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是溫哥華的別名,一年四季之中,這裏倒有近一半日子是浸在濕漉漉的水汽裏。特別是秋冬的雨,下得極有耐性,不疾不徐,時疏時密,隻管一味地下,下得人沒了脾氣,就連心裏也長出青苔來。於是,有了雨哥華的昵稱。
初到雲城的人,頗不慣這陰雨連綿的天氣。每每見天色轉陰,便知又要下雨了,心下便有些鬱鬱。雨點打在窗上,滴滴答答,像是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敲擊,敲得人心煩意亂。街上行人匆匆,撐傘的不少,個個低頭疾走;不撐傘的似乎更多,許是習慣了,人人一件套頭衫,在風雨中徐徐前行。
這一天,雲城的雨卻有些異樣。一陣春風吹過,忽覺窗外有異樣的響動,我抬頭一看,竟不是雨,而是花瓣。粉的、白的、淡紅的,有關山、有鬆月,還有普賢,一片片從這些櫻花樹上飄然輕盈落下,落紅成陣。初時還以為是錯覺,待推窗細看,果然是下了一陣花瓣雨。
這花瓣雨下得極有章法。每一片花瓣都像是有意為之,在空中打著旋兒,無數片花瓣在風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最後才戀戀不舍地飄落在地上。不多時,地麵上便鋪了一層密密的花瓣,像極了粉紅色的天然地毯。我站在窗前,竟看得呆了。雲城竟會下花瓣雨,而且還下得這樣婀娜多姿,和故鄉的柳絮如煙,儼然是異曲同工。那些曾在冬日裏被雨水打蔫了的花花草草,此刻也抖擻精神,在花瓣雨中舒展著枝葉。幾個孩童在街上嬉戲,伸手去接落下的花瓣,笑聲清脆,勝過了往日的雨聲。一對情侶,用手機記錄著花瓣雨紛飛的浪漫,還有彼此青春的倩影。一位老人,一手拄著拐棍,一手牽著小狗,緩緩走過,踩出一串淺淺的腳印,旋即又被新落下的花瓣掩去。
花瓣雨一連下了好幾日。第一日人們尚覺新奇,第二日便已習以為常,到了第三日,竟有人抱怨起來,說花瓣沾衣,難以拂去;說花瓣落在車頂,弄髒了自己的車;還說落花塞住了排水溝,街上積了水。我聽了不禁啞然——雲城人連花瓣雨也要抱怨,實在是被尋常的雨水寵壞了。終於,花瓣雨停了,又恢複了往常的雨水,滿地的花瓣,也在雨水中化為塵土,消失了蹤跡。雨水打在臉上,冰涼如常,卻少了那幾分花香與溫馨。
雲城的雨依舊下著,明年的這個時候,一定會再下一場漫天的花瓣雨。