雀街東,有流水屈曲,謂之曲江。此地在秦為宜春苑,在漢為樂遊園。開元疏鑿,遂為勝境,其南有紫雲樓、笑蓉苑,其西有杏園、慈恩寺。江側菰蒲蔥翠,柳陰四合,碧波紅蕖,依映可愛。黃生曰:詩意本哀貴妃,不敢斥言,故借江頭行幸處標為題目耳。

  少陵野老吞聲哭①,春日潛行曲江曲②。江頭宮殿鎖千門③,細柳新蒲為誰綠④。(此見曲江蕭條而作也。首段有故宮離黍之感。曰吞聲、曰潛行,恐賊知也。曰鎖門、曰誰綠,無人跡矣。)

  ①“錢箋”程大昌《雍錄》:少陵原,在長安縣西南四十裏。宣帝陵在杜陵縣,許後葬杜陵南園。師古曰:即今所謂小陵者也,去杜陵十八裏。“朱注”他書俱作少陵,杜甫家在焉,故自稱杜陵老,亦曰少陵也。

  《恨賦》:“莫不飲恨而吞聲。”

  ②《韓非子》:張孟談曰:“臣試潛行而出。”

  ③隋煬帝詩:“三月三日向江頭。”《後漢・順帝紀》:修飾宮殿。王筠詩:“千門皆閉夜何央。”

  ④枚乘賦:“籲嗟細柳。”謝靈運詩:“新蒲含紫茸。”

  憶昔霓旌下南苑①,苑中萬物生顏色②。昭陽殿裏第一人③,同輦隨君侍君側④。輦前才人帶弓箭⑤,白馬嚼齧黃金勒⑥。翻身向天仰射雲⑦,一笑正墜雙飛翼⑧。(此憶貴妃遊苑事,極言盛時之樂。苑中生色,佳麗多也。昭陽第一,寵特專也。同輦侍君,受之篤也。射禽供笑,宮人獻媚也。)

  ①《高唐賦》:“蜺為旌,翠為蓋。”《兩都賦》:“虹旃霓旌。”《雍錄》:曲江在都城東南,其南即芙蓉苑,故名南苑。

  ②宋之問詩:“苑中落花掃還合。”古樂府:“萬物生光輝。”陸機詩:“灼灼美顏色。”

  ③《漢書》:飛燕立為皇後,寵少衰。女弟絕幸,為昭儀,居昭陽殿。唐注:李白詩:“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亦指楊妃也。

  ④《漢書》:成帝遊於後庭,欲與班婕好同輦。《莊子》:“謦欬吾君之側。”一句中曰同,曰隨,曰侍,似乎重複。楊慎曰:古人文辭有不厭鄭重者。《詩》雲:“昭明有融,高朗令終。”《易》曰:“明辨晰也。”《左傳》曰:“遠哉遙遙。”宋玉賦:“旦為朝雲。”古樂府:“暮不夜歸。”邯鄲淳碑:“丘墓起墳。”《後漢書》:“食不充糧。”在今人則以為複矣。

  ⑤《舊唐書・百官誌》:內官,才人七人,正四品。曹植《七啟》:“亦將有才人妙妓。”《搜神記》:李楚賓帶弓箭遊獵。

  ⑥何遜詩:“柘彈隋珠丸,白馬黃金勒。”《明皇雜錄》:上幸華清宮,貴妃姊妹各購名馬,以黃金為銜勒,阮籍《亢父賦》:“被害嚼齧。”

  ⑦曹植詩:“翻身上京。”《謝氏詩源》:更贏善射,能仰射入雲中,以一囊係箭頭而射,名曰鎖雲。《杜臆》:上雲仰射,則一箭不待言矣。

  ⑧一笑,指貴妃。下文明眸皓齒,就笑容言。宋玉《好色賦》:“嫣然一笑。”潘嶽《射雉賦》:“昔賈氏之如皋,始解顏於一箭。”《隋書》:長孫晟射雕,一發雙貫。潘尼詩:“舉戈落雙飛。”張九齡詩:“欲寄雙飛翼。”

  明眸皓齒今何在①?血汙遊魂歸不得②。清渭東流劍閣深③,去住彼此無消息④。人生有情淚沾臆⑤,江草江花豈終極⑥。黃昏胡騎塵滿城⑦,欲往城南望城北⑧。(此慨馬嵬西狩事,深致亂後之悲。妃子遊魂,明皇幸劍,死別生離極矣。江草江花,觸目增愁,城南城北,心亂目迷也。此章,四句起,下二段各八句。)

  ①曹植《洛神賦》:“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

  ②吳均詩:“血汙秦王衣。”《易》:“遊魂為變。”《唐・後妃傳》:安祿山反,以誅國忠為名。及西幸,過馬嵬,陳玄禮等以天下計誅國忠。已死,軍不解,帝遣力士問故,曰:“禍本尚在。”帝不得已,與妃訣,引而去,縊路祠下。《唐國史補》:玄宗幸蜀,至馬嵬驛,縊貴妃於佛堂梨樹之前。《太真外傳》:妃死,瘞於西郭之外一裏許道北坎下,時年三十八歲。“錢箋”帝由便橋渡渭,自鹹陽望馬嵬而西,由武功入大散關、河也、劍閣,以達成都。

  ③《西證賦》:北有清渭濁徑,《山海經注》:渭水出隴西首陽縣烏鼠同穴山。左思《蜀都賦》:“緣以劍閣。”注:“劍閣,穀名,自蜀通漢中道。”

  ④蔡琰《笳曲》:“去住兩情兮難具陳。”虞羲詩:“君去無消息。”

  ⑤陶潛詩:“人生似幻化。”謝朓詩:“有情知望鄉。”樂府:“拾得楊花淚沾臆。”

  ⑥江頭花草豈終極乎,蓋望長安之興複也。梁簡文帝詩,“江花玉麵而兩相似。”曹植詩:”天地無終極。”

  ⑦《淮南子》:“薄於虞泉,是謂黃昏。”《前漢・周勃傳》:“擊胡騎平城下。”

  ⑧原注:“甫家居城南。”“朱注”陸遊《筆記》:“欲往城南忘城北”,言迷惑避死,不能記其南北也。荊公集句兩篇,皆作望城北,蓋傳本偶異耳。北人謂向為望,欲往城南乃向北,亦不能記南北之意。曹植《籲嗟篇》:“當南而更北,謂東而反西。”古樂府:“戰城南,死郭北。”

  王嗣奭曰:曲江頭,乃帝與貴妃平日遊幸之所,故有宮殿。公追溯亂根,自貴妃始,故此詩直述其寵幸宴遊,而終之以血汙遊魂,深刺之以為後鑒也。

  “清渭東流劍閣深”,唐注謂托諷玄、肅二宗。朱注辟之雲:肅宗由彭原至靈武,與渭水無涉。朱又雲:渭水,杜公陷賊所見。劍閣,玄宗適蜀所經。去住彼此,言身在長安,不知蜀道消息也。今按:此說亦非,上文方言馬嵬賜死事,不應下句突接長安。考馬嵬驛,在京兆府興平縣,渭水自隴西而來,經過興平,蓋楊妃槁葬渭濱,上皇巡行劍閣,是去住西東,兩無消息也。唯單複注,合於此旨。

  蘇轍曰:杜陷賊詩,有《哀江頭》詩,予愛其詞氣,若百金戰馬,注坡驀澗,如履平地,得禱人之遺法。如白樂天詩詞甚工,然拙於紀事,寸步不遺,猶恐失之,所以望老扯之藩垣而不及也。

  潘氏《杜詩博議》雲:趙次公注引蘇黃門,嚐謂其侄在進雲:《哀江頭》即《長恨歌》也。《長恨歌》費數百言而後成,杜言太真被寵,隻“昭陽殿裏第一人”足矣。言從幸,隻“白馬嚼齧黃金勒”足矣。言馬嵬之死,隻“血汙遊魂歸不得”足矣。按黃門此論,上言詩法繁簡不同耳,但《長恨歌》本因《長恨傳》而作,公安得預知其事而為之興哀。《北征》詩“不聞殷夏衰,中自誅褒妲”,公方以貴妃之死,卜國家中興,豈應於此詩為天長地久之恨乎?

  《迂叟詩話》:唐曲江,開元天寶間旁有殿宇,安史亂後,其地盡廢。文宗覽杜甫詩雲:“江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因建紫雲樓、落霞亭,歲時賜宴,又詔百司於兩岸建亭館焉。

  黃生曰:此詩半露半含,若悲若諷。天寶之亂,實楊氏之禍階,杜公身事明皇,既不可直陳,又不敢曲諱,如此用筆,淺深極為合宜。又曰:善述事者,但舉一事,而眾端可以包括,使人自得其於言外,若纖悉備記,文愈繁而味愈短矣。《長恨歌》今古膾炙,而《衷江頭》無稱焉,雅音之不諧俗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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