貸款退婚

           為了還退婚的錢，在叔叔的幫助下我在清河鎮的信用社借了五百元，到手四百五十元，因為信用社預先扣下五十元作為一年的利息，餘款是媽媽幫我湊齊的。

          錢都如數還了吳垣，包括曾經的承諾、連同我心裏對他的愧疚之感也一並都退回去了，從此以後我和吳垣是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了。

          有吳垣的長輩幫親不幫理的，我鬧分手時他曾當麵罵過我的父親，現在婚事徹底結束了他還不罷休，怒氣衝天地跑到我家院子裏，指著我父親的鼻子破口大罵。他罵我是不仁不義，不忠不孝，敗壞了吳垣的名聲。罵我們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更過分的是罵我父親貪汙公款。

          我父親當年因四清運動而受了冤屈，那口怨氣至今還憋在他的心頭，如今吳垣的長輩當麵提起並羞辱，父親頓時氣到吐血，也顧不上敬老了，毫不示弱地和對方大吵了一架。

          媽媽從前因為搞計劃生育工作得罪了不少婦女，她們此時都趁機合夥欺負我媽，甚至有些親戚裏道的人也對我媽媽陰陽怪氣地說三道四。媽媽都忍氣吞聲地默默地忍受著，算起來全村有一大半的人和我父母親作對。

          至於我更不用說了，有的和沒有的都安在我的身上，成了過街的老鼠和萬人嫌，眾人隻差直接拿石頭砸我了。

          外麵是如此的冷酷無情，但我心底裏卻很溫暖。父親和哥哥對我的態度大變，不但沒有責備我，對來我家的阿星也熱情招待。阿星也是非常善解人意，和我哥哥有說有笑，還經常主動的幫我父親幹活。

          比如我家廚房的屋頂漏水，阿星自告奮勇地從梯子上爬到屋頂揭下破瓦，父親在下麵給他遞新瓦，並耐心地教阿星怎麽補瓦的技巧。我看在眼裏喜在心頭，真是做夢都笑醒了。

          那個時候，鄉村的青年男女談戀愛基本上都是有分寸的，雙方都有一條不能逾越的底線，公開場合連手都不敢牽，幹幹淨淨地談情說愛。

          喜上加喜的是叔叔在此時也錦上添花，送了一顆定心丸給我。叔叔跟我說：“ 你和阿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般配的很，我保媒，年底你們訂婚。”

          在這段甜蜜的日子裏，快樂充滿了我的心窩，嘴角總是憋不住的露出笑意。嚐到愛情甜頭的我將一片真心全係在阿星的身上，為了還信用社的貸款和存點私房錢，農閑時我和父親一起去色湖打蓮蓬，摘菱角，然後拿到集市上賣。

          鄉下人過的日子苦，從春到秋都在盼著地裏的莊稼收成，頸都望斷了。而吃著五穀雜糧的身體難免有個三病二痛，還有其他一些讓人防不勝防的花錢消災的破事，辛苦地一點點地攢下的錢，就是這樣被牆縫裏鑽出來的小事兒花得差不多了。偏偏鄉下人最缺的又是錢，大家總是想盡千方百計地去找錢。

          金錢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隻有金錢向窮人開了個口子，雖然不是很大。

          在我們家東北邊的色湖幾乎成了我們這一帶的財神，人們急著用錢的時候首先是去色湖想辦法。再就是賣菜，早晚去自家的菜園裏轉轉，看看能不能從青菜蘿卜中變出錢來。

           有時候天剛蒙蒙亮，我也和媽媽一起各自挑著滿滿的一擔菜，走路去農場部的菜場賣。我不怕菜賣不掉，就怕碰到從前在農場中學讀書時的同學或者老師。明明是自家菜園裏長的菜，我卻將自己搞得像個小偷似的侷促不安地站在菜市場裏，兩眼賊一樣的左顧右盼，老遠望到熟悉的身影，立馬轉過身，背過臉。那個時候隻有鄉下的窮人才會賣菜，我怕被熟人當麵撞見，麵子比錢還重要啊。

           中秋後，父親種的白菜苗密密麻麻地長到約三、四寸高，嫩綠的葉子被風吹得無聲地搖曳，看著非常討人喜歡。父親建議我賣菜苗，他小心翼翼地將菜苗連根拔起，十棵菜苗用濕潤的泥土將根部包好，整齊地碼在竹籃裏。小小的竹籃裏能裝近五十把菜苗，每把賣二毛錢，這個價錢在當時大概能買一斤白菜，媽媽還用舊毛巾蓋上竹籃，防止菜苗被太陽曬傷後賣相不好。

          為了賺錢，我也顧不上許多了，手臂挎著裝滿菜苗的竹籃去農場部的居民區。菜苗最好賣的時候是在早晨，不但碰不到熟人，而且在短時間之內就能賣完。我跑一趟可以有近十塊錢的高收入，隻是好景不長。

          我們村裏缺錢的人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全村上下都想要擺脫貧窮。當村裏眼尖的婦女看到我每天早上挎著籃子出門，轉眼之間就回來了，而且還是滿臉掩不住幸福的笑容，能不好奇嗎？一打聽，我就一古腦地都告訴了她們，不得了，這個對她們來說又是無中生有的賺錢之道。

          於是乎，一傳十 ，十傳百，全村的婦女都出動了。平時冷清的農場居民小區，響起了此起彼伏地賣菜苗的叫賣聲。

         市場上不管是什麽東西，太多了就不值錢啦。原本是一分錢一分貨，菜農為了將菜苗盡快地脫手便降價，便宜賣出去。菜苗的價格在眾人的嘴裏一降再降，到最後降到一分錢三分貨了，菜苗跌到五分錢一把都賣不掉，我不得不放棄。

          幸運的是家裏的青蘋果此時掛滿了枝頭，拳頭大的青蘋果將樹枝都壓彎了。一大早，我又硬著頭皮挎著一籃子青蘋果去農場的菜市場賣。那個時候農貿市場的水果品種不多，加上我家的青蘋果酸中帶甜，汁水多，或許是托我爺爺曾經積的福，青蘋果很快就賣光了。我心裏樂開花了，回家路過農場的百貨商場，給媽媽買了一瓶桔子罐頭。

          媽媽高興地接過罐頭，笑眯眯地埋怨我：“ 蘭兒！罐頭貴，不要為我花錢，存下錢辦嫁妝吧。”

          我的嫁妝肯定是要辦的，隻是今天不行。高興之餘我忽發奇想，說：“ 媽媽！你將家裏的青蘋果切塊再灑上少許白糖，保證比罐頭水果好吃。”

          “ 你怎麽知道好吃呢？試過嗎？”

          “ 沒有！我這不是想給你省錢嘛。”

          “ 虧你想得出來。” 媽媽滿臉笑容地看著我說：“ 買糖也要花錢。家裏要花錢的地方多，能省就省點吧。”

           在父母親言傳身教之下，我們從小到大省吃儉用慣了，在農場部最大的百貨商店隻買必須品，其它好看的東西隻能回頭多看一眼。

           地裏的農活永遠是沒完沒了的，一茬作物剛剛收回來，也就是另一種農作物的開始。特別是棉田，幾乎是農作物中最長壽的，春天麥子還沒熟的時候，父親就在麥田裏撒下棉籽，待到深秋的時候，我們可能還在陣陣的秋風裏彎腰撿棉花。

          豐收的季節即將來臨，和阿星訂婚的日子也快了，我本應該是很高興的樣子，可內心深處總是莫名其妙地感到焦慮和不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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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